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後援,糧草將盡,士氣低落,百姓怨聲載道,眼前的一切都預示著滄州城已時日無多。
明末低頭沉吟,天生對戰爭局勢的敏感使她意識到,滄州並非真的到了無路可走的絕境。
眼前的問題看似錯綜複雜,實際上緊扼滄州咽喉的只有一個因素,那便是糧草
有了足夠的糧草,滄州城再守幾個月絕對不成問題
滄州聚西丹都城烏登有近千里之遙,西丹人戰線越長,則糧草消耗越大,西丹國本來就處在極西荒瘠之地,物產原本就不富饒,一路過來若不是靠燒殺搶掠,也難支撐這麼久,因此,西丹人作戰必定是求速戰速決。
而且忽顏衛創立之初便是一支專司守衛皇家安危的軍隊,如今被派出來打仗,西丹皇室沒有了倚仗,必定時刻面臨被顛覆的危險,所以若是滄州久攻不下,即使慕顏赤不想回去,西丹皇室也必定會勒令其班師,屆時,滄州之圍便不戰而解。
時間拖得越久,就對己方越有利,而決定拖延時間長短的關鍵,就是糧草。
想到這裡,明末抬頭問道向面前的兩人問道:「可有什麼途徑再從其他地方獲得糧草?」
公子無雙緩緩地搖搖頭,臉上儘是無奈的神色:「朝廷是斷斷要不到了,如今滄州周圍糧草最多的地方,恐怕只有忽顏衛軍營中的糧倉了,我們總不能笨到去跟慕顏赤討糧食。」
明末突然眼前一亮,去跟慕顏赤討糧食?
她暗一思忖,心裡當下便有了計較。
「西丹人可知滄州現在的境況?」她正色問道。
「我一得到朝廷在惠陽修築城防的消息,便立刻下令嚴格封鎖城門,任何人不准進出,發現私自出城者軍法處置,想來消息也不會走漏到西丹人那邊去。」公子無雙向來處事謹慎,這麼重大的情況,當然不能讓西丹軍隊獲知。
「慕顏赤號稱西丹第一精明人,即使沒有準確的情報,根據我打了敗仗和滄州沒有援軍這一事實就可以猜到個大概。」明末思考了一下,說出自己的推測
「雖然不至於猜出具體問題出在哪裡,但有一點他就算真的是個傻子也會知道,那就是沒有後援,滄州的城牆就算再堅固,也肯定撐不了太久,因此,他現在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就是一個「圍末冷靜的說道,清澈的眼睛裡閃耀著與年齡毫不相襯的睿智光芒。
公子無雙和謝清遠知道她必定有什麼解圍良策,於是皆是沉默不語靜待她說下去。
「現在的重點不是比兵力,也不是比戰術,而是比時間,比耐心,兩方面的時間都很緊迫,都難以長時間的僵持下去,必定有一方到最後會因為堅持不了而妥協。因此,如果現在有一個機會,讓其中一方主動結束這種僵持,對於另一方來說是求之不得的事,」
「那將軍準備如何具體實施呢?」謝清遠一臉虔誠的不恥下問道。
天生敏銳的他已經大致猜到了明末接下來要說的計劃,但是卻仍然裝作茫然不知的向她請教。
任何時候都要收斂起光芒,這是他一貫處事的原則。
「我的計劃是,我親自去告訴慕顏赤,滄州已經被棄,守軍主將明末願領兵歸順西丹,並把滄州城雙手奉上。」明末狡黠一笑。
公子無雙聽後眉頭一皺:「末兒的意思`````是要我們放棄守城?歸順西丹?」
明末望著他頷首一笑:「城還是要守的,不過要換個方向。」
她微喘了一口氣,繼續說道:「從滄州城出來,要走最近最通暢的道路進入東陵原腹地,必定要經過惠陽,選擇這個地方佈防,朝廷的決策無疑是正確的,我們打開城門放西丹人進入後,他們因為時間的限制,必定來不及休整立刻就會向惠陽進軍,以求速戰速決攻入富庶的平原地區。」
「而只要一接近惠陽,等待他們的,將是封國最後的精銳部隊,與封國最會打仗的將領。只要接近惠陽,他們馬上就會陷入幾十萬大軍的汪洋中抽不開身,因為惠陽位置雖不及滄州重要,卻是最後一個能把西丹人阻擋在萬里平原之外的城池,所以朝廷會不惜一切的把西丹人阻擋在惠陽之外。」
「西丹人可能也會意識到這一點,滄州和惠陽之間不過百里地,所以他們佔領了滄州之後,很有可能會把滄州城當作臨時的據點,把糧草和各種軍用物資都囤積在此,然後毫無負擔的上陣殺敵,做好打攻堅戰的準備。所以,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培訓一批死士,然後把他們藏在滄州城的地道內。滄州城的修築可以說是代表了目前軍事防禦要寨的最高水準,那些秘道都是直通各個府邸的中心,我們可以將精銳直接運送到那些西丹將領的枕邊,然後,」明末做了一個砍頭的手勢.
「殺掉幾個重要將領城中的西丹軍隊必然陷入癱瘓,屆時,我們再暗中挾持某個能說得上話的將領出面穩定局勢,關上城門,重新取回滄州的掌控權。」
「西丹守軍一旦後退,面對的就是滄州的銅牆鐵壁,我們任憑他們呼喊也好攻打也好,就是不開門,並且告知城中守軍封國人慣用欺詐的伎倆來騙得守城的士兵開門,如果我們一開門就中計了,大家都得死。」
「如此堂而皇之的把他們的主力拒在城門之外,切斷他們的補給和退路,讓他們進無可進,退無可退,最後將有生力量大部分消滅在滄州與惠陽之間的山林間!」
「若是西丹人強攻又該如何?我們即使控制了城中的守將,卻不見得還能抵擋住忽顏衛的攻勢,如果滄州再一次被攻下,那麼不僅我們都可能人頭落地,滄州也會成為西丹人新的據點,如此堅城壁壘,想要再奪回來是絕無可能的事了。」謝清遠思慮了片刻說道
「若是這樣,那我們就一不做二不休,一把火燒了滄州,也好過讓西丹人佔著我們的要寨來抵擋我們封國人。」明末的面上掠過一絲狠厲的神色。
公子無雙搖搖頭開口說道:「滄州是君天帝時期修建的西北第一要塞,傾舉國之力才修成如此高水準的城池,就這麼毀於一旦,即使這次能擊退西丹人,那麼往後我們就失去了一個重要的屏障,西丹人從烏登王庭出來一直到惠陽城下,將會是一片坦途,沒有城池可守,我們封國的軍隊在西丹人的鐵騎兵面前根本就不堪一擊,從長遠來看恐怕是弊大於利啊。」
明末語氣十分堅決:「時局已經不容許我們想那麼多了,無雙,我們現在不能進亦不能退,唯一能為我們所用的就是腳下這座城池,朝廷腐朽,但我們的雙眼還能看清楚東西,滄州絕不能被西丹人佔領。」
公子無雙和謝請遠對視一眼,發現彼此眼底皆是一片憂慮,如今他們要面對的是天下最強大的騎兵忽顏衛和西丹第一名將慕顏赤,除了玉石俱焚之外,他們手中這點老弱病殘還能幹些什麼?
「末兒,目前來看確實別無他法```````只是,你當真要把自己送到慕顏赤家門口去?」公子無雙擔憂明末的安危,開口說道。
「別無他法。」明末輕輕的說道,看著眼前俊雅男子的眼神裡,有著隱藏極深的溫柔與眷戀,「只有我這個平日還有些名聲,又被朝廷扔棄的敗軍之將親自前去,才有理由讓慕顏赤相信,滄州是真的走投無路了才會降敵。」
「其實慕顏赤不見得會相信將軍說的話。」謝清遠搖了搖手中的折扇,「但是慕顏赤卻是一個愛才的將領,如果我沒有估計錯誤的話,他會不惜一切把將軍收入麾下。」
他意味深長的看了明末一眼,「他必定會用盡任何手段,將軍可要小心了。」
明末臉一白,她當然知道謝清遠話中所指。
「我自會小心。」白了謝清遠一眼,明末轉頭對公子無雙說道:「無雙,我還不知道回不回得來,你還有什麼話要叮囑麼?」
「公子當然有話要說,而且還有很多,」察覺到過於凝重的氣氛,謝清遠眼睛一轉,插嘴道:「將軍你平時決定了的事一萬頭牛都拉不轉,到了西丹軍營以後就要收斂點,要像我對公子一樣言聽計從,不要慕顏赤喊你往東你偏要往西,叫你吃飯你偏要睡覺,叫你去放馬你就玩到半夜才回來,讓你給他擦靴子你就把他的靴子擦出一個洞,讓你去煮飯你就幾天不洗頭,掉一鍋的碎皮屑,還騙他說是我們封國的營養品``````」
明末聞言臉都綠了,這麼憂傷別離的氣氛居然被謝清遠這頭蠢驢三句兩句就搞得蕩然無存,這個男人果然有辦法讓人一輩子都對他無比討厭!
公子無雙忍俊不禁,拍了拍謝清遠的肩膀,制止了他的喋喋不休,「末兒,我唯一要說的就是,一定要活著回來。」
明末靜靜的看著眼前白衣翻飛如雪的男子,眼神無比堅定,「無雙,我答應你。」
即使沒有了一切,我也要活著回來見你。
我還是看你登基,看你君臨天下,看你娶得最愛的女子,看你,無憂終老。
我要守護的,惟有你而已。
謝清遠靜靜的看著明末,終於忍不住又開口說道:「要是斷了胳膊斷了腿就還是別回來了,公子要養三千門客,還要養他的三匹駿馬和一條獒犬,再也養不起一個沒手沒腳不能賺錢的人了``````」
明末再也忍不住,雙手握拳朝謝請遠砸去。
高高的城樓上迴盪著明末憤怒的大吼和謝清遠無可奈何的求饒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