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蘿幽幽地抬起眼,淚眼婆娑靜靜看著他,注視著他深沉、完全不透露情緒的眼眸,壓抑著淚水說:「那我應該叫你什麼?這些不是你想要我做的嗎?是你要我忘記過去那些事情,是你說過去的一切都是你一時糊塗……」她說到這裡,不得不舉手用力壓住胸口,卻無法阻止胸口沉悶的絞痛,再也說不下去。
他一動不動地聽著她說話,面容沒有表情。過了許久,他的聲音終於清晰了些,語氣也鎮定下來,「我說過,只許你叫我的名字。」
在他犀利而痛楚的眼光逼視之下,她終於鼓起了勇氣,將心底的痛一起都對他宣洩出來,「我知道是我的錯,我不是你真心想要的人,我不能幫你做任何事情,也不能給你什麼幫助。可是,假如你從來都沒有喜歡過我,當初為什麼要對我那麼好?你可以阻止我、打消我的念頭,不至於到現在這樣的地步……」
他眸光帶著深沉的痛楚,將她的手腕握得很緊,緊得幾乎要把她的手腕捏碎,十指深深地嵌進她的雪腕之間,掌心卻不停顫抖,英俊的臉孔因為壓抑到極限而表情僵硬。
她恍若不覺,一雙水光瀲灩的眸子直視著他,既沒有呼一聲痛,也不開口要求他放手,任由淚水沿著雙頰滑落,哽咽著說:「我的心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痛過,如果你不想再看到我了,我會自己離開,但是請你告訴我一個理由,為什麼你會突然變成這樣?花溪的你,和現在的你,我究竟應該相信誰?」
他的眼神迸射出痛楚而隱忍的光芒,僵著聲音說:「當日你既然對我許過諾言,若是真的信我,又怎會有此一問?」
雲蘿此時此刻心中早已無所顧忌,淒然反問道:「你已經不在乎我了,還要我信守什麼諾言?那個諾言對你來說並沒有任何意義……」
祁舜伸手捧起她的小臉,他的吻重重地落下來,封住她的唇,這轉瞬之間的變化讓她幾乎無法反應過來,淚水迷濛了她的雙眼,她感覺到唇間傳來的疼痛,只能無力地垂下眼瞼,縱容他對自己的放肆。
突然之間,他猛地用力將她從懷中一把推開,彷彿她是一塊剛出爐的燙手山芋,惟恐躲避不及一般倉惶疾步退後。
雲蘿猝不及防之下再一次跌倒在石橋上。她緩緩抬頭看向祁舜,見他的臉色在遠處幽晦宮燈映照下忽明忽暗,如同鬼魅一般,心中泛起無限迷惘,她緊咬了下唇,努力忍痛扶著石橋欄杆站起來,一瘸一拐地向西苑宮門走過去。
這一次,祁舜沒有伸手扶她,他漠然看著她艱難行走的背影,說道:「明日一早,我會讓御醫去西苑看你。」
雲蘿沒有回頭看他,逕自前行叫醒值守宮門的小內侍,那內侍見她腳踝受傷,急忙通傳西苑侍女們前來攙扶她。祁舜獨自站立在芭蕉林外,直到眾人忙碌完畢,西苑宮門禁閉之後才獨自離去。
清晨,幾名御醫奉命前來診視雲蘿的腳傷,侍女們替她敷上消腫止痛的大內靈藥,她毫無倦意,沐浴更衣後靜臥在錦榻上,聽見侍女們傳報月芷前來看望,不久果然見月芷裊裊娜娜而來,坐在她的床頭敘說別來情景。
月芷與雲蘿年紀相仿,為人機變圓滑,善於言辭逢迎,在宮中人緣極好,昔日風菲未嫁之時,在她們二人中間,雲蘿相對而言與月芷交好一些。如今兩人都是待嫁的長公主,境況相類似,月芷難免有許多惆悵之言對她抒吐,雖然她更多的是出於試探而非真心,雲蘿仍是耐心聽她說話。
月芷上上下下打量了雲蘿一番,才道:「你出宮這些時候,我常常和母后母妃說起你,如今轉眼就到年底了,就算是流年不利也會很快過去,年關時節母后必定會接你回宮來的。聽說你這次回臨安是因為皇兄有事詔見,他有沒有告訴你究竟是為什麼事情?」
雲蘿不知祁舜如何對外人講述詔她回京之事,搖了搖頭說:「沒有。」
月芷揮手示意身旁的侍女們都退下,才湊近她悄聲說:「我聽說燕國太子至今還沒有與大皇姐舉行婚禮,不知道是真是假?那燕國太子為人實在令人難以捉摸,俗話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依我看母后與皇兄都沒有打算為大皇姐主持公道討回名分呢!如今大皇姐就被他們這麼不上不下懸著,非妻非婢……」她低聲述說到傷心處,眼圈都微微泛紅,又道:「我們本不是父皇的親生骨肉,在這宮裡有幾個人會真心疼我們呢?原本以為大皇姐運氣好嫁給了如意郎君,沒想到竟是這般結果!誰知道我們兩個將來的結果又會怎麼樣?」
雲蘿原本早已滿腹心事,見她傷心起來,只得將心情放下勸慰她說:「無論將來怎樣,只要我們對得起父皇的養育之恩就夠了。」
月芷低著頭道:「我們若要對得起父皇的養育之恩,自然是聽從皇兄的安排,」她說到這裡,忽然眸光一閃,抬頭看著她說:「雲蘿,倘若皇兄隨後依舊安排你嫁往燕國,或者嫁往荀國,你可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