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說:「他早就說了,一切都聽我的,我是孩子他媽啊,對了,舒宜你女兒叫什麼?」
靜雲這一句話問得及其自然,彷彿真的看見了舒宜的孩子站在她面前,然後她問她你孩子叫什麼。就是這一句話讓舒宜半個晚上沒有睡覺,她抱著康熙大字典不放手,三更半夜還在客廳裡看得聚精會神。
承瑾弄完手上的文件,一抬頭透過書房的門還看見她盤腿坐在沙發上,一臉的虔誠認真。
他叫了一句:「舒宜?」然後抬手看了一下表。
舒宜模模糊糊的好像應了一句:沒了下文。
承瑾走過去,看著舒宜認真的往手邊一個筆記本上記東西,看一點寫一點,密密麻麻的。他眼睛裡忽然有點酸澀,哽咽了幾句才說出口:「舒宜,你別查了,可能不是懷孕。」
舒宜僵了一僵,然後才緩緩的抬起頭看著他說:「你怎麼知道?」
舒宜過慣了不安定的生活,承瑾曾說醒著的她永遠是缺乏安全感的,卻是是這樣,很多事沒有發生她就開始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她覺得這樣的話,一旦最壞的結果真的出現了,那麼也不會比預先設想的要疼,這也是重逢後她一直不敢認承瑾的原因。和承瑾登記後,雖然他被公司纏住了,雖然她知道伍麗珠並沒有接受她,但是她已經開始不會運用這中最壞打算的想法,可是現在被承瑾這麼輕易的一句話,她所有的害怕又被勾起來了。
那是一種舒宜與生俱來地恐懼感,她抬頭看著他。
那雙驚恐地眸子裡因這一句話而變得受傷的眼神讓承瑾心口發疼。讓他窒息一樣的疼。可他還是決定說出來,他不希望她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她很少會對什麼東西抱有這麼大的希望,而他很怕看見舒宜失望的樣子。
他說:「舒宜,你還記不記得我給夏桐的那個檔案袋?」
舒宜仍舊是一臉的疑問,他說:「其實那是你在N市醫院檢查的全身報告,你還記不記得那次你在街上暈倒進了醫院,後來你急著出院連檢查報告都沒拿,當時檢查報告是我簽的字,醫院裡後來偶通知了我去拿。就是那分,你也見到過。但是後來醫生和我說,和我說……」承瑾哽咽得說不出話來,對著她的眼睛那樣艱難,然而他還是斷斷續續地把話說完,「醫生說你這樣的體質根本不可能懷孕。他當時說你再也生不了孩子了,晚上你做飯的時候我再給那個醫生打了個電話。他還是說不可能,所以我想……我想……我們是不是再檢查一下看看。」說著說著他再也說不下去。
舒宜手中那本康熙大字典「砰」的一聲掉下去,字典笨重,掉在地上的聲音在這深夜聽起來格外的響,就好像聽見什麼東西轟然坍塌地聲音。
承瑾看著舒宜那煞白的臉色嚇了一跳。他過去抱她。忽然後悔起自己地這一番話來,他又緊張又焦急的想要挽回自己那一席話:「不過一聲說,幾率還是有的。雖然很小,但也不是沒有對不對,我剛才的意思也只是不確定,我想我們應該去做個檢查……不過你下午不也說咨詢過醫生了嗎,他說可能有的……舒宜,舒宜,明天我陪你去醫院檢查吧。」
說著她慌亂地低頭去看舒宜地臉,舒宜卻不肯抬頭,她死死的抱著他不肯抬頭,良久才傳來一句:「我問的那個醫生也說不確定,我們還是明天去檢查一下吧。」
承瑾直到聽見舒宜地聲音才放下心來,他說好,明天我們就去。
晚上承瑾摟著舒宜的時候又決定她背後的那塊蝴蝶骨彷彿更小了一點,摟上去非常烙人,他怎麼也睡不好。彷彿他一直擔心自己睡著了舒宜會睜開眼睛來,他很怕她會一個人睜著大眼睛獨自面對這深黑的夜空,她獨自一人面對一直都是承瑾最深切恐懼的事情,因此這一整個晚上他都沒有睡。
舒宜卻睡得好好的,她抱著他的手,唇輕輕的觸著他的胸口,呼吸平穩而祥和。
第二天舒宜起來的時候面色正常,倒是承瑾看起來有點疲憊,兩個人吃過早餐本來是決定到大醫院的門診去,可是舒宜忽然堅持說:「沒關係,區醫院就行了也不是什麼大的檢查。」
掛號的時候
道該掛哪個,舒宜堅定的說:「腸胃科。」
承瑾擔憂又小心的看著她,她臉上仍舊是一臉的平靜,她堅定的說:「腸胃。」
是一個老醫生給她做的檢查,問了這個,又問問那個,最後開她開了一副藥房,承瑾的臉青了又紅,紅了又青,到最後也沒說其他的。當然舒宜也很鎮定,不鎮定的倒反而是承瑾,他在舒宜身後說:「醫生,她這是……」
醫生頭都沒抬說:「慢性腸胃炎!」
說著又拿了一個藥房給舒宜說:「去買藥吧,遵照說明書吃,」然後轉而對門口的護士點頭,那意思就是「叫下一位」。
承瑾支吾著還想問:「醫生……」
醫生疑惑的抬頭看著他,舒宜卻拉著他走了,出了門,承瑾訥訥的說:「舒……我們婦產科檢查一下吧,這裡也說不得准的。」
舒宜的臉色已經是一片灰白,但是她死死的咬著唇,說:「不去了。」
承瑾心裡又難過又心疼,他很想勸她去婦產科,但是又想現在已經出了診斷到時候到婦產科如果不是,只怕是會讓她更難過,所以他也不敢堅持,走在舒宜的身邊,一低頭看見她薄薄的肩膀立在空氣裡特別的無助,他想去抱她,但是又不敢,只好腳步不停的跟上她。
回到家裡,舒宜一個人「砰」地把門一關,然後一整天都沒有再出來過一步。
承瑾在外頭,舒宜在裡頭。
他在門外徘徊了又徘徊還是沒敢抬手去敲門,心裡更加懊惱昨天的衝動,不過如果昨天不告訴她,那又該怎麼辦呢,這件事遲早都要面對的。只是時間的問題而已,但命運又為什麼要這樣對他們呢,舒宜這一輩子,想著想著他的心又灰起來,舒宜在裡面呆了一整天,甚至連口術都沒出來喝。然而舒宜在房間裡呆了多久,他就在沙發上枯坐了多久,兩個人都沒吃飯。
晚上的時候承瑾開門進去,舒宜已經躺在被窩裡睡著了,透過床頭那盞淡淡的檯燈模糊中可以看見舒宜尖尖的下巴,還有蒼白的嘴唇,髮絲有點散亂,承瑾心裡一疼,他低下頭叫她:「舒宜,舒宜,你起來吃點東西,你一天都沒吃東西了。」
舒宜輕輕的睜開眼,看著承瑾的眼睛都紅了,她對他歉然的笑了一下,也很配合的起來了,其實她現在哪裡還有心思吃飯,只是不想讓他擔心。走到客廳,她連走路都有點飄飄的,不穩,看見承瑾在冰箱裡翻東西,她有氣無力的說:「承瑾,給我做碗麵條就行了。」
承瑾當年一個人在美國留學,麵條自然難不倒他,很快就做好了,舒宜腸胃不好,因此他做得比較清淡,連辣椒都沒放,不過上面飄著幾段鮮綠的蔥,甚是好看。舒宜對他微笑了一下,接過筷子吃起來,她頭一直埋著,吃得很快,她知道承瑾在看著她,她也不想讓他為自己擔心,但是吃著吃著,她的眼淚就掉下來了,掉在麵碗裡,一滴一滴,漣漪散開來。
承瑾歎了一口氣,他說:「舒宜,不想吃就不要吃了,你想吃什麼我再給你做。」
舒宜拚命忍著,拚命忍著,聽到他這一句話終於爆發起來,嚎啕大哭,承瑾也難過,坐在她身邊輕輕一拉,她就倒在了他的懷裡,直到靠在他的懷裡她才抽抽噎噎的哭著說:「承瑾,我以後再也不能生孩子了。」
「不生孩子沒有關係,以後就我們兩個人,我一定會陪在你身邊的,沒有孩子也沒關係,乖啊,我會陪著你的,不要害怕。」
兩個人就這樣靜靜的相互抱著,承瑾有一種錯覺,彷彿又回到了多年前,在那個小巷子裡,當時一條大黃狗「撲」出來,她就是這麼抱著他的,她的手死死的拽著他的衣襟不肯放開,那時候他還小,保護不了她就只好用自己的身體為她抵擋那些威脅。然而多年以後承瑾以為自己能夠保護她了,卻仍舊只能這樣無助的相互抱在一起,他想或許就這樣吧,不能生孩子就不能生孩子,起碼還有他,就像那次在小巷子裡,抵抗不了黃狗,起碼還有他會在危險來臨的時候抱緊她,這樣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