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人炮火延伸的瞬間,陸排長停住了話語。我和林小天也是頭一次雙手托腮端坐靜聽別人白話,而且是聽不善言辭的陸排長白話。
「陸排長,你呆在洞裡,我出去觀察一下,敵人恐怕該動真的了。」林小天說完按住取槍正待起身的陸排長,身體已經閃到洞口。
「小天,別急,正面的敵人不會上這麼快,我判斷敵人還得在那條深溝做文章。」陸排長的臉越發紅潤,像熟透的蘋果。
「那你們等著,我去左翼那條沖溝看看。」
林小天的話音未落,連長沙啞的明語從電台傳出。
「小陸,小陸,嚴密監視左翼那條沖溝,馬上派人過去,估計敵人要有動作。」
看來連長和陸排長的判斷是一致的,都覺得敵人的動向很不正常。
「小天,你馬上去沖溝口,命令那裡的四班堅決不能動,這邊打得天翻地覆也不要動,就給我像釘子似的釘在那裡。」
「穆童,你跟我上陣地。」陸排長說的很簡練,臨出洞前還把桌的水壺拿起來。
媽呀,陸排長不用勸,主動要喝?
我和林小天遲疑的功夫,陸排長已經把水壺端到嘴邊,細細的聞了聞,左手換右手把玩了十幾秒鐘,愛不釋手捨不得放下的樣子。
陸排長似乎對酒來了興趣,大戰將至痛飲一口壯行酒何等快哉。
「酒可別糟蹋了,你們兩背來背去的挺不容易媽的,這仗打完說什麼也跟你兩個小子拚把酒。」弄到最後他也沒喝,把壺蓋認真的蓋上擰緊,動作慢條絲理一絲不苟,像個技術工人在操作加工一件器皿,可最後還是露出破綻,一聲炮響將水壺從陸排長手中震落,好在壺蓋擰緊,沒有浪費一滴「糧食精」。
我和林小天都很吃驚,看得出來,陸排長對戰事很不樂觀,最後的動作和粗口透露出強烈的悲情元素。
戰爭本來就是悲壯的成份居多,酣暢淋漓的快意殺敵,大團圓似的班師凱旋不過是一種理想的YY。真實的戰爭歷來都是你死我活的殺戳,即使是鎮定自如的陸排長,我們心目中最具職業素質的真正軍人也會流露出一絲對死亡的恐懼。
情況糟糕的很,只有那些對戰況沒有任何判斷的人才會無知無畏。
「小天,一定要帶好四班,保證弟兄們的安全,堅決守住溝口,必要的時候我會親自帶人去接應你們。」
從陸排長沉重的話語中聽得出,林小天要勇挑重擔了,他那個方向必然要打的天翻地覆、血流成河。
「小天,保重」我只說了四個字就什麼也說不下去了,緊緊的和他抱在一起。從小到大我們就沒分開過,可這種擁抱卻是第一次,我為好朋友鐵哥們兒被委以重任獨當一面感到自豪,可也為他狠捏了一把汗,那條沖溝看似平靜實則危機四伏,就目前這種態勢守在溝口的人幾乎沒有生還的可能。
林小天從地上抓起水壺,不,應該是抓起酒壺才對,一把擰開蓋子,可壺沿接觸到嘴邊的瞬間突然停止了動作。
「媽的,回來再喝!」
誰他媽也不想死,可沒辦法,誰讓我們是軍人,誰讓敵人如此的猖狂。
陸排長領著我先上了排主陣地,正面的敵人還是沒有一點動靜,擔任值班火器的輕機槍射手陳鳳奇正一眨不眨的盯著障礙區的一草一木。
「排長,敵人光打雷不下雨,是不是讓我們揍怕了?不敢上來了?」陳鳳奇的話說的很天真,也難怪,十八歲就是一個剛玩完撒尿和泥的年齡。
陸排長一聲不吭,拎著槍沿塹壕向前摸去,我把陳鳳奇的機槍要到手上也是一聲不吭跟著陸排長屁股後頭曲身向塹壕的拐彎突出部摸去。
「穆童,快架槍。」陸排長哄孩子似的輕拍著我的肩膀,聲音小到只有我這種「順風耳」豎起來才能聽到。
媽的,太腎人了,黑乎乎幾十個人伏在距離我們只有不足四五十米的位置上,敵人連散兵隊形都不要了,擠在一起人與人間隔不過一米,那是條橫亙的土坎便於隱蔽,敵人的潛伏行動還特小心謹慎,估計是一點一點蟲子似的蠕動上來,黑暗中處於觀察死角陳鳳奇不可能發現如此細微的動作。
虧得陸排長和我前出至塹壕拐彎處及時發現敵人,否則後果極難設想。
沉穩的陸排長沒有急著開槍,敵人伏在地上有土坎遮蔽槍恐怕打不著,手榴彈是最佳的選擇。我也學著陸排長的樣子,把機槍架在塹壕邊緣,俯下身子把手榴彈從彈袋裡拿出來,一顆一顆小心的擰開蓋,把弦拉出來攥在手裡。
敵人並沒有發現我們的舉動,他們還趴在原地等待進攻發起後瞬間躍起一舉突入我方陣地呢,也真是訓練有素,一點動靜不出,連屁都憋回肚裡捨不得放。
我們可要弄出動靜了,幾乎沒用協同,陸排長揚臂抖腕的同時,我也做出了投彈動做,十幾顆手榴彈落在人堆裡。「轟隆」的聲音未落,那極其腎人的野狼嚎聲再次驟然傳來。
媽的,讓你們玩潛伏,還想他媽打穿插,不知道這招是我們共軍的優良傳統?哦,對了,這幫傻逼確實是跟我們學的,確實是我們的徒弟,當年他們軍中很多戰術教官就是我們的人,還派過來不少人在咱們部隊受訓,學的還挺他媽象,只是挨炸後這些刺耳的嚎叫是他們自己的,跟我們無關,咱們解放軍不興這個,當年邱少雲烈火焚身都沒吭一聲。
「全排佔領陣地」陸排長投完彈邊喊邊發信號命令全排佔領陣地。
我的機槍也迅速開火了,主要是壓制土坎一側的敵人讓他們不敢輕易露頭,射擊的精度基本無法保證。
還是跟我們學的戰術,偷襲不成改強攻,正面的敵人迅速散開成衝擊隊形,後邊的無炮、「四0火」同時開打,輕重機槍實施超越射擊企圖掩護步兵的衝擊。
又是慘烈的近戰,雙方距離幾十米,我方壓倒優勢的炮兵火力再次失去作用,只能對敵炮陣地實施壓制。
「穆童,你帶一具『四0火』從右側壕口前出,把他們的無炮幹掉,我這邊掩護你們行動,等手榴彈炸響後就迅速行動。」
事不宜遲,我抓起一具帶彈的「四0火」趁著陸排長他們投彈的瞬間躍出塹壕,還是老套路繞到敵人側後去,不同的是這回使用打裝甲目標的重傢伙。
敵人的無炮就設在土坎後面,本來是伴隨步兵衝擊,可離我們距離太近,只好在原地以炮火打擊我陣地上的火力點。
我距離敵人的無炮陣地只有一百米,但敵人不開炮沒有光亮很難完成瞄準。我等了能有一分鐘他們也沒開炮,咱可等不及了,再不開火敵人該發現了,等他們開炮,咱們陣地上的火力點可就糟殃了。
我先概略向敵人無炮瞄準,然後命令一同前出的戰士洪川向那個方向開槍。
敵人無炮附近很快就有衝鋒鎗向我們這邊打來,太好了,就是要這個效果,老子這回寧可身上被穿幾個窟窿也要一炮幹掉敵人的無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