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童,穆童,你還活著嗎?為什麼停止攻擊?為什麼停止攻擊?其他分隊都在勇猛衝擊,為什麼六連要停下來?」電台裡再次傳來營長急促的問話,他雖然親臨戰場說的卻不是實情。不光是我們連,全團大部分連隊都暫時停止了動作,連攻擊最猛的魏如海他們連也被敵火力壓制住,幾分鐘的時間沒有展開攻擊行動。
團首長也不斷的督促著各營的戰鬥行動,看來是一級催一級,大家都沒辦法,再不將主峰拿下來,夜長夢多,說不上戰場形勢會發生什麼變化,後果實難設想。
我們還是沒有動,距離敵人陣地大約二百米處利用地形和敵人射擊的死角位置隱蔽待機,全連都在等著我發出再次衝擊的命令,準備以多波次交替掩護的方式接近敵人陣地。
這麼打下去不行,傳統的人海戰術在這種險要的山地地形根本不適用很難奏效,敵人的工事即隱蔽又抗打擊,尤其是密集精確的交叉火力對攻擊分隊的威脅實在太大了,除了對人員的殺傷還能產生心理上的巨大震撼。
我下定了決心,不能強攻,必須採取智取的辦法。儘管思路正確,可一時也想不出有什麼太好的辦法。我甚至想過土工作業的方式,先挖單兵掩體,而後擴展成散兵坑,再由坑擴展成壕,再不斷的向前擴展,一直挖到敵人陣地前側。可那個山體儘管紅土較為稀軟,還是有很多石頭,再說敵人不斷的向外投彈,影響土工作業的進程,我們也沒有做這方面的準備,缺少作業工具,時間更來不及,這幾十年前的土辦法很快就被我否決。
「連長,三連和七連不是已經穿插到敵人側後了嗎?在後面干肯定比我們正面強攻效果好得多啊。」問話的是一排長,剛畢業不到半年的排長就趕上了舉世矚目的大場面。
「三連和七連只是穿插到敵人側後,截斷敵人退路,阻擊敵人增援沒問題,可他們在南側地形趨緩,儘管便於衝擊,但更便於敵人發揚火力,所以還是攻不上去,只能是吸引敵人火力。」
一說到坡度較緩,突然在我腦子裡產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也是受兩年前參戰我們防禦陣地左翼那條深不可測高不可攀被敵人利用三次的沖溝啟發,主峰靠東側也有一條絕壁,如果能從此處上去,肯定能一下出現在距離敵人只有十幾米的位置,那時短兵相接近戰殲敵,雙方機會均等,就不再有被火力壓制在開闊地形上的危險了。而且佔領了主峰頂部馬上就可以居高臨下,半山腰的敵人陣地全在火力控制範圍內,那會達成空襲一般的效果。
不過那峭壁實在太陡,幾乎就是立陡立崖的懸崖,采過藥的還得是年輕人,練過攀登的還得是偵察兵中的頂尖高手,估計使用抓鉤等器械也很難爬上去,而且一旦弄出動靜被敵人發現恐怕就得前功盡棄,累個半死爬到上面接著就會被干個全死,落下萬丈深淵。那可真是鳥都飛不上去的地方,人就甭提了,即使能上去也就是一兩個人,現在訓練攀登也來不及,上去一兩個人根本就不頂用。
也有有利的一面,雖然不是深溝,不容易隱蔽接近,但敵人肯定對那個絕壁疏於防範,一旦能從那個方向上去,那就真正到了敵人的心臟位置,一把利刃就會插進敵人的心臟。
我的穿插分隊中還有七八個偵察兵,李玉明肯定能爬上去,孫猛也說沒問題,幾個偵察兵都說能爬,我們六連的幾個排長和老兵也說能爬上去。當時就把哥們兒造蒙了,「媽的,這麼高的峭壁,我看著都眼暈,怎麼能有這麼些人說能爬上去,不是跟哥們兒吹牛逼吧?『軍中無細言』,沒有金鋼鑽不能攬磁器活,沒有彎彎肚誰敢吃鏞刀頭?戰場上敢說這話的肯定有真本事。」我心裡好一陣興奮,可平時領著這夥人訓練的時候沒覺得他們有此絕技呀,除了孫猛、李玉明,別人我是一個不信。
估計是幾個偵察兵說能上,連裡這伙弟兄怕丟了面子,給咱們「大功六連」抹黑,所以都說能爬。現在我是不管三七二十一了,死馬就當活馬醫,說能爬上山的馬上到身邊集合,能不能上得去,實戰中檢驗吧。
「穆童,你還等什麼?為什麼不發起攻擊?等老子親自上去斃了你再領著六連的弟兄往上衝?」營長的架式是真要上來了,好戰分子恐怕都這造型。
「營長,我正想向你匯報,我們組成了『敢死隊』準備從1062高地東北側那個峭壁爬上去,然後居高臨下以火力壓制工事內的敵人,配合我正面攻擊分隊的行動。」
營長只停頓了一下,連峭壁的高度,攀爬的可能性有多少,多少人參加「敢死隊」等基本的情況都不問,毫不猶豫的同意了我的方案,甚至連向團指揮所報告都免了,真是一個急性的人,也是一個果斷的指揮員。
我確定了參加攀登懸崖的突擊隊人員,一排長曹紅軍、李玉明、孫猛加上二名偵察兵和本連二名老兵共七人。仔細檢查了他們的攀登器材和武器彈藥,都是上級配給偵察連的制式器材和自製的繩索及抓鉤等土工具。最後我跟他們七個人挨個緊緊的握了下手,規定了聯絡的信記號和有關協同事項,其他只說了一句「注意安全,一定給我活著回來。」
實在太大膽了,非常冒險的行動,這在我的戰鬥生涯中也是指揮員經歷中最罕見的一次險處用兵,因為我一向主張小心謹慎,可這次非同尋常,不這麼做恐怕全連打光也上不了主峰,該冒險的時候就冒險,這是一個指揮員必備的素質。
「連長,你就放心吧,我們一定完成任務,一定活著回來!」一排長帶著其他六個弟兄大聲向我表態。我知道他們這是讓我放鬆,給咱吃寬心丸,其實那麼高的山峰爬上去還要面對凶殘的敵人,生還的概率實在太小。
我還是沒有說話,根本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都是我的好弟兄,我不該讓他們去送死,可沒有辦法,他們是軍人,不屬於自己和親人,他們只屬於這個國家,為國家而戰,死而無憾。我也跟他們一樣,不屬於自己,更不能講什麼感情,我只能把他們派上去冒險一搏,為全團的攻擊戰鬥打開勝利之門。
一排長領著孫猛、李玉明幾個人隱蔽出發了。我計算著時間,估算著他們到達的位置,一旦他們開始攀登,我們就要在正面發起強有力的衝擊,把敵人的火力全部吸引到我這個方向來。
參加攻擊的連隊在調整了一段時間後,又重新組織力量開始了新一輪的衝擊,魏如海已經光起了膀子端著輕機槍沖在八連的最前面,陣地後側的重機槍、無炮等壓制火器將子彈和炮彈雨點般的傾洩過去,敵人陣地上頓時火光一片,魏如海帶著全連僅剩的二十幾個人全部脫去上衣赤膊上陣,仗打到此刻,根本用不著組織什麼「突擊隊」或是「敢死隊」了,參戰的弟兄個個都是「敢死隊員」。
這一輪攻勢很猛,八連很快就佔據了一處敵人陣地,正在壕內搜索,我帶著本連弟兄也及時趕到,配合八連掃清壕內之敵。
已經與敵人膠著一處,後邊湧上來的突擊隊員越來越多。我還以為用不著一排長、孫猛他們從懸崖攀上而後「從天而降」就能解決戰鬥呢。結果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狡猾的敵人全部鑽進了坑道。我們趕緊把噴火兵叫上來挨個洞的噴火,用步機槍控制住坑道口,向裡邊投彈。
沒等打幾槍,還沒有完全控制住坑道口,洞內敵人竟呼喚來了炮兵火力,我們全部暴露在敵炮火之下,又是一陣血肉橫飛。我和魏如海幾乎同時大聲開喊:「弟兄們,快撤。」喊聲未落,又一群炮彈從天而降,當場就炸飛了好幾個弟兄。敵人是預先標定的射向,早就在己方陣地位置計劃了火力,一等呼喚馬上開火,打了我們個措手不及,相當於來個王成式的「向我開炮」。
陣地上一片濃煙和火光,誰也看不清誰,即熟悉又讓人噁心的硝煙味把我的眼淚嗆了出來,一陣頭暈目眩象被巨浪顛起來的小船一般的搖晃,那感覺就是自己已經死了肯定活不下來了。很多戰士都被突如其來的炮彈打蒙了,有的沒有被彈片擊傷,也被巨大的炮聲當場震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