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我一聽說你不見了,找遍了海邊的礁洞,但是都沒有看見你。你快把我急瘋了,快跟我回去吧!」承瑾殷殷的看著她,說出自己心裡最深處的擔憂,希望能夠打動她。
舒宜就是這樣,受不得人家對她好,人家一對她好,她心就軟了,她低下頭說:「你回去吧,我不會回去的。」
「你不回家,你想去哪兒,你想死嗎?」承瑾終於受不了她的態度,吼出來。
舒宜只是輕蔑的一笑,說:「我死了關你什麼事,你又是我的誰,你瞭解我嗎,我是小偷,我心腸狠毒,我是賤人的女兒,我是一個人人討厭的討厭鬼,我不要你管,你儘管去管你的碧嵐好了。那個地方,我從離開的時候起,就沒想過要再回去,你走吧,就當從來沒看見我!」
「你死了當然關我的事,你知道我今天有多害怕嗎,我怎麼會不瞭解,我從來不相信你是小偷,你也不是討厭鬼,我對碧嵐好,只是希望她能聽我的話對你好一點,我知道,我都知道,那個地方你不想回去,但是你現在不能走你知不知道,你這麼小能去哪兒呢,這個世界上到處都是陷阱都是騙子,你若是,你若是……」那個若是承瑾不敢說出來,那是他今天擔憂了一天的事,他沒找到她一直在害怕,生怕她從此不見了,生怕她遇見了大人們口中的人販子,這一句話出動內心最深處的恐懼,他連淚光都覺得委屈。
舒宜聽見他異樣的語氣,不由抬起頭來,這樣眼睛便掉入了那一泓墨黑如玉的眸子裡,那隱隱漾著水光的眸子裡,那雙眼睛裡深切的同情,擔憂,委屈是這樣震撼人心。這一瞬間,舒宜彷彿能感受到自己所有的委屈和苦難他都是懂的,他都是明白的,她的心裡忽然湧起一股熱流,那是一種溫暖,一種久違了的安慰,她眼眶一熱淚水便噴湧而出,他們就這樣在淚光中對視著,無語凝咽,這個世界上相濡以沫大抵如此吧。
不知道過了多久,承瑾伸手將她攬過來,抱著她在她耳邊說:「小宜,你不要走,你不知道我今天有多害怕,我生怕你遇上了人販子,我生怕你掉進了海裡,我生怕從此以後再也見不到你了。其實我知道碧嵐對你不好,我知道孫阿姨恨你,但是你現在不能走,你走了怎麼長大,你等著我,以後我長大了一定帶你離開這兒,再也不讓別人來欺負你,跟我回去,好不好,好不好?」
舒宜第一次把自己的信任交給別人,他的一連串的話語讓她相信他懂,他真的懂,她哽咽著點點頭說:「好!」
於是她跟著那雙手走回去,這樣半夜三更,這樣荒郊野外,但是那雙手緊緊的拉住她,這讓她想起那次在海邊,頭上是傾盆的大雨,他也是這樣拉著她,讓她想起,方纔他明明也是怕得手心冒汗,但是把她拽到身後緊緊的握住她的手,想讓她不那麼害怕。她的心終於塵埃落定,她相信這一雙手,她順從的跟著他走回去。
在車子旁邊的韓肅明隔著老遠,看見承瑾走回來,他氣得想罵人,他前腳出去找舒宜,回頭就不見了承瑾,這可把他急死了。等到承瑾走近了,他剛想訓斥,承瑾微笑著叫了一句:「韓叔叔——」然後拉出身後的舒宜,他對韓肅明說:「韓叔叔,我把舒宜找回來了,你能不能不要罵她?」
韓肅明看一眼舒宜,看她低垂著的睫毛不住的顫動,臉上還紅腫著,他想起自己的那一巴掌,終究也是心軟了,他對她含糊的說:「快上車吧。」
舒宜和承瑾兩人坐在車後座,車子顛簸了一陣,兩人相互依靠著沉沉睡去,但是自始至終承瑾拉著舒宜的手都沒有放開過。
車子是先到伍麗珠家裡停下來,伍麗珠發現承瑾留的紙條這哪裡還睡得著,孫美惠一直陪著她亮著燈在等,因此一聽見車響,馬上打開門迎出來。
車燈一亮,舒宜便醒了,但是她沒有馬上睜開眼睛,倒是承瑾輕輕的叫醒她,拉著她下車來,舒宜一下車,怯生生的站在幾個大人面前,倒是對著伍麗珠怯怯的叫了聲:「伍阿姨你好!」
舒宜自從進了韓家早已經不知道什麼是乖巧討好,這也是她第一次想要討好一個和孫美惠親厚的大人,不為別的,只為她是承瑾的母親,然而她的那一顆攥著小心翼翼的心,很快便是一涼。
孫美惠輕蔑的看她一眼,附在孫美惠耳邊說了幾句,伍麗珠上下打量了舒宜一陣子,扯出一個生疏而客氣的笑容說:「這就是舒宜吧,快進來吃飯吧,你爸爸今天為了找你都沒吃飯呢。」說著又對司機說:「小李辛苦你了,我煮了點夜宵先吃點再睡吧,明天還要回省裡。」
司機對伍麗珠道聲謝,跟著進了客廳,韓肅明也料舒宜也沒吃飯,攜了她的手帶到趙家餐廳去吃飯。
舒宜沒胃口,只略略吃了一點想要找洗手間,走出來不經意經過趙家客廳,她聽見孫美惠帶著哭腔在裡面說話,她略略停了一停。
「伍姐姐,你說我怎麼攤上這麼一孩子,就是她把我碧嵐從樓上推下來,我連說都沒敢說她,她居然就離家出走。你瞧瞧我這樣的人家哪裡虧待過她,不知道她怎麼處處喜歡與我們作對,管教了她多少次她也不聽,打也不聽,我們家那位又寶貝得她什麼似的。她連承瑾送給碧嵐的布娃娃都偷,我尋思著她要一直這樣下去,以後可怎麼得了,這麼小小年紀心腸這麼狠毒,又不學好,居然學會了離家出走。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呢,以後只好讓我們碧嵐小心避著些,盼不要再吃她的苦頭也就是了。」
伍麗珠在孫美惠手上拍拍,說:「美惠,真是難為你了,這樣的孩子,造孽啊,唉∼」
承瑾聽多了孫美惠的中傷,一樁樁,一件件,無中生有的事全安在舒宜頭上,他聽著就開始心不在焉起來。他明天就要離開這兒,他想抓緊時間跟舒宜說幾句,怎奈他一有要離開的意思,伍麗珠便把他叫回來。知子莫若母,經過這個晚上的事,伍麗珠要是還不知道承瑾心中所想那她就白做了這個母親了,但是她不能讓他去找那個女孩子。伍麗珠是個厚道人,聽著這樣的孩子就害怕,又是偷東西,又是不服管教,小小年紀居然把姐姐從那麼高的台階上推下來,還學會了離家出走,這怎麼了得。
孫美惠假意流了幾滴眼淚,承瑾心裡更是煩躁,伍麗珠一把拉過他來教訓道:「承瑾啊,你聽見沒,那個小女孩我從此以後都不許你再跟她在一起玩,沒的學壞了!」
承瑾知道母親心裡舒宜早已經是個壞女孩,他不好跟母親起正面衝突,只是悶悶的敷衍一聲:「嗯!」
可這一次,伍麗珠卻沒有平日的寬厚,她皺眉厲聲問:「『嗯』是什麼意思,你聽見沒有?」
「聽見了!」承瑾乖乖的回答。
這個時候舒宜正在窗戶外,她聽見趙承瑾這一句話,心陡然涼了一半,另一半原本也是涼的,只是涼的那一半是她好不容易熱起來的。
好不容易熱起來,涼下來卻是如此輕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