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陸永謙所料,由於我們的主要防禦方向判斷失誤,兵力部署又基本是平均分配,導致左翼吃緊。
最主要的還是狡猾的敵人,他們十來個特工在我連防禦陣地左側那條深溝內潛伏了三天三夜,克服了蚊蟲叮咬、毒蛇出沒、悶熱潮濕、飢餓缺水等不利條件,尤其是克服了懸崖峭壁,利用夜暗象猴子似的爬了上來。溝口和溝內已經布設了大量防步兵踏雷、跳雷、拌雷和定向雷,可這伙敵人利用三天三夜的時間,一點一點耐心的收排,居然沒碰響一個地雷,還有效的為後續梯隊開闢了通路。
說到這還得多說幾句,敵人的特工實際就是實施特種作戰的偵察分隊,一般採取滲透、襲擾、破壞、潛伏等作戰任務,目的是潛入我前沿陣地或淺近縱深,很多時候也能遠距離潛入我後方縱深內,破壞我指揮、通信、後勤、裝備等重要目標,造成我方的混亂,配合正面敵人的行動。
敵人爬上溝口時,還是被哨位上的值班火器發現,並鳴槍報警,可還是晚了一步,敵人已經摸上來了。
二排的弟兄們在睡夢中驚醒,他們拿著槍衝出洞口的時候就被敵人的準確射擊打倒了好幾個。二排長江善峰大聲指揮著戰士們快速佔領陣地,結果他的喊聲引來了更準確的射擊,江善峰當場中彈負重傷,全排戰士失去指揮更加混亂。六班長宋小虎本來是排長代理人,可未等接替指揮也中彈倒下,另外兩個班長趕緊背起排長,指揮跑出來的弟兄邊打邊撤,沒有十來分鐘陣地就丟了。
正面的敵人看偷襲得手,迅速前出搶佔了二排陣地,並架起重機槍從側後向我們一排的陣地射擊。
陸永謙指揮著二班弟兄上了陣地後,發現正面的敵人已經爬到了半山腰,他沒有命令開火,因為側後的重機槍彈已經打到了陣地上。
「林小天、穆童,趕快帶著三班、四班阻擊後側的敵人。」陸排長終於高看了我們一把,而且居然一下就給我們升了官讓我們以班長的身份指揮戰鬥。
我們兩個不敢怠慢趕緊帶著兩個班的弟兄佔領陣地掉轉槍口準備阻擊從二排方向猛撲過來的敵人。
陸排長迅速和連長用電台進行了溝通,連長命令我們堅守陣地,他帶著預備隊去接應二排,並侍機奪回二排的陣地。
態勢很惡劣,我們一排堅守的一號高地是連防禦陣地的突出部,正面的敵人利用夜暗已經接近到距離塹壕不到三十米,側後的敵人不斷的以火力壓制,我們已陷入腹背受敵的境地。
激戰中本排已經犧牲了五六個人,受傷的也有五六個。陸排長還是那付看不出表情的高傲臉,他一邊指揮著二班正面抗擊,一邊把林小天叫到了身邊。
「小天,這麼打下去不行,左後側方向的威脅太大,我們的翼側完全暴露在敵火力之下,用不了半個小時,敵人就能完成合圍,那時想突出去都很困難」
陸排長還沒說完,正面的敵人就快上來了,二班開始向敵人投擲手榴彈。我這邊情況最糟糕,被側後的重機槍打得抬不起頭來。
「小天,你趕快和穆童把同志們帶下去,和連長他們匯合一處,我帶著二班掩護你們」
「排長,連長讓我們堅守陣地,我們下去能行嗎?」
「誰說不堅守了?我這不帶著二班堅守呢嗎?」
「那這樣吧,排長,我帶著二班在這堅守,你帶著其他同志下去」
要說這樣的爭論至少在上百部軍事題材電影裡出現過。情況緊急,容不得考慮再三,陸排長的想法咱們都清楚,現在的局面太被動,陣地肯定守不住了,傷亡會越來越大,他是想保存實力,等天亮在上級炮兵等火力的掩護下再奪回陣地。
陸排長還是比林小天考慮的周到,如果他親自帶著人撤下陣地,那責任可就大了,若是由林小天把大部分人帶走,他死守陣地,最後必將一死,排長戰死陣地,大部分弟兄保全性命,對上對下都有交待。
事後,我也在考慮這件事,如果我們拚命死守,會不會贏來轉機?答案顯然是否定的,就當時那種被包圍的態勢,堅守不會超過半小時,最終肯定要所有人與陣地共存亡,而且也撈不著幾個墊被的,敵人此刻佔據著絕對優勢,我們的援兵最快也得兩個小時才能趕到。
看來陸排長已經抱定必死之決心,我們這些人說是撤下去,實際能否全身而退都是個問題,敵人早就把我們後撤的路線掐斷。媽的,夠狠的。
林小天不想走,他要違抗排長的命令。陸排長逼著林小天帶著大家走,他要違抗連長的命令。進退兩難,比哥德巴赫猜想還難的難題要在瞬間解開,實在太難了。
「小天,算大哥求你,『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今天大踏步的後退,是為了明天大踏步的前進」高傲的陸排長為了弟兄們能活下去也弄出了電影台詞,也說了軟話,看來他也沒少看老電影。
此時,全排已陷入絕地,基本上抬不起頭,更別說還擊了。正面的敵人還好被一頓手榴彈砸下去後,居然有十來分鐘沒再攻上來。
陸排長已不再信任林小天和我,他把兩個負了傷的班長叫到身邊,大聲命令他們把人帶下陣地,自己抱著機槍又撿了一堆手榴彈,準備殺身成仁。
陸排長真的是我一生中最欽佩的人,關鍵時刻能保持冷靜,戰前提了建議不被採納,戰時翼側暴露導致腹背受敵責任並不在他,他還可以用電台向連長請示撤退,可除了接受堅守的命令一個字都沒跟連長說。我知道他是不想讓連長為難,不想往上推卸責任。
本來我覺得咱們還可呼喚上級炮兵,可與敵人太近雙方已經膠著在一起,已方的炮彈一定會把敵人連同弟兄們一塊都打死。
沒辦法,誰也想不出別的辦法,只有按陸排長說的做,兩個班長帶著人背起受傷的同志開始順著交通壕往下運動。
突然連長在電台裡開始呼叫陸排長了,他們去接應二排的路上遭到截擊,激戰二十分鐘,終於把二排剩下的同志們接應回來,可收復失去的陣地已不可能。連長已經知道我們面臨的處境,他迅速改變決心調整部署,果斷命令陸排長撤下陣地,這回丟失陣地的責任恐怕就得由連長來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