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猛說的沒錯,我怎麼會拋棄朝夕相伴同生死共患難的弟兄們呢?為了前出營救孫猛我已經主動跟營長中斷了聯繫,不惜冒著違反戰場紀律的風險親自帶著一個步兵班和兩挺高射機槍從警戒陣地出發,現在已經秘密接近至小河岸前二百米處。孟來福的一個班和一挺重機槍已經偷偷渡過了河,正在向孫猛他們被圍困的大土堆接近。
「老孟,你們進至什麼位置?」我在步話機裡呼喚著孟來福,同時聽到孫猛他們那個方向槍聲由密變疏,最後基本沒什麼動靜,心裡一陣發涼,難道他們這麼快就完了?
「連長,我已經帶著人過了河,現在已經快走出次生林正向槍聲最密集的地方趕,不過目前槍聲驟停,怕是有什麼變故。」孟來福沒把最壞的情況說出來,其實他的判斷跟我一樣,那就是孫猛他們已經遭到不測。
「老孟,先別急著行動,重機槍在那個位置已經能發揚火力,你先派一個小組前出的遠一些仔細偵察,如果半小時之內沒有槍響,就馬上撤回,千萬不要在河對岸停留過多時間。」我也做了最壞的打算,一旦孫猛他們遭到不幸,那我們這點人也沒有必要再冒死尋找,更困難更艱巨的防禦作戰任務等著我們去完成,不能因小失大。不過我還是抱著一線希望,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我也要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隨時準備拚死把七個兄弟救回來。
我把兩挺高射機槍部署在河的對岸,射向標定在次生林以東,讓他們依令射擊隨時準備回撤,我自己帶著一個步兵班涉過那條據說有毒的小河,距離孟來福他們後面五百米的距離上跟進。
「噠噠」的步機槍和「轟隆」的爆炸聲再次傳來,還是來自原來的方向。這聲音讓人緊張卻又如此熟悉令人振奮,我知道孫猛他們那七個人肯定有活著的。
「老孟,你們到達了什麼位置?能觀察到人嗎?」我再次與孟來福溝通,希望能得到確切的消息。
「連長,現在還看不到人,但槍聲越來越近了,估計穿過次生林就能看到。」孟來福的聲音也透著興奮。
「注意,先不要急著穿過去,你們派出的前出小組回來沒有?先把情況摸清,不要輕舉妄動。」
我這次的提醒是必要的,因為我們前來營救的人數不多,如果冒然行事,很有可能打成添油,來多少扔裡多少,賠本的買賣千萬不能幹。
「連長,前出小組還沒有回來,我們已經停止前進。」孟來福執行命令一向堅決,還非常冷靜沉著,如果換成別人沒準早衝過去了。
我也有點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早就想衝到前邊看個究竟。我知道孫猛他們此刻一定遇到了極大的困難,打的肯定極其艱苦,非常需要來一支援軍。可沒有弄清情況之前,我是不會輕易派一兵一卒過去的,這次行動已經違反軍紀,一旦不能成功後果實難設想。所以我必須要十拿九穩才能做出決定,可戰場上有十拿九穩的事嗎?
我的頭腦再次出現瞬間的斷層和混亂,只聽到槍聲可看不到實際情況那可真叫個鬧心。天還已經大亮,一旦從林中衝出,必然會被敵人發現,在生疏地形上與數倍於己的敵人交戰,取勝的把握幾乎為零。
《孫子兵法》上說的「以少勝多,非善之善者也」,講的很明白,在常人看來出奇制勝以少勝多好像非常牛逼,從古到今的名帥良將都是這麼幹的,實則不然,真正的優秀的指揮員從來不是那些擅長「以少勝多」的人,他們最厲害的功夫其實很平常很簡單,就是總能形成數倍於敵的優勢,沒有優勢盡可能的不打,凡是佔絕對壓倒優勢下的仗都能打勝,從來不給敵人玩出「以少勝多」的機會,這就是名將的概念。
哥們兒現在帶著也就兩個步兵班的弟兄,還有一挺重機槍和兩挺高射機槍在後面支援,純屬以寡擊眾,追求的雖然不是「以少勝多」,但打起來最終還是要看個結果,如果能把孫猛他們幾個人救回來,那可比「以少勝多」還艱難更驚險。
我的心臟再次承受不住巨大的壓力,跳動次數明顯增加。應該不是熱的,還是那很不爭氣的冷汗從扣著鋼盔的頭上順著耳根子往下淌,向千百隻螞蟻從上向下的往身上爬。
真是要命啊,請神容易送神難。這仗打的前半段太漂亮了,經典的「以少勝多」,以七個人之力就打掉敵營指揮所,戰果用輝煌來形容都不夠勁。可回撤卻是如此之難,公路附近火光沖天,爆炸聲此起彼伏,按說已經夠亂了,正是亂中取勝趁亂脫身的大好時機,可訓練有素的敵人並未大亂,反應真夠迅速,一直在纏著我們的小分隊,上天入地的跟著追,不把七兄弟幹掉誓不罷休,這方面跟我們一樣,都是有仇必報,仇不隔夜的打法。
步話機裡傳來孟來福的聲音,他派出去的一個戰鬥小組偵察已經回來了,帶來的消息喜憂摻半。
「連長,孫猛他們肯定還活著,被包圍在次生林以東七百米左右的一個大土堆位置,咱們這裡視線被擋還看不到,可從槍聲和爆炸聲判斷,孫猛他們肯定沒子彈了,恐怕連十分鐘都堅持不了。我準備把全班分成三個小組,從三個方向接近大土堆,爭取繞到敵人側後,從正面接應他們撤下來。」孟來福話語急促,估計身上的冷汗不比哥們兒少。
「老孟,不要分成三個方向了,就奔一路上去,也不要繞到敵人側後,直接在正面接應,十分鐘之內必須佔領大土堆和孫猛匯合。你們的重機槍可以在接近大土堆三百米的位置佔領陣地支援行動。」
我的命令連孟來福都覺得奇怪,擅長謀略和戰術的哥們兒不應該採取此等小兒科的戰術。「圍魏救趙」的故事甭說在軍中,就是全國的老百姓當中不知道的恐怕都沒幾個,很簡單的迂迴救援為什麼非要往裡添油呢?
孟來福的優點在於服從意思極強,心裡不理解,行動卻毫不遲疑,馬上帶著人向大土堆方向隱蔽接近。
我也是瞬間做出的決定,也不知道能不能好使,可目前情況只能按照傳統的解救辦法,上去人把孫猛替下來,想迂迴到敵人側後是不可能的,在那種複雜的地形條件下十分鐘時間能躍進七百米的距離相當於讓瘸子爬樹上去,如果繞到敵人側後更難,況且也繞不到敵後就肯定會被發現,那時候孟來福就得跟孫猛一樣被包圍甚至是三個小組被分割包圍,形勢肯定不利,也是敵人最想看到的場面,他們只想著報復,眼睛氣的彤紅,胃口張的很大,當然來的人越多越好,擺的是「滿漢全席」一頓飯只吃掉七個人顯然不夠口。
把孟來福派出去後,我馬上命令兩挺高射機槍收槍撤回,在距離小河一千米的位置上佔領陣地,隨時準備向警戒陣地方向撤退,這裡用不上他們。
我手裡只剩一個步兵班的兵力,再也不敢動了,我要觀察一下孟來福他們的行動效果再做決定,冒然出擊很可能被敵人來個一勺燴。
孫猛他們七個弟兄如今可真是一發子彈也沒了,槍支已經分解成最小單位,復進機、復進簧、槍拴、護木等零件拋出很遠扔的可哪都是,不想留給敵人當做什麼戰利品。「光榮彈」也投向了敵人,目前只有孫猛一個人身上有一枚手榴彈,這可是留給自己和其他六個弟兄的。
他們把魯樹德和王大雷抬到溝中間,幾個人圍坐在一起,誰也不說話,互相用眼神鼓勵著,只等敵人上來拉弦,跟兔崽子們同歸於盡,殺身成仁,最後的時刻真的就要到了。
狡猾的敵人早就從槍聲中判斷出對方沒子彈了,他們大膽的向上衝還上了刺刀,不過這回總算得到點教訓,不想輕易抓活的了,上刺刀也不是想跟咱們的七兄弟斗拚刺,不過是想用當時最殘忍的方式,將我們的弟兄活活捅死捅爛,即使這樣也不能解心頭之恨,這幫孫子畢竟扔下了包括營長在內的幾十條人命。
土堆外側已經能聽到「哇裡哇啦」的鳥語,雞脖子被踩了那種「嘎嘎」的動靜也傳了進來。
幾個弟兄幾乎同時站了起來,連魯樹德和王大雷也被摻扶著站的筆直,他們緊緊的摟靠在一起,正面向著衝上來的敵人,胸膛對著寒氣逼人的刺刀,沒有露出什麼憤怒的目光而是將輕蔑和冷笑掛在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