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臨 正文 第五十章 榻前訣別
    烏登王宮

    華麗而寂靜的房間瀰漫著淡淡的草藥清香白袍的僕人收拾好房間內的藥碗低頭無聲的退出房間。

    房門外高大的人影負手靜靜站立。

    「情況怎麼樣了?」平直的聲音中聽不出絲毫喜怒。

    「比半月前更糟清醒的時刻越來越少……」

    「食量呢?」

    「一天不過小碗清粥有時連續兩天都吃不下任何東西吃了也吐了出來。」

    「醫師怎麼說?」

    「醫師說……」白衣奴僕瑟縮了一下將頭垂得更低盯著眼前人麝皮的靴子低聲答道:「無力回天。」

    深邃的眼中掠過一絲陰鬱沉默了片刻慕顏赤低聲說道「好好照顧他」略頓了頓「等他清醒的時候問問他還有什麼要求或者心願記下來告訴我。」

    「是。」

    房間裡突然響起沙啞的聲音透過繪著繁複彩畫的窗戶傳了出來「是蘇閣爾麼?」

    慕顏赤抬眼看向窗內沒有說話。

    「咳咳……既然來了就進來吧西丹的獅子難道還害怕見一個病入膏肓的老頭子?」刻意拔高的聲音疲軟而虛弱卻意外帶著幾分戲謔之意。

    慕顏赤遲疑了一下還是抬腳進入了房間中。

    房間裡的藥味更濃絲斑白的男子靜靜躺在床榻上看著推門而入的慕顏赤他嘴角扯出虛弱的笑容「我知道。你每過半個月都會過來一次最近更是來得勤快只是沒有進來。每次都是在門外站一會就走……」

    慕顏赤一言不地看著他這個曾經叱吒一時高高在上的男人。在失去手中的權力地位之後多年地沉痾一夕之間爆病痛日漸消磨了他的銳利和高傲腐蝕了他原本強壯矯健地身軀如今躺在病床上的他。只是一個垂垂瀕死的孤獨老者。

    「我一直在等等著你主動推門進來。可是你卻始終沒有踏入過這個門半步」床榻上的男人無聲低笑道「蘇閣爾難道你就不怕某一天你終於想通了願意邁進這扇房門的時候看到地只是一具腐爛的屍體麼?你就真的沒有怕過?」

    慕顏赤身體微震了一下。(更新最快)。藍色的眼眸凝視床榻上的男人仍是靜默不語。

    「我可是一直都在擔心若是哪一天兩腿一伸就這麼走了。到了地下見到她她問起你如今的模樣。我卻一句都答不上來。她會有多失望。」

    「你不可能見到他你這樣雙手染滿鮮血的人。只配下地獄。」慕顏赤的雙眸顏色陡然加深他咬牙低聲說道。

    床榻上的男人竟笑了起來那笑容神奇地染遍他已呈死灰色的面龐甚至鮮活了他一直幾近乾枯的雙眸「咳咳蘇閣爾我還以為遇上那名女子之後你便會忘了她卻沒想到你還是這麼耿耿於懷……咳咳西丹最負盛名地將軍未來的西丹王竟是和自己地老子爭女人地人……」他邊笑邊咳了一陣最後聲音漸漸小了下去「蘇閣爾說起來我們竟是兩敗俱傷誰都沒有贏過誰。」

    慕顏赤從身後抽了一張椅子出來在他面前坐下「不你贏了。」

    男人扭過頭認真看著他「為什麼?」

    「她願意為了你死。」

    「是你要了她的命你讓她死去地。」男人靜靜說道眼睛裡燃起兩簇火焰。

    「我們草原狼神的後裔勇猛無畏是只能策馬揚鞭奔馳在茫茫草原上的一群人我們的身體裡流著瘋狂的血液。可是在峪西山脈的那邊那片千里沃野上卻存在著一個外表柔弱內心卻比岩石還要剛強的民族從那片土地上生長起來的女子有著黑色的眼睛纖細的手腕和筆直的脊背她們的心臟比我們草原上的漢子都要剛硬就像我們西丹武士手中握著的鐵疙瘩。都是不能碰的……一碰不是她們粉碎成灰便是我們頭破血流……蘇閣爾我們的悲劇難道還沒有讓你看清這一點你還在執迷不悟麼?」男人的聲音透著一絲激動「我們西丹人和封國人是無法共同生存在一片土地上的啊……」

    慕顏赤雙肘支在膝蓋上身體前傾湊近床榻上的男人聲音裡隱隱有一絲危險的意味「你是在告訴我應該放棄什麼?」

    「蘇閣爾」男人輕輕的搖了搖頭「你比我優秀一百倍你注定要成為西丹國的王者可是你是我的兒子我瞭解你就如同瞭解我自己一般。」他出沉重的歎息「我自幼便迷戀那片土地上生長起來的女子迷戀她們雪白的皮膚和黑色的眼睛舉手投足間的無與倫比的鮮活靈氣以及骨子透出來的堅韌氣息……」

    慕顏赤看著他翕張的雙唇腦海中掠過的仍是那名女子瘦弱的身影。

    放她離開之後才現原來自己對她的渴望已經到了堅毅如鐵的意志都無法壓抑的地步。

    時間越長那種渴望便越是蝕骨焚心。

    「……所以我知道那名女子讓你著了魔一旦你重新得到她就會變得像當初迷戀你的母親一般失去理智甚至比那還要熱烈瘋狂……事實上不用見到她你就已經在為她瘋狂五年之內攻打封國你所陳述的那些理由可以騙過別人卻騙不過我你已經等不及要得到她等不及要將她擁入懷中將她揉入自己的骨血永遠藏在自己身後不讓任何男人再看一眼……」他的聲音蒼老而虛弱時斷時續。卻如同重重的石塊重重打在慕顏赤心上讓他藍色的眼眸瞬間變得如夜空一般地幽暗不見底。

    「蘇閣爾你可以迷戀她。那是你的權利可是你不能將西丹的命運作為賭注。我們這個民族已經經歷了太多地苦難。失去了太多珍貴的東西作為西丹曾經地王我不希望自己深愛的族人毀在自己兒子手中蘇閣爾你明白麼?」他雙眼如同一口枯井。彷彿要將眼前坐著的人吸入一般。「你如何知道我沒有勝算?只要抓住了時機以我西丹的實力吞下整個封國不是難事……」

    「我們完全可以有更充分的準備完全可以有充足地時間讓如今尚在襁褓中的嬰兒成長成健壯的少年完全可以讓每個帳篷裡不是只剩下老人和女人蘇閣爾我相信你的實力五年以後進攻封國未必沒有絲毫勝算。可是這樣讓所有的壯年男子都加入軍隊牧場無人管理草原荒蕪。你就不曾想過要為我西丹留一條後路麼?」

    「原來我的一舉一動每一個決策。都在你的掌握之中。你躺在病床上卻能夠清楚的知道王國裡生的每一件事。」慕顏赤看著床榻上地男人。聲音突然無比冷冽。

    「我只是一個快要死去的人沒有能力再和你爭奪什麼我們爭鬥了一輩子最終卻現那只不過是男人之間幼稚的遊戲我是愛你地蘇閣爾你是我的兒子一個父親怎麼能始終記著自己地兒子曾經犯下地罪過……過去的那些我已經不記得了我跟你說這些不過是想看你以更強大地姿態坐上那個位置而不是因為一名女子失去自己的正確的決斷最終落得一敗塗地的結果我的用心你能明白麼?」男人的眼角有些濕潤堅挺的鼻端微微泛紅。

    慕顏赤有些愕然的看著眼前的男人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他曾經一度靠著對他的仇恨才活過那些無比艱難的時光他這麼多年的苦心經營最終的目標都是擊敗面前這個男人將他狠狠的踩在自己腳下將他加在他身上的屈辱加倍的奉還給他。

    可是如今這個男人卻對他說一個父親怎麼能始終記著自己的兒子曾經犯下的罪過。

    他靠上身後的椅背抬眸看著飾金的屋頂。

    那麼一個兒子又怎麼能始終記著自己的父親曾經犯下的罪過?

    床榻上的人突然重重的咳嗽起來彷彿要將五臟六腑都咳出來一般單薄的身子向上弓起如同收到攻擊的蝦一般蜷縮著全身劇烈的顫抖著蒼白的臉此刻是駭人的青紫色。

    「你怎麼樣了!」慕顏赤一腳帶翻了腳下的椅子慌忙躍起扶住他。

    「咳咳!」床榻上的男人只是用盡全身力氣咳嗽著雙眼凸出如同魚目一句話都講不出來。

    「醫師!快召醫師!」慕顏赤扶著他單薄的身軀朝門外吼道

    他抬起枯瘦的手無力的擺了一下「不用叫了咳咳……沒有用……」

    乾枯的手指抓緊慕顏赤的手臂用力的收緊力道竟然大的讓慕顏赤整個左手都無法動彈。

    「記住你將是西丹王你身上擔負著西丹的……命運……」

    「不要再見那個女人記住……不要讓西丹……亡在你的手中……」剩下的話被咽進了喉中乾枯的手指在慕顏赤的手臂上凝結成一個猙獰的姿勢徹底的凝固彷彿要抓牢什麼卻永遠的失去了力量。

    那隻手終於重重垂下。

    慕顏赤低下頭不敢置信的看著已經閉上眼睛的男子看著這個方纔還在對著他笑的男人不過是片刻之間所有曾經鮮活的表情全部從他面上流走他就保持著那個企盼中帶著哀求的表情安靜如斯的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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