我迫不及待的抓起話筒大聲喊著二號高地上三班長的名字,詢問著前沿戰況。「洪先勇,洪先勇,你們情況怎麼樣?注意觀察敵火力準備之後的情況,隨時向我報告。」
當我聽到他們三個只是受了點輕傷,耳膜震穿孔,一度還被震暈,不久即恢復常態沒啥大事後長出了一口氣。「哎,那麼猛烈的炮火,居然能活下來本身就是個奇跡,不知道他們的體力如何,還有沒有戰鬥力?」我心裡念叨著,更擔心三號陣地上的三個弟兄,到現在也一點消息沒有。
「老穆,現在可以證明你把同志們從前沿陣地上撤下來是錯誤的決定,二號高地上的三個人不是還活著嗎?說明敵人的炮火並不是那麼猛烈,我上級炮群始終對敵人保持壓倒優勢,只要敵人一開炮不出五分鐘就會有成千的炮彈落在敵炮陣地上,所以當務之急是加強前沿的防禦力量,而不是把兵力都龜縮在縱深的永備坑道裡,一旦敵人輕易突破了前沿,那我們再出擊就太遲了。」
楊翦突然出現在我的身後,未等我與三班長通完話他就開始接茬,要我說就是大放厥詞,剛才的炮擊他是沒到坑道口去看,我們所在的縱深還不是重點打擊區域就跟地震似的,前沿二號高地那三個戰士能活下來純屬命大。
我斜視了楊翦一眼再也不想理這個人,我跟他簡直無法溝通,我都覺得奇了怪了,上級難道讓這個新上任的老指導員「二郎神」專門來跟我搗亂?
外面的炮聲逐漸希落,大家都知道敵人的步兵衝擊馬上就要開始了,可我們的臨時支委擴大會還沒有開完,楊翦今天也不怎麼了,一個人演講似的在那沒完沒了的白話戰術。
我一看再不制止他咱們的仗恐怕不是用槍和炮來打而是改用嘴了,就大喝一聲:「準備戰鬥!」
就四個字宣佈會議結束,弟兄們呼啦一下全站了起來也不答話就往各自班排的待機位置走,把楊翦一個人留在了中央。這小子還算識時務,翻了幾下白眼沒再吱聲。
「穆童,估計敵人已經開始破障了,你們三號和二號高地留守的幾個人有消息沒有?有沒有向你們報告情況?馬上派一個班左右的兵力快速到三號高地上去看看,騷擾一下敵人別讓他們太過猖狂,按你的計劃將敵人向預設火力伏擊區吸引,然後馬上回撤,主要是偵察前沿的敵情,看看我們的人是否還活著。」營長在電台裡開始呼叫。
我放下話筒準備把孫猛派上去,結果通信員還沒找到孫猛,楊翦那邊又發話了。
「老穆,這事交給我吧,一個班長上去不保準。」
我靠,今天真是見鬼了,我都沒想到楊翦會這麼身先士卒,一個指導員不惜屈尊居然搶著幹班長的活。他就是想去我也不能讓他去呀,不會是這小子耍的什麼花招,跟我玩個虛晃一槍,跟他媽王厚忠似的,故意表現積極,反正最後肯定輪不上他。
「老楊,前沿方向非常危險,你做為指導員需要負責全連戰士的思想工作,需要在家穩定軍心,你的工作非常重要,連隊不能沒有你,這任務還是交給孫猛吧,他是一個老戰士,經驗很豐富,我相信他一定能完成好此次任務,你就放心吧。」
「不,老穆,這麼艱巨的任務我不放心,再說還有三個戰士下落不明,另外受傷的三個戰士需要我們去接應,哈哈,在坑道裡我還板不住要跟你爭執,我還說不動你,所以眼不見心不煩不如離你遠點,免得動搖你的決心。」看來楊翦並不是玩什麼虛的,他最後那幾句話嘮的是實嗑。
我一看指導員同志這麼積極的要求參加戰鬥,那就給他一次機會吧,反正也是個襲擾,打幾槍就往回撤,我在後面組織人員接應,盡量保障他的安全。
「也好,那就讓孫猛帶他們班跟你一道上去,注意打幾槍就往回撤,千萬不要跟敵人戀戰,途中遇到炮火攔阻區一定要謹慎,如果通過不了就直接撤回來,我們在縱深內同敵人決戰。」我說完又單獨跟孫猛交待了幾句,都是如何保證指導員安全的話。
這「二郎神」看來真不是孬種,我還以為他在坑道裡坦然自若是裝的呢,沒成想這小子膽量夠大,第一次上戰場就勇挑重擔,專門往危險的地方跑,真不白給,我心裡暗自讚歎,也為剛才自己的不敬和專橫深深愧疚。
「保重!」我和楊翦兩雙手緊緊握在一起,總算弄出點「好搭擋」的意思。指揮員之間戰術打法上的分岐和爭執在戰場上再平常不過,本來就不應該影響軍政指揮員之間的團結。
三處坑道口都落了炮彈,兩個被炸塌正在搶修,另一個露出點孔隙只能一個人爬傾斜著爬出。楊翦和孫猛帶這一個班戰士一個個爬出坑道之前我都和他們一一握了握手說著鼓勵的話,這任務可比當「敢死隊」還危險,幾道炮火攔阻區能不能過得去都很難說,還要到前沿去干擾吸引敵人,一旦被衝擊的敵人纏住脫不了身可就麻煩大了。
孫猛第一個爬出坑道,緊接著是兩個老兵,楊翦居中,最後一名前出的戰士爬出後我還是覺得不放心,又簡單跟孟來福交待一下,就帶著一門無炮和一挺輕機槍跟著出了坑道,我要再送他們一程。
外面天已經放亮,敵人正集中炮火轟擊我後側的1062高地主峰,我上級炮兵也在積極的壓制著敵人的炮陣地,雙方成串的炮彈在空中飛舞。當然,這些炮彈的軌跡我們肉眼覺察不到,只能看到主峰方向和遠方敵人所在位置一片片桔紅的火光,再就是巨烈的爆炸聲。
我又仔細打量了一下楊翦,看看他臉色變了沒有,我想如果還是沒有半點害怕的跡象,那我可真得管這小子叫聲大哥了,真他媽神人也,俺自愧不如。因為我知道第一次上戰場的人不用說聽到炮響,就是雙腳踏上那片叫做陣地或者接敵路線的土地都會不由自主的哆嗦。
又是一個沒想到,又是一個大大的出乎意料。楊翦的臉色非常的輕鬆,異常的從容,比林小天、魏如海和我「三小虎」第一次上戰場要強的多。那時我們只是去觀戰,除了能聽到能看見炮彈的爆炸,望遠鏡裡幾乎都看不到敵人,那還嚇得半死。可楊翦真是神人,居然就一點也不害怕,好像天生就是打仗的料。
我暗自慶幸遇上這麼一個搭擋真是造化,想當初對他頂我指導員位置之事還心懷忌恨,現在看來人家團首長當時用人是多麼的英明。我心裡想好了,只要他不跟我沒完沒了的白話戰術擾亂本連長決心,我一定會跟他交上鐵哥們兒,仗打完只要我們都不死,肯定要喝個一醉方休,我最欣賞最佩服的就是這種不怕死的人。
炮聲中摻雜著槍聲傳到耳畔,我心裡一陣陣的激凌。相差太懸殊了,楊翦、孫猛應該還在通往前沿的路上,肯定是二號高地那三個戰士與敵人接上火了。
他們能堅持多長時間呢?能不能堅持到楊翦他們上去?我真有些後悔當初沒把那六個人一併撤下來,就那麼幾個人能頂啥用呢?我更後悔讓指導員楊翦和孫猛上去,這一個班恐怕也不頂用,好在他們是去吸引敵人,不是與敵人決戰。
我反覆考慮著自己的防禦決心方案,現在連自己都有些不太相信了。難怪先有孟來福後有楊翦那麼堅決的反對自己,這方案到底可行嗎?仗沒開打,仗沒打完肯定不會見分曉。
記得在軍校時恩師孫主任曾經給我講過,指揮員有一個正確的決心不見得打勝仗,但如果決心不正確肯定要吃敗仗。這話說的太哲理了,我當時都有些糊塗,現在想起來更糊塗,我的決心是正確還是錯誤呢?如果真的錯了,難道就一定吃敗仗?真他媽不敢往下想。
還沒等我想完,前沿方向就傳來了四0火箭筒發射的聲音和地雷爆炸的動靜。
敵人也使用了火箭掃雷方式開僻通路,巨大的連鎖爆炸早就聽到了。現在的地雷爆炸很好理解,那是未引爆的地雷被敵人坦克壓上或是步兵踏上了防步兵地雷。可那「四0火」發射和爆炸的聲音明顯不對,這火箭彈爆炸的聲音好像不在前沿的三號高地方向,似乎更遠。難道楊翦、孫猛他們前出得更遠,跑到警戒陣地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