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冰涼,凍徹寒冰,寬大的衣擺被上湧的水流撐過頭頂唯一的光亮。
在這黑暗和酷寒交織的井水裡,腹間的疼痛如同蒸騰的霧氣緩緩上升,她在水中竭力睜開雙眼,雙手揮開面前浮擺的衣袍,仰頭望向頭頂的井口。
「撲通」,暗紅的身影從地面上跳下來,破開水面,落入冰涼的井水中。
隨後,幾道紫色的身影跟著落下。
她的雙臂在水中被人用力挽住,然後幾股巨大的力量一齊將她拉出水面。
四面八方湧過來的侍衛聚集在井邊,呼喝著,七手八腳的將她拉出井口。
君可載渾身濕透,抱著她半跪在地面上,一雙漆黑的眼眸裡盛滿震驚和心痛,死死的盯著她,他額前垂下的幾縷髮絲裡,大滴的井水緩緩落下,落在她的面頰上。
身後響起侍衛的驚呼,「殿下,您的傷口又裂開了!」
君可載迅速扭頭,嚴厲的目光射向那名驚呼出聲的侍衛,那名侍衛立刻嚇得噤聲不語。
明末微微扭頭,朝君可載身後看了一眼,愕然發現他腳邊的雪地裡,已經淌了大片的鮮血,暈開在雪地裡,格外的觸目驚心。
刻骨的寒冷,如同最細的絲線,透過身上的衣裳,一絲一縷的侵入骨髓。
幾名侍女走過來,默不出聲的替明末換下濕透地衣袍。用乾燥柔軟的錦袍包裹住她的長髮。
一名宮女端著剛熬好的湯藥,為難的站在一側。
君可載靜靜坐在屏風外的椅子上,微低著頭,帶著碧玉扳指的修長手指用力按上額角,他蹙起挺秀的眉,緩緩閉上眼。
良久,宮女才從屏風外走出,朝君可載微微一躬身,然後無聲退出殿內。
宮女手中的湯藥絲毫未動。
滿室寂然。
明末坐在床沿上。嘴唇仍是烏青地顏色,陣陣顫抖從腳底升起,傳遍全身,讓她幾乎坐立不穩。
中了毒的身子,再染上一場風寒,是否就能順利的死去……
不知過了多久,屏風外的君可載才緩緩起身。走到床邊,在明末膝邊蹲下。
大掌覆上明末放在膝蓋上的手,觸手的冰涼和戰慄讓他一愣,隨即反手緊緊握住,直到她的雙手失去血色。
「為什麼要這麼做?」
明末抬起頭,看向君可載,一言不發。面上是濃烈地抗拒和倔強之色。
「究竟要我怎麼樣……你才肯留在我身邊?」
「你明末的心裡。是否只裝得下一個公子無雙,此生再難裝下其他任何人……」君可載盯著明末的雙眼,聲音哀傷而輕柔,字字低回。
「我竭盡全力的討你歡心,最終卻讓你寧死也要逃離我身邊。明末,末兒,告訴我,這是為何……」
「功名利祿。榮華富貴,你都不要。你心裡有這個天下,有封國的江山,可是我承諾送你一個太平盛世,你依然不要……」
「你願意為了公子無雙捨生忘死,願意放下仇恨相助慕顏赤,為何卻偏偏要對我……如此殘忍……」
君可載低下頭。薄唇吻上明末白皙的手背。長長的睫毛覆住眼簾。微蹙地秀眉,讓他的眉眼更顯哀傷。
明末失神的望著窗外。感受到手背上的溫度,才低下頭,看著君可載,瞬間有了片刻的失神。
這個男人,果然有傾城之貌,褪下強勢的外表,此刻的他,竟是逼人的美麗。
良久,她瘦削地面上才浮起冷清的笑容,輕輕的將手抽出來,她緩緩說道:「到今日我才明白,原來從小到大,最讓我恨的人,不是誣陷我父親的緒王爺,不是幼時虐待過我的那些貴族小姐,不是殺了我三萬兄弟的慕顏赤,更不是幾次三番要置我於死地地熒陽公主,而是你,君可載。」
她再度抬起頭,目光落在虛空之中地某一處,「無論他們怎麼樣,只要我能活下去,我就還是明末,不會是別人,我還是可以恣意地嬉笑怒罵,愛自己所愛,恨自己所恨。可是在你的身邊,卻唯有死,才能保全自己,才能夠保得自己最初地秉性……」微陷的眼眶中緩緩滑出兩行淚水。
「你知道麼?我最怕的便是,若干年後的某一天,我會忘了無雙的樣子……」
「我怕啊……君可載,」明末的聲音顫抖起來,「我怕你施予的錦衣玉食,安逸生活,最終會磨去我身上的稜角,會讓我遺忘年少時的磨難,會讓我再也不願像現在一般,任何時候都願意為了無雙,親手將匕首刺入自己的心臟……」
「君可載,你永遠不會明白我對無雙的感情,尊貴如你,如何能夠懂得,一個卑賤的奴僕,對帶給她第一抹光亮的那個人,幾近神聖的仰慕與膜拜……」
「所以,寧可親手結束自己的姓名,我也不願被你藏在身後視作禁臠……」
腹間的刺痛又一縷一縷的襲了上來,明末止住話語,摀住自己的唇。
君可載立刻站起身,一把將明末摟進懷裡,修長的手指裹住她細瘦的肩膀,力量大得彷彿要將她的肩頭揉碎。
「末兒,你聽我說,不要這樣……我不願再逼你迫你,你怕背棄了公子無雙,從此成為一個忠義難全的人,那麼,我便放你去他身邊,給你時間回報他,到了一定的時間,我再接你回來!好不好?」
明末身子一僵,不敢置信的開口,「你願意放我去找無雙?」
「我給你三年的時間,呆在公子無雙身邊,盡力輔佐他,回報他對你的恩情,三年後,我再親自去接你回來,此生再不見他,可好?」
「好,這是你君可載說的!」明末連忙掙開他的懷抱,直視著他的雙眸。「只要屆時你有足夠的實力,能夠擊垮我和無雙,我必然跟你回來,約好了,三年為期!」
生怕他反悔,明末接著加上一句,「我明末絕不食言!」
君可載靜靜看著她,她眼中瞬間迸發的光芒再一次刺痛他的眼。
如果沒有足夠的實力,所謂的三年之約,便永遠不能兌現。
但這是作為一個男人必須要赴的一場豪賭,賭上自己心愛的女人,和整個天下,他只能贏,不能輸。
「好,三年為期。」他點頭,隨後眼底掠過一縷陰霾,「但是在此之前,我還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明末身子一震。
「請你……躺到我的床榻上去,我要你首先成為我的女人,再放你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