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祖上十八輩,據家譜考證,世代平民,沒有當過大官的,除了曾祖穆懷德在清朝任過一個小官,小到多小,咱也說不太清,稱什麼官職咱也說不明白,估計應該比「弼馬溫」大點,據說是負責收飯店稅錢的實權派,也為我爹日後打理飯店找到了血緣基礎。我們穆家一直以曾祖的官職為榮,咱爹說了「我祖上就跟飯店有聯繫,所以現在飯店經營的蒸蒸日上日益紅火」。
再可以拿上檯面白話白話的就屬我爹了,當年要不是我爺殺豬賣肉死供著念了大學混入知識分子行列,咱們家可就沒什麼吹頭嘍。
後來「白毛女」裡出了個穆仁至,我本家一農村堂兄非說穆仁至也很體面,是咱穆家的人,跟咱們爺爺輩犯一個字。我說「去你媽的,連黃世仁都排不上號,穆仁至是狗腿子更排上不上號,還等我當把官讓你可村的吹牛逼去吧。」
馬上我就要當官嘍,雖說是軍中最小的排長,那也是我們穆家祖墳冒青煙的事,估計比曾祖穆懷德的官差不多,而且咱是「英雄」還能向上繼續發展。
爹媽已經大擺宴席遍請賓朋,一是慶祝我從前線全須全尾凱旋而歸,二是慶祝我走馬上任,成了一名基層指揮員。
哥們兒可是宴席的主角啊,那麼多爹媽的親戚朋友前來祝賀就是為近距離的瞻仰「一下幹掉六個的英雄」。他們是沒那福份嘍,我和林小天從接到通知到趕赴部隊只有一天的時間,沒有時間回家去酒桌上做「英雄事跡報告」了。
我們去的師部離學院三百多公里,離軍部較近百十公里吧,不過軍部在大城市,不是我們的目的地。師部離我們家的距離也是三百多公里,乘火車沒提速前回家**個小時,現在提速了五六個小時左右。
師部坐落在一座美麗漂亮的小城市,改革開放的初期成果體現的很明顯,從街上行人的打扮就看得出來,貌似成功的男人們都西服革履,不少人還繫著領帶,最可氣的也不管啥場合風塵滾滾的工地上居然打著領結,還有不少牛逼小伙學著當年一部熱播電視劇《上海灘》里許文強的打扮,也不管天有多熱,都跟過冬似的脖子上纏一條白圍脖,仔細看才明白是那種給誰戴孝似的白紗,不過怎麼看怎麼彆扭,替他們冒汗。女人就更不用說了,雖沒有著什麼極具誘惑的低腰低胸裝束,可也大部分穿著緊繃臀部和大腿的牛仔褲緊身褲,還有各色爭奇鬥艷的連衣裙,個別膽大的也敢把超短裙穿出來,很容易讓人引起生理反應。城市已經建起了很多高樓大廈,燈紅酒綠初具規模。
我和林小天很是興奮,如果能留在此地多好,可我們都知道部隊可還是在山溝溝裡,離這小城最近的也有個三四十公里,咱們是前線英雄,不能計較個人得失,黨讓幹啥就幹啥,「我是革命一頭驢,東西南北任黨騎」。走吧,哥們兒,看看幹部科能把咱們打發到哪個山旮旯。
在幹部科只停留了半個小時,一批同時報到的二十來個排長就各奔東西了。我和林小天由於有師政治部主任的關照,據說他的原話是「把兩個『戰鬥英雄』分到最艱苦的地方再淬一把火好生鍛造」於是我們直奔最艱苦的808團殺去,同行者還有本隊的王厚忠、李運鵬、趙繼軍、黃志祥等幾個同學。
小站下了火車,行李已經提前拖運到了,我們取了行李,坐上了團裡接站的解放車。
塵沙滿天,葉落枝黃,鄉村土道,一片淒涼。咱們好像去了當年馮玉祥的西北軍,那可真是老土啊。
老班長王厚忠站在車上沒等「解放141」開了一里地就滿嘴開噴。
「媽了個屁的,這是什麼鬼地方,給我辦事那個處長太孫子,他說270師好,全軍有名的老部隊,戰鬥力一流,駐地一流,酒綠燈紅,一片輝煌,我看是他媽一片荒涼。還不如回我當初的部隊了,怎麼也比這地方強啊。」
「老部隊嘛,都得在老地方,你可是正式黨員,當初虛晃一槍,當著大伙的面上台大聲表決心說的多好『到艱苦的地方去,到敵人後方去』,現在怎麼了?革命意志這麼快就動搖了?不會吧,我的老班長?」反正已經畢了業,大家都是平級,我和林小天還是立了功的「戰鬥英雄」,現在根本不把老班長放在眼裡,話裡話外就想擠兌他。
「穆童,別跟大哥過不去好不好?我說過到艱苦的地方去,啥時候說過到『敵人後方去』,大哥特鬱悶,你就消停一會別玩歌詞行不行?你們也是隔著褲衩操逼——幹部(布)了,別再管大哥叫班長行不?」看來來王厚忠真的是鬱悶至極,也跟我們玩上巨黃色的諧後語了。
「我的老班長,你可是我們弟兄的帶頭大哥,紅旗能打多久,弟兄們可都眼巴巴的看著你啊,你還得扛旗掌舵把准方向,帶領弟兄們勇猛穿插,奮勇向前啊。」林小天也開始用話諷刺著王厚忠,後邊還引用了我的經典名句。
「唉,還穿插個屁,奮勇個鳥,咱們還是八仙過海各顯其能吧,誰能早進機關,早當上首長,看在多年同窗的份上,伸出手來把弟兄們一個個拉出去,遠離這兔子都不拉屎的鬼地方才是正道。」
我瞅了一眼王厚忠,越看這個傻逼越不像好人,聽他說話就來氣。在校期間他身為班長,弄的跟老幹部似的,滿嘴的豪言壯語,報名上前線血書字寫的比誰都大,可他媽比武打擂見針張的時候居然弄那麼一出,玩個幫助林小天實現理想。這事還沒算完,畢業分配又來一動大表決心,結果偷偷找人暗渡陳倉,最後弄巧成拙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又他媽叫苦連天。
「我說老班長,你還是看著多年同窗的份上好好在這艱苦的地方紮下根,快點當上團座,把弟兄們拉起來才是正道別捉摸神啊仙的,咱哥們兒玩不了騰雲駕霧,有個毛驢騎騎就心滿意足了。」我還是很給他留面子,沒當場揭這傻逼的老底。
沒等老班長回話,一輛掛著白牌的部隊「大屁股」吉普車從後面超了過來,我們的解放車被別到了路邊。
「你們是不是剛畢業的學員?誰叫林小天?」車上下來一個胖軍官,兩個耳朵估計能跟劉備有一拚,比豬八戒僅小那麼幾圈。
「我是林小天,首長有什麼事?」林小天表面有些驚恐,其實這小子揣著明白裝糊塗。事後得知,他早就知道胖軍官為何事而來。
「哦,你就是林小天,快下車,我們是軍幹部處的,有些情況要向你瞭解一下。」
林小天縱身跳下車,優美的身姿比衝鋒插旗還牛逼,衝我們揮了揮手。
「弟兄們,你們先走一步,哥們兒隨後就到,等待你們勝利的消息」林小天老外軍官那種禮節似的,右手兩個手指併攏向前伸,一個短停頓貼於帽沿,然後一扭屁股鑽進了「大屁股」吉普車。
看到林小天坐著「大屁股」車捲起黃土一溜煙而去,解放車上的弟兄們均露出一臉狐疑。
「屁瞭解情況,一定是事先就聯繫好的,咱們分配直接到師,跟軍裡有什麼關係?軍幹部處找他一定是有什麼貓膩,保不準是要把他直接留到軍機關,誰讓人家是二等功臣,第一個衝上陣地的『戰鬥英雄』呢,這小子行啊,也學會偷偷的進村,地道的幹活。」王厚忠搶先發表意見,話裡話外充滿了妒嫉。
「沒聽說哪個畢業學員直接能進軍機關,估計留在軍直屬隊的可能性較大,不過那也是好地方,大城市啊。」我的班副李運鵬也發表了意見。
「瞎猜個屁,林小天要是有什麼動作肯定不會避著我,他跟哥們兒的地道早就聯成一片了,沒什麼秘密,就是幹部處瞭解情況。」我在替林小天辯解,心裡也犯著嘀咕,這小子很有可能瞞著哥們兒幹了什麼不可告人的勾當。
「要說,繼軍啊,你爸怎麼搞的,把你弄到哪不行,偏跟咱哥幾個混到一起,跑這兔子不拉屎的地方來?人家林小天僅僅就打個仗唄,都奔軍機關去了,你說你這『將門之後』比他差哪?」王厚忠又是陰陽怪氣的胡挑亂撅。
趙繼軍念了四年軍校,脾氣始終未改,就是悶吧嘰的不愛吱聲,這回聽了老班長的圈攏,人家還是沒什麼特殊反應,不過話好像略多了一些。
「我們家弟兄姊妹幾個都沒沾著老爸的光,那老頭死倔死倔的,咱們也不敢找他呀。兒女的事老爸早就有話再先,『都他媽自己去闖,老子概不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