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電影看多了,一般都「英雄不死」,沒辦法,不是哥們兒也玩這俗套,事實就是如此,「英雄」還真就不那麼輕易就死。
真實的情況要複雜得多,身陷重圍,還能活著回來實屬奇跡。不過奇跡還是發生了,我和林小天誰也沒成烈士,這可不是「英雄不死」。事後我們連句表揚的話都沒聽到,甭說什麼英雄了,從排長一直到團首長都把我們罵得老逼朝天,弄得我們倆一個勁的跺腳後悔。媽的,怎麼當時沒死了呢?怎麼沒化成山脈呢?死了可就是大書特書的英雄喂。
抵近射擊,要我說屬這個射擊動作最難把握,別看距離敵人只有二三十米,可那是無瞄準情況下的無依托射擊。在學院練習時,多少次都是眼看著子彈打到目標旁邊的地上,當時就覺得跟電影不一樣啊,人家可都「突突突」的橫掃還一大片。
媽的,還得說電影裡邊是胡扯,儘管我從中學會了「英雄不死」。擺弄過槍的人都知道,橫掃比「突突」還沒準,不信哪位軍爺可以端著真槍試試,面對二十米的半身靶目標,用左右橫掃的方式,給你一千發彈,看能見一個眼不?
先不扯什麼「突突」加橫掃了,還是說說哥們兒和林小天「最後時刻」的抵近射擊。我們縱身躍上坑口,對著敵人方向採取在學校練過上千次的抵近射擊動作。左手虎口朝下握住上護木並用力將槍管推向右側,右手緊握槍頸,將槍身緊貼腰部,兩腳自然開立,身體略向前傾,有點像「老漢推車」。
一左一右兩個「老漢」挺身直立,開始「推車」,還是沒有「突突」當然也沒玩「橫掃」,只聽見「噠噠」、「噠噠噠」連續的點射。
能有個十幾秒鐘,一彈匣子彈快摟完了,只有我們的槍響,敵人不但都啞了火,還不見了蹤影。好生奇怪,老天爺真開眼了?難道我和林小天兩位「軍爺」命不該絕?
媽的,有門兒!我們不約而同由「推車」姿勢迅速一出溜滑入坑中,馬上換上實彈匣。這回的動作沒有「老漢」的風采更像「老太太鑽被窩」。
都是太緊張了,那時只想著英勇就義,還捉摸是否高呼革命口號呢,連我們後側火力支援組的重機槍壓制住敵人都沒聽見,緊接著還有動靜更大的迫擊炮彈落到敵人陣地上。
要說還是陸排長聰明,這麼遠的距離,根本不用派一兵一卒前來營救,火力機動就足夠了。
又是一個不約而同,我和林小天互相連看都沒看,更甭提喊了,這回可是真正的「一個鴨子加兩鴨子——仨鴨子(撒丫子)了」。
一路連滾帶爬,那可真是狼狽逃竄,沒有半點紳士風度,跟頭把式的狂奔。我們除了槍沒扔,隨身攜帶的水壺等物品丟的不知所蹤,連看也不看,甚至都不往後面看一眼,鞋子差點沒跑掉,還是逃命要緊啊。那時就是一門心思跑,周圍有什麼動靜,炮聲、槍聲什麼的幾乎都聽不見,咱也不想聽,拿出我們有生以來最賣力最玩命的一次奪路狂奔,比三個月基礎訓練的萬米考核還快N倍,如果有人給掐表,奧運會記錄破不了估計全國記錄一定會刷新。
陸排長領著一個班的同志在我們陣地前沿前接應,重機槍開始實施攔阻射擊,把企圖追擊的敵人攔住。
一見陸排長,我和林小天當時就臉色發白四肢發軟癱倒在地,就像鬧退學時見到了爹媽,那個親切勁兒甭提了,要不是幾個戰士在場,咱們得嚎啕大哭,那可是撿回一條命啊。
陸排長可沒給我們好臉,告訴幾個戰士把我們攙起,命令重機槍轉移陣地,呼喚迫擊炮排對敵陣地實施迷肓射擊,又小心謹慎的指揮戰士交替掩護往回撤,最後是派了兩個戰士攙撫保護我們這對難兄難弟。
緩了緩勁兒,我和林小天身體上基本不再癱瘓,心理狀態也從混沌逃命調整到要張嘴白話,咱們還沒來得及表功呢。
「陸排長,我們,我們幹掉了六個」我心裡托了底,馬上把幹掉六個的豐功偉績向陸排長匯報。
陸排長一聲不知,低頭提著槍一直走在前面。
我和林小天推開撫著的戰士,沒皮沒臉的追趕上陸排長。
「六排長,哦,不,陸排長,六個,六個,我們可是一下幹掉六個啊,你們這邊沒看見?望遠鏡裡一定看的很清楚」我們已經激動得腮幫子打哆嗦,說出話來「六陸不分」反正都是「六」索性就六六大順一順到底。
「六個怎麼了?幹掉六十個管什麼用?就顯你們屁眼子大?」
我倒,陸排長怎麼也學會罵這粗話?我和林小天當時讓人家擠對個一臉大紫泡。
此事還不算完,回到陣地,連長把電話打來罵了我和林小天半個小時,營長又打來電話罵了十來分鐘,最後是團裡的電話,要說還是團首長有水平,人家沒罵,甚至都沒批評,參謀長直接命令陸排長派人把我們送回團裡等候處理。
這可使不得,罵個狗血噴頭我們認了,不給記功就算了,咱們可不想仗未打完脫離戰場或是被執行什麼戰場紀律,而且我們的出擊也是得到連裡鼓勵排裡批准的,只不過就是出擊的遠了一點,咱們已經知道錯了,表示永不再犯。
陸排長也在電話裡給我們講了情,說了不少好話。也真是奇怪,不論是團首長還是營長、連長都對這個小排長很客氣,要在平時早連他一塊挨罵了。
實習結束後,咱們才從大隊長嘴裡得知,陸排長他爹就是我們參戰那個集團軍的軍長。本來誰也不知道,直到那次雨夜伏擊後,團裡把戰況上報師裡,當時師長就發話了,「陸公子一戰成名,智勇雙全,戰後政治部一定整理好事跡材料,要記高功」
師長一句「陸公子」把陸排長的神秘身份徹底戳穿,我說幾位營、團首長在電話裡對陸排長那麼客氣,原來人家是將門虎子。
幾位首長痛罵了我和林小天,當時讓咱們覺得很鬱悶,這還沒什麼,最主要的是不允許我們參加任何戰鬥,馬上團裡就要派人來把我們接走。
思前想後,咱們覺得還是得向大隊長求援,他一直呆在團指揮所,也掛了個「副團長」職務在團裡代職。
大隊長畢竟是我們的帶隊幹部,正規院校出來的,當然不能像那幫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張嘴就開罵,不但沒罵,一拿起電話還差點沒樂出聲來,高興壞了。
「你們兩小子可給咱學院爭了臉,甚至給我們軍區都爭了光,現在師裡都傳遍了,傳神了,說你們『英雄虎膽』,兩枝槍攪得敵人坐立不安,一次就幹掉六個呀,那可是六個敵人。團長、政委都答應我給你們記功呢,即使部隊不給你們記功,回到軍區,回到學院,我建議軍區首長、院首長給你們記功」大隊長樂完,還是沒忘記提醒我們注意安全,不要被勝利沖昏了頭腦,要再接再厲,再立新功。
媽的,咱們是「英雄虎膽」、「孤膽英雄」。放下電話,我和林小天立馬「瘸子穿大布衫——抖起來了」。
陸排長一看不好,兩小子又要上聽,沒等我們大聲白話,他立馬一盆冷水澆了過來。
「謙虛使人進步」
「失敗是成功他媽!」沒等陸排長把語錄背完,我和林小天齊聲對出了不著四六的下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