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機靈的排長看到我叫孫猛馬上就知道下步該做什麼事他們湊到近前也像孫猛似的死抓住我的胳膊。
「連長這個時候不能出去啊敵人的炮擊還未結束如果非要出去就讓我們去吧。」兩個小排長說話都帶著哭腔他們平時跟譚玉軍經常在一起喝酒聊天關係處的特好現在譚玉軍和他那一個排的弟兄就這麼完了心裡比我還難受恨不得馬上衝出坑道去再看死難的弟兄們一眼。
我瞅了瞅兩個悲痛欲絕的排長又向坑道一側看去所有的戰士都低著頭不說話低沉籠罩著我們這支光榮的「大功六連」。
剛打了一次漂亮仗就遭此重創放在誰身上也不好受尤其是二排的弟兄們死的實在太慘太冤太窩囊我無法饒恕自己的過失我恨不得讓自己死了去換回那五分鐘不到就全部壯烈犧牲的年輕弟兄。
我整理了一下思緒用電話向營長報告了戰況和傷亡情況並將下步防禦戰鬥的處置方案一併上報。營長並沒有對我過多的責備還用了「勝敗乃兵家常事」來安慰我並表揚了那次戰損比o:5o的火力伏擊戰。
媽的「o:5o」緊接著就是「32:14」戰損比就是這麼計算的可戰爭並不能僅靠數字來統計包含的東西實在太多我無法歸納出來除了一腔的悲憤和自責我的腦海裡想不出別的再就是必須馬上出去看看還有沒有活著的人看看那些死去的弟兄我要一個個把他們圓瞪的雙眼合上我要把那一張張年輕稚嫩的臉龐印在心裡。
營長並沒有想像中那樣對我來什麼嚴厲的斥責甚至還來了通表揚讓我的心裡更難受那一刻我真希望他能破口大罵。估計他也一直在責罵自己那個「集中優勢」兵力前出殲敵一個班的指示就是營長親口在電話裡說的也是被楊翦拿著雞毛當令箭的最合適理由。
唉我的思緒真是亂成一團麻居然產生了向上級推卸責任的念頭儘管打死我都不會那麼做可心理活動卻客觀的體現了這一事實。
當時營長的指揮真是高明我現在回想起來還覺得「高實在是高」只說是集中優勢兵力並沒說集中多少算優勢對付敵人一個班我們出去二個班也行出去一個排也可都叫優勢兵力這話誰也挑不出毛病含乎式的運用到戰場怎麼幹都有道理。
如果營長直接指揮到派出多少人那我也只是一個傳令兵而已那樣的話可以往上推到團、師直到軍長那都得說出具體的東西下級指揮員哪有揮的空間啊?再說各級老大們又沒親臨現場哪能掌握那麼具體的情況和指揮所以什麼事還得是我們這些基層的指揮員根據上級意圖來定奪。
由此我也得出一個結論在有戰場指揮權的時候什麼話也不要亂聽只要不是命令就可以不聽完全憑自己的判斷去幹否則會懊悔終生。
楊翦低著頭縮在牆角默不作聲我已經快走到他的身邊也沒敢抬頭與我對視。直到孟來福和排長們死命相勸的時候這小子才把頭抬起用微弱的像剛抽了幾口大煙的老煙鬼那種動靜冒出一句只有湊近他面前二十公分才能聽清的話。
「穆童別出去了外面全是炮彈滿山遍野的炮彈沒有一處好地方到處都在爆炸沒有一個地方可以藏身……」
我知道楊翦說的是好話是實話是要用外面的爆炸來阻止我的行動我當然不能責備他他是連隊的指導員跟我平級而且營長也沒有責備我啊。
可我還是把輕蔑的目光投向楊翦讓他再次羞愧的低下了那保持了好幾天的高貴頭顱。這個時候楊翦居然變了一個人變成了溫文爾雅的老實人沒有了一點虎氣不像是前段時間那個指點江山頗懂戰術的「二郎神」。現在這小子連軍語都不會準確的使用什麼「滿山遍野的炮彈全是炮彈」都上來了跟哥們兒玩起yy軍文來了。
當時我真恨不得過去問他幾句什麼叫滿山遍野?哪塊是***滿山遍野?都滿山遍野了你他媽怎麼還能活著回來?
我強忍著怒火畢竟自己的責任要比楊煎大得多沒有理由向同級推卸責任。
兩個排長和孟來福他們被我狠狠的推開使勁瞪了一眼楊翦然後帶著孫猛和兩個老兵出了坑道。
居然所有的炮擊和槍聲都停止了一片死氣沉沉。大戰之後的死寂先就是那一輩子也忘不掉的血腥味撲進嘴裡直入鼻腔而後攪得腸胃間一陣痙攣。硝煙還未散去但那熟悉的火藥味完全被濕熱空氣嘔得腥臭的味道蓋過壓住久經戰陣的人也會禁不住蹲下身子反胃做嘔我努力控制著自己強忍著血腥向二排弟兄們最後倒地的位置走去。
戰場的空間並不大剛才那場戰鬥的規模也極小僅僅是個排一級的戰鬥行動。可我分明象到了那種空曠蒼涼的古戰場槍炮聲、撕殺聲、咒罵聲、哀鳴聲響於耳畔我出現了瞬間的幻覺。
洞內悶熱濕涔和外面的陰冷寒氣夠成了鮮明的溫差從體內到體表瞬間產生的涼意讓人毛骨悚然我和孫猛及兩個戰士都在不停的哆嗦什麼還未看到就被那空氣間瀰漫的悲涼激打的直冒冷汗從鼻孔到嘴巴都倒抽著冷氣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豎起來我彷彿進入了冰雪世界就像得了重感冒的病人四肢癱軟無力身體不由自主的赫赫抖。
味覺、聽覺感知過後就是我最不想親眼所見的一幕可必須用眼睛去看去感覺。天已經開始放亮外面的一切都清晰起來。先看到的是「o:5o」那次戰鬥的結果那是一群雜七雜八東一砣西一塊或倒、或跪、或臥、或仰面朝天面部猙獰的敵人死屍。
我沒心思細看他們我的胃早就有了反應。不過從一個軍人的角度來講不論敵我敢玩命能殺得屍山血河都值得對手尊敬所以我沒有象敵人那樣幹出什麼污辱屍體的齷齪我甚至還在第二天命令上來的軍工把他們的屍集中在一起埋葬找了塊大石頭做記號。
我繼續向前走我要盡快的找到我的弟兄們我要最後看他們一眼我盼望著他們當中能有活著的人。我沿著山路沿著塹壕外側低下身子仔細的找尋著……
我的天啊那還是我的三十幾個弟兄嗎?沒走出十幾步就看見了一片屍體還保持著搜索前進的戰鬥隊形即使遭到炮擊也保持著軍人的隊列形態單兵之間距離五米間隔五米都是向著敵人的方向沒有炸飛的胳膊都緊握著槍還有不少保持著射擊的姿勢。
我要把他們一個個眼睛合上的願望恐怕不能實現大部分都肢離破碎身異處沒有一具保存完整的屍體鮮紅的血將褐色的土地染得彤紅。
我走在成群的屍中間象丟了最心愛寶貝的孩子一臉的茫然那一刻我禁不住失聲痛哭我不想再看下去了我知道奇跡不會出現已經沒有人能夠生還。
我趁著孫猛他們幾個不注意偷偷用袖子擦了擦眼睛轉過身對他們說:「回去吧等明天軍工上來再收屍。」
其實沒出坑道之前這慘象已經多次閃現在眼前以往經歷的數次大戰中也都是這種場面可以說司空見慣了可這次與以往皆然不同是我的指揮失誤葬送了三十幾個年輕的生命那一刻我覺得自己是個不折不扣的罪人。
一路是血一地的屍體。我不能再往地下看了再看一眼我會忍不住端起槍向敵人方向奔去找***們討命去。
敵人應該跟我們一樣都是如此心境當我們衝上主峰將他們的同伴一個個用刺刀捅死的時候仇恨也佔據了他們的大腦和胸膛。當孫猛他們將敵人指揮所端掉華成龍用飛刀干死他們五個人之時恐怕仇恨已經升級到極限否則不會一路追擊死纏不放。當「o:5o」的戰損比傳到敵人指揮員耳朵裡那一刻仇恨早就生根芽刻在雙方軍人的骨子裡了。
這就是戰爭屍橫遍野的戰爭一點沒有yy只有雙方軍人的仇恨。
也許老天爺都在為死者哀悼陰霾的天空突然下起了暴雨一地的血跡被雨水沖刷得流下山坡那才是真正的屍橫遍野一片血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