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色傾城 正文 第四章 夜襲(三)
    祁舜神色微冷,緩緩移步走近她身前,說道:「你可知道今晚之事全是因你而起?荀帝居心叵測,他既然已有破壞兩國姻緣之念,一定不會善罷甘休,你日後要多加小心提防荀國之人,不要再與他們私下交往。」

    雲蘿心頭正亂,茫然點了點頭。

    祁舜略微側目看向窗外,接著說:「與他因紙鳶結交這件事錯不在你。不過,另一件事我倒想聽一聽你的解釋。」

    雲蘿一時不明白他的話意,遲疑著問:「我並沒有打算與他們私下交往,不知三哥所指,是哪一件事?」

    祁舜臉色冷峻,幽邃的眸光掃過她的面頰,說道:「你當真不知道?」

    雲蘿茫然看向他,輕聲道:「三哥之所以如此生氣,是因為那些刺客是我招惹來的嗎?」

    祁舜面色隱隱帶著幾分薄怒,沉默不語。

    雲蘿今夜本已遭受一番驚嚇,此時見祁舜嚴詞逼問,不由心生畏怯而後退,漸漸靠近桌案邊。案上斜斜釘著一把淬毒匕首,她倉促之間右手掌心將近觸及匕首刀刃,祁舜眼角餘光瞥見這一幕,惟恐她無意近毒,迅速飛身而來揮起寬大的衣袖,暗中使力將匕首震飛,那匕首「嗆啷」一聲墜落在地面上。

    雲蘿一手扶住案頭,睜大眼眸看向祁舜,秀目中淚光盈然。

    祁舜見她楚楚可憐的神態,忍不住和緩語氣,說道:「我適才所指,並不是那些荀國刺客。今晚冷千葉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你房中?果然是『巧合』嗎?你不要忘記你的將來的身份是燕國太子妃,暗夜私相授受,並不是祁國公主該有的行為。」

    雲蘿終於明白過來,祁舜並不是對荀帝派遣刺客有所不滿,他所介意的,是她與冷千葉「私相授受」,惟恐他們之間有男女私情。小雨密約冷千葉前來敘話的確是不爭的事實,雖然她的本意只是為了探究自己的身世之謎,可是,這一切又如何向祁舜解釋?

    她左思右想都沒有萬全之策,怔怔看著他,卻不知該說什麼。

    祁舜見雲蘿形似默認,眼中漸漸升騰起迫人的寒意,聲音冰冷說道:「是你秘密派遣婢女約他前來的?你和他不過只有一面之緣,你不覺得此舉欠妥嗎?假如今晚沒有刺客攪局,你們……」

    雲蘿只覺他的話十分刺耳,不再恐懼顧忌,搖頭截斷他的話道:「我約冷公子前來,決不是為了兒女私情,是因為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必須向他問個清楚,我們之間並不是三哥所想像的那樣。」

    她的聲音雖然不大,卻堅定而果決。

    祁舜自被立為儲君之後,祁國眾人無不對他敬畏至極,從來沒有人敢對他有所觸犯,惟恐惹怒了他。他更是萬萬不曾想到,看似柔弱溫順的雲蘿竟會鼓起勇氣打斷他的話語、反駁他的判斷。

    他並沒有動怒,凝視著雲蘿淡然道:「既然如此,不妨說說看,究竟是為什麼?」

    雲蘿猶豫了一霎,心頭劇烈鬥爭了一番:一旦說出真相,讓祁舜知道自己仍舊心繫親生父母,至多引起祁帝祁後不悅;可是假如不將真相說出,小雨邀約冷千葉之事實在難以解釋,恐怕還會因此牽連冷千葉。

    她思慮片刻之後,抬頭說道:「我和冷公子並不是第一次見面,十一年前,就是他將我送入飛燕樓交給顏掌櫃的。」

    祁舜聽見「飛燕樓」三字,劍眉倏地一動,問道:「飛燕樓?你們不是二皇叔覓入宮中的嗎?難道皇叔與飛燕樓之間有所關聯?」

    雲蘿不知其中利害關係,並不謊言矯飾,坦然答道:「當年我只是一個流落街頭的小乞丐,冷公子將我從一群惡人手中救出,後來才被二皇叔帶入皇宮……我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來歷,所以才斗膽讓小雨邀請冷公子過來一敘,我……我和他之間決沒有別的隱情!」

    她留意觀察著他的表情,將心中想法源源本本說了出來。

    祁舜待她全部說完,才輕應了一聲道:「孺慕之思乃人之常情,你想探究身世與冷千葉談話,大可不必如此隱晦,反而惹人猜疑。不過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如此?難道父皇母后和靜妃對你還不夠好、還不足以讓你忘卻親生父母嗎?」

    雲蘿早料到他會如此相問,黯然低頭道:「父皇母后和母妃對我都很好,你不要誤會……」

    祁舜逼近一步,星辰般的眸子緊盯著她的面容,追問道:「那是為什麼?」

    一陣熟悉的男子熏香迎面襲來,雲蘿腦海中恍如電光火石般掠過當日祭陵時被他擁入懷中的一幕,呼吸氣息霎時變得紊亂無章,她匆促之間下意識想後退,卻已臨近桌案、退無可退,只得勉強低垂著頭躲避著他的審視。

    祁舜立步站定,似乎在等待著雲蘿的回答。

    雲蘿手足無措,身姿微微傾側。

    祁舜沉默片刻後,輕聲說:「遙遙長夜、月華如水。妙手丹青、知音難覓。既然父皇母后對你很好,為什麼你生活在宮廷之內會覺得不開心?」

    雲蘿心中無限驚訝,愕然抬眸看向祁舜,說道:「你……你怎麼會知道這曲詞?」

    遙遙長夜,月華如水。妙手丹青、知音難覓,這短短四句詞恰好正是雲蘿昔日所作琴曲《瀟湘水》所欲表達的意境。

    祁舜凝視著她道:「祭陵前的一天夜晚我曾經路過西苑,恰好聽見了這一曲。只不過我沒有想到,你小小年紀會有這麼多的心事鬱結,只能在暗夜中借琴音抒發。」

    雲蘿見他說到「小小年紀」,儼然是兄長的口氣,不禁面色微紅,細聲說:「我沒有不開心。是我彈奏得不好,讓三哥見笑了。」

    祁舜微微轉身,看向窗外說道:「你的琴藝雖然不屬頂尖,早已遠遠勝過普通的宮廷樂師,這首琴曲音色幽雅,宮商宛如行雲流水,已屬難得。你只要勤加練習揣摩,日後必定會更有進境。」

    雲蘿一直以為祁舜只喜好寶馬名劍,這次東陵之行得知他不但文采斐然、而且精通琴藝,心中不禁暗自敬服。

    顯慶等侍衛的身影在窗外顯現,祁舜看見他們,隨即移步向房間外行走,說道:「你要記住以後不可再犯今晚這樣的錯誤,否則這種消息一旦傳揚到燕國,後果就不是你所能承擔的了。至於你心中掛念之事,我一定會盡力幫助你。」

    雲蘿見他不但沒有不悅,反而主動提出幫忙,心頭不禁暗自歡喜,急忙點了點頭低聲說:「謝謝三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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