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田柔,不覺已經是未時將盡,窗外的陽光也暗淡了不少。我半倚著引枕,斜躺在貴妃榻上仔細回憶著陳惠的話,暗自思忖起來。
自從劉啟宣佈了我的真實身份以後,宮中一切看似平靜的令人感到份外不安,這種太過反常的情況實在讓我有些暗自驚心。
為了排遣心底的不安,我隨便翻看著幾本琴譜,卻只覺心情更加不好。放下手裡的書卷,看到外面天色不早,正要打發小嬋前去看看張啟散朝沒有,便聽殿外隱隱地傳來一陣腳步聲。我以為是劉啟,急忙起身向殿外迎去。卻正好看到劉啟臉色鐵青地大步而來。
看他臉色不好,我心中一跳,急忙上前笑道:「皇上怎麼這時前來?莫非發生了什麼事情?「
劉啟冷冷地掃視了一眼殿內的眾人,珠兒和霽月見狀急忙知趣地退出了內殿。這時,劉啟才雙目微紅地瞪著我,聲音沙啞地道:「你說你與朕十年前在宮外相遇,可有人證?」
我心中一陣突兀,驚訝地道:「十年前臣妾與陛下相遇,尚有臣妾的乳母和當時的轎夫為證。皇上何處此言?莫非……」
劉啟悶哼一聲,並不說話,只是舉目向殿外望去。我這才看到趙信和兩名內侍正小心翼翼地簇擁著一名雙十年華的美艷少婦走進殿來。
我不知道她是什麼人,只以為是什麼命婦,不覺笑道:「皇上,這位姐姐是誰?怎麼看著如此眼生?」
劉啟看了一眼那少婦,冷冷地點頭道:「你所說的人證是否可以找到?」
我心中暗驚,臉上卻依舊笑道:「此事已經過去多年,臣妾進宮後又從未和家中聯繫,乳母的情況現在究竟如何,綰秋並不知道。」
說到這裡,我心底深處忽然湧起一種強烈的不安,劉啟今日一反常態地冷淡,已經使我隱隱地感到了一絲難言的恐懼。
這時,只聽劉啟冷笑一聲,向那少婦點頭道:「你把實情向朕的淑妃說說吧。」
那少婦不安地看了我一眼,小心地跪在地上道:「民婦劉張氏,十年前曾在去朝恩寺還願的路上,遇到一位錦衣少年,當時那少年只有十四五歲,民婦命隨身嬤嬤將他從一群惡漢手中救出,並替他尋找走散的家人,想不到那人竟是當今天子,如今見到陛下才知此事,陛下既問,民婦不敢不說實情……」
說到這裡,她微微有些緊張地望了一眼臉色鐵青的劉啟,繼續低聲道:「皇上雖然與民婦相隔了十年,眉目卻依舊如初,所以民婦才能夠一眼認出。連我那嬤嬤都認得陛下,可見陛下的變化並不大。」
我聽到這裡,便登時恍然大悟,原來竟是有人誣告我冒名欺君,想必這就是太后任由皇帝冊封我的原因了。
那少婦後面說了些什麼,我已經再也聽不清楚了,我只能感到眼前一陣陣無力的眩暈,腳下虛軟的更像是踩在棉花上,軟綿綿地向後倒去。
這時,守在外殿,早已驚得駭然欲絕的珠兒驚呼一聲,竟然不顧一切地衝進殿來,一把扶住搖搖欲倒的我,低聲泣道:「娘娘,保重身體啊!」
我有些模糊的神智被珠兒的話一驚,忽然意識到不管我自己如何,腹中的骨肉還需要我的保護啊。
想到這些,便覺身上忽然生出一絲力氣來,掙扎著扶住珠兒的手,難以置信地舉目望著劉啟寒聲道:「皇上是覺得綰秋……冒名欺君?」
劉啟臉色猙獰地瞪著我,咬牙笑道:「此事若非丞相向朕上奏,朕才知竟被你騙了!想不到朕的一番真心,竟然被人利用!你……」
說到這裡,他一步衝到我面前,揪著我右臂,用力扯進他的懷中,獰笑道:「綰兒,你居然這樣費盡苦心地騙朕,枉我有眼無珠!」
我想不到他竟然如此輕易相信外人的一句話,也不肯相信為他生兒育女的我,心中一陣揪心的劇痛,渾身又是一陣陣地無力。
聞著他身上散發出來的熟悉體味,我心中冰寒徹骨,只好愴然笑道:「皇上見到綰秋不是大覺眼熟嗎?那晚是陛下主動與綰兒相認的啊!」
劉啟聞言,呆了呆,才恨恨地一把將我從懷中推開,冷笑道:「朕今日才知道,那八珍豆腐竟然根本不是你一家獨有的密制之物!」
說到這裡,他指著那少婦,冷笑道:「這人為何竟然也會做你的那道『八珍豆腐』?她的嬤嬤竟然能在一群人中一眼認出朕,這又如何解釋?」
看著那越發顯得猙獰的面孔,我忽然覺得眼前的人竟然是那樣的陌生,這一切很顯然是有人在栽贓陷害,可是我卻有口難辯。如此的翻臉無情,竟不容我辯白,果然是帝王無情啊!
我瞥了一眼那神色有些不自然的少婦,心中便明白了大半。只是,事到如今,我無論如何辯白恐怕都已無用,面對已被怒火燒紅了雙眼的劉啟,我只能憤然笑道:「既然如此,臣妾任由陛下處置便是!」
劉啟怒極反笑地點頭道:「好,朕知道你的一番苦心付之東流,恐怕不甘心吧?!」
我還沒有來得及說話,便聽劉啟向殿外冷喝道:「來人!」
話音未落,十幾名身穿青衣的內侍一擁而入,直把我團團圍了起來。殿內的氣氛的登時肅殺起來,空氣彷彿凝固了一般,大殿裡一片死寂。
劉啟望著我,狠狠地咬牙道:「白綰秋冒名邀寵,欺君罔上,本應白綾……賜死。今念其身懷皇嗣,著即廢為……更衣,暫囚永巷,待生產之後再行處置!欽……此!」
說畢,臉上蒼白的沒了一絲血色,竟看也不看我一眼,喟然長歎一聲,帶著趙信等人拂袖而去。
這時,只聽那十幾名青衣內侍中,一名中年內侍上前冷冷地點頭道:「娘娘,請隨奴婢前往永巷吧。」
我勉強扶著珠兒掙扎著向呆立在殿內的眾人淡淡地點頭道:「珠兒暫時陪我去永巷,其他人就等著上面的旨意吧。」
說畢,轉身向那中年內侍點頭道:「公公容我收拾些貼身衣物,綰秋等下隨你前去便是……」
珠兒這時早已是淚眼模糊,泣不成聲:「娘娘您……永巷……怎麼受得了……」\
我抬眼望了一眼奢華而冰冷的大殿,冷冷地道:「珠兒,別哭,大不了就當是一場噩夢罷了。我們走吧!」
好一個白綾賜死,從這一刻起,我的心也已寸斷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