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被那隨風吹來的歎息驚得一震的時候,只聽傳來珠兒那熟悉的勸慰:「小姐,天色不早,還是回宮休息吧!」
我按捺下心中驚恐,若無其事地勉強笑笑,轉身點頭道:「把東西收好,我們回去吧!」
珠兒見我準備回宮休息,總算微微鬆了一口氣,俯身把放在青石上的紙筆收起來,微有些驚訝地道:「小姐,怎麼紙張都散在地上了?」
我回頭望去,只見原先整齊地放在青石上的紙筆果然都散了一地,只有那方隨我整整五年的端硯還靜靜地放在那裡。想到剛才的那陣晚風,心中一鬆,笑道:「剛起了一陣大風,大概把東西吹散了吧。」
珠兒點了點頭,整理好紙筆便向殿內走去,我苦笑一聲,也舉步向宮內走去。這時,夜色已深,謦雲軒內除了東偏殿透著一絲微弱的燈光外,四處都是沉沉的黑暗,透著一股說不出的深邃,使人總是感到一陣陣地壓抑,宮廷生活總是難以令人輕鬆起來,唉!
回到殿內,珠兒已經整理好床鋪,銀紅灑金帳已經低低地垂了下來,藉著搖曳的燈光透著一絲華麗的迷人光澤,配上奢華的殿內陳設,使人陡生出幾分恍若夢境的旖旎之感。
想到剛才那月光下的那襲青衣,心中便是一陣狂跳。這謦雲軒的主人似乎與皇帝有著異乎尋常的聯繫,否則皇帝也不會在這樣的深夜趕來憑弔感懷,而太后安排我在這謦雲軒居住恐怕更是另有深意。只是不知這究竟是福,還是禍?
思緒萬千之際,只覺一切都是全無一點一陣一陣倦意席上心頭,只好勉強洗漱了,上床休息。珠兒看我休息了這才放心地垂下床帳退了下去。
第二天,一醒來,天色早已放亮,原來竟睡誤了時辰,幸好是閉門思過,加上身份微妙,不必四處請安。不然,必定是要被傳為笑柄了。
想到這裡,一個翻身便要起身,這才覺身子酸痛,渾身無力。正要吩咐珠兒幫我穿衣。只聽殿外忽然傳來一陣喧鬧,隔著大殿,只能隱隱地聽到陳瀚小聲地辯解著什麼,我心中陡然一驚,掀開簾帳正要詢問。
便看到珠兒神色慌張地來到殿內,焦急地道:「小姐,不好了,皇上……皇上……」
她這時竟急得說不出話來,蒼白的小臉上滿是細密的汗珠。
看她嚇成這個樣子,心中安靜,卻勉強支撐著安慰道:「珠兒,別急。慢慢說!」
珠兒,這時好不容易才緩過氣來,艱難地咬牙道:「皇上命刑房的公公來拿小姐,說小姐擅自住進謦雲軒,乃是……」
我聞言,一邊掙扎著穿好衣服,收拾整齊,一邊匆匆吩咐珠兒道:「那些金子我便賞你了,若是我當真有什麼不測,你也好有個傍身之物……」
聽我說的不祥,剛急急奔入殿中的陳瀚臉色一變,不自然地道:「才人放心,奴婢已經派人前去平走太后了,只要才人小心應對,拖延一時半刻,太后必定不會坐視。」
珠兒正哭得哽咽,這時聞言,驚喜地道:「多謝公公,小姐這次,可就全是仰仗太后了!」
說畢,雙膝一軟,就要給陳瀚跪下。陳瀚驚得渾身一震,急忙抬手將她扶起,低歎道:「大家都是才人的人,何須如此!」
我淒然笑道:「陳公公,今天不管怎樣,若是我真有個閃失,珠兒一人在這深宮之中,就托付公公了!」
陳瀚臉色沉重地歎道:「才人,難道竟全無一點怨憤之心?」
這種危機關頭,我有些不明白這話的意思,不覺驚訝地道:「所有的事情並非白綰秋所能左右,一切不過是隨波逐流罷了,哪有什麼怨憤。冷宮五年,我早已想開了!」
陳瀚張了張口,還想再說什麼,只聽殿外一聲冷笑傳來:「陳瀚,你家主子可準備好了?皇上可等著見人呢!」
循聲望去,只見一名身穿黑衣的內侍,正滿臉冷笑地像我望來。看到那黑衣內侍,珠兒驚呼一聲像我望來。
經歷了洛陽宮的那場,我這時也冷靜了不少,不覺暗自冷笑:「不就是一個死字嗎?事到臨頭,也沒什麼好怕的了!」
想到這裡,整了整髮髻,點頭道:「我跟你們去便是,哪裡如此囉嗦!」
從太后的端華宮,到皇上的宣明宮,雖然兩宮都在皇城之內,但是距離卻並不近,加上我又是步行,一路跌跌撞撞趕到宣明宮時,已經日上三桿,時間不早了。
將我帶到宣明宮的順貞門外,那名負責刑房緝捕的掌令內侍便進去稟奏,只留下四名冷色陰冷的刑房內侍,冷冷地佇立在我身後,使人感到一陣陣說不出的壓抑。
動了動有些酸麻的雙腳,望著宣明宮朱漆高牆上那閃閃發光的明黃色琉璃瓦,我只覺得雙眼一陣刺痛,心中暗歎,不知家中父母究竟怎樣,大概有生之年再無緣相見了罷?!
胡思亂想一番,只覺更加興味索然,五年含冤洛陽宮,原本以為看到了一線曙光,想不到卻依舊是這樣一場結局。雖然從未對這宣明宮存在任何幻想,卻還是沒有想到,在這從未有過敵人的地方卻還是無法避開那些黑暗中射來的誣陷,死水之下的微瀾,竟然如此詭譎!
我正倚著順貞門的牆角胡思亂想,只聽門內隱約傳來一陣清亮的斥罵:「謦雲軒那裡,既然是太后的主意也就罷了,你們這些奴才竟然膽敢欺瞞,當朕不敢責罰你們了?!」
隨著話音,一陣雜亂的低低的呻吟和哭喊,隨風送入耳中,令我陡然想起,昨日初入宮中,聽那小嬋和另一名宮女的議論,更覺驚心。
這時,只見順貞門輕輕地打開了一條縫隙,負責刑房的掌令內侍,面無人色地掃視了我一眼,冷冷地道:「奉旨,才人白氏,見駕!」
說畢,旁邊一名內侍正要推我進去,我苦笑一聲,舉步向門裡走去。卻迎面看到當今的天子正滿臉怒火地跺著腳,喝令那些跪在地上嚇得半死,只顧哀求的宮女內侍退下後,這才抬眼向我望來。
我不敢抬頭,只能任他從頭到腳地仔細打量。好半晌,才喃喃地道:「果然是你,那日朕在洛陽宮見到你,還以為……」
說到這裡,他猛地一震,一道凌厲的目光宛如利劍一般向我射來,我陡然一驚,正要掙扎著做最後的辯解,生命畢竟可貴,我要竭盡全力讓自己活下去。有尊嚴地活下去,是我最後的底線。若是當真無法挽回,我也並不畏懼那一刻的到來。
這時,只聽一名青衣內侍向坐在丁香樹下的少年天子,低低地說了幾句什麼,少年那原本暴怒的情色猛地凝固在臉上,好久才微微恢復了一絲暖意。
正當我有些驚魂不定地時候,只聽他談談地道:「太后果然用心良苦,朕自然不會另她老人家失望,你今晚侍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