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貞,我才有時間四下打量這間獨門獨院的靜室,房內除去一張懸著白色素帳的楊木床。旁邊是一個半舊的黃楊木書櫥,放著數部佛經,我看了看,果然是妙貞所說的那三部。
南面臨窗的一側則放著一張大大的書案,案上筆墨齊備。外面便是一間佛堂,正中供奉著一尊金身觀音大士,供桌上擺著四季不斷的燈火香燭,鮮花果品,供桌下面放著一個金絲草編製的蒲團。
我苦笑一聲,轉身回到內室,將放在包裹內的趙信交給我的木匣取出,放在身前的書案上,看著那紫檀描金的木匣,我便知道裡面的東西必定不是尋常之物,心中不覺大生感慨。
好半晌,我才忐忑不安地將那木匣打開,映入眼簾的竟是我放在丹鳳宮中的那套世間罕有的田黃玉杯!望著陽光中那抹熟悉的溫潤如凝脂一般的黃色,我只能感到說不出的陌生和悲涼。這大概是我初見這套玉杯時,從未想到的。
我歎了一口氣,輕輕將木匣合起來,重新收在小小的包裹內,放在床頭裡面的一個暗格內收好。
這時,屋外隱隱地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我忙轉身迎了出去,正看到妙貞捧著一包青灰色的僧衣大步而來。
看到我迎出門來,妙貞忙含笑道:「師太命我把這些衣服給姐姐送來,天氣寒冷,屋內大概不大溫暖,姐姐恐怕要忍耐一下,過幾日炭火買來了,便立刻給姐姐送來。」
我點頭道:「這倒沒什麼。莫非寺中香火不夠?」
妙貞聞言合十歎道:「寺中香火不斷。原不會短缺了這點炭火,只是從臘月裡開始京師中便不再容易買到,便是糧草也大見短缺,米價更是一日三漲。坊間到處流傳,說是北方韃靼南侵,道路斷絕,所以柴米價格俱都紛紛大漲。」
我聞言當真有些吃驚,每日困在小小的宮苑內,外間的消息一無所聞,只是卻沒有想到局勢竟已到了如此田地!
看我面露驚容。妙貞合十歎道:「如今皇上已經派了靖遠大將軍,前往征討,希望我佛慈悲,保佑戰事早日平息,莫使生靈塗炭。」
我心中驚訝,遠在北地郡駐防的安王為何如此不堪一擊。竟任憑韃靼長驅直入?
想到這裡,我不禁暗自苦笑起來。自己這是怎麼了,竟還是在掛念著朝政,難道竟然還沒有忘掉那痛苦地宮廷生活?
看我臉色不大好,妙貞微微笑道:「姐姐還是放心些,寺中正在到處籌措炭火。糧草寺中倒是準備充足。姐姐無需太過憂慮。」
我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勉強笑道:「午膳不知是師妹送來,還是我親自前去取來?」
妙貞聞言忙躬身合十道:「齋飯自有小尼為姐姐取來。姐姐在這院中自可四處走走。此地原是師太清修之所,平日罕有人跡,倒是十分清靜。若是姐姐覺得寂寞,也可前往前面地禪房與主持師太研討佛法。」
我聞言也學著她的樣子,合十道:「多謝師妹照拂,綰秋初來寺中打擾之處,還請多多見諒。」
妙貞聞言微微笑道:「姐姐且休息片刻,妙貞午間自會將齋飯送來,若有其他需要,可盡向妙善吩咐。」
說畢,放下手中的包裹,含笑合十一禮,轉身離開。
看著妙貞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視線的盡頭,我轉身取出那包裹中的幾件僧衣僧袍,換下身上的綢緞衣物,站在唯一的一面小小的銅鏡前,舉目望去,只見鏡中的我果然大有一種洗淨鉛華不再沾染半分塵寰地出世之感。
看到這裡,我不覺望著鏡中的自己暗笑起來,好一副出世絕塵的皮囊!只是這胸中之心卻早已死去,恐怕今生都會再有修成正果的一日了。紅塵萬丈,我只能隨波逐流,迎著風浪奮力向前!為了我的濯兒能有一天真正地回到我的懷抱中,我寧願縱身跳下阿鼻地獄!
我抬眼望著那含笑凝眸地金身觀音大士,心中暗暗地發下這段惡毒的誓願,就讓漫天神佛為我作證,濯兒終有一天將會回到母親地身邊!
經歷了早上的一番離別,我早已心力交瘁,來到這幽靜的禪院中,便感到一陣無法遏制的倦意襲上心頭,竟坐在佛前的薄團上沉沉睡去。
恍惚中,只覺一名白衣女尼含笑立在床前,向我笑道:「娘娘快些起來,隨我進宮去吧。」
我掙扎著搖頭道:「本宮才剛剛從那謀人性命地地方出來,怎麼能夠再進去?師太莫要取笑!」
那女尼含笑道:「娘娘亦非我佛門中人,何苦在這裡糾纏,要知一切都是前緣注定,娘娘與這佛門無緣,難道自己心中不知?」
我被她這話說地心中一陣羞愧,不覺哀求道:「師太,綰秋本不應打擾這清靜之地,但是我本不掙,奈何人不容我,母子至情天地可鑒,我亦是被逼入絕境,無奈之下才藏身這佛門之中,只求日後母子團聚,必定重謝佛門。」
那白衣女尼聞言含笑望著我,點頭歎道:「施主日後自會有一番風雲際會的遭遇,只是希望施主莫忘今日在我面前發下的誓願!」
我聞言忙搖頭苦笑道:「我如今依然落魄到如此境地,何談風雲際會之說?」
那女尼卻不再多說什麼,只是望著我含笑點頭不已。
我心中詫異,正要繼續向她詢問,只聽耳邊一個熟悉地聲音低呼道:「姐姐快醒醒,這裡風大,姐姐莫要受了風寒!」
我舉目望去時才發覺身前只有身穿青灰色僧衣的妙貞,哪有什麼白衣女尼。不覺失聲道:「那白衣女尼可是這寺中之人?」
妙貞俯身將我從薄團上扶起,一邊訝然道:「姐姐可是做夢了?妙貞進來便看到姐姐在此酣睡,這寺中也從未有人穿著白色僧衣!」
我心中大驚,下意識地舉目向佛堂中供奉的那尊觀音大士望去,竟發覺那佛像的眉目果真與夢中的白衣女尼有七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