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只是白駒過隙的一瞥,不過嬴戰還是看清了雲夢澤中這一方水土的大致面貌。嬴戰不得不佩服巫教的前輩,竟然通過無上神通圈禁了這一方天地,令其保持上古時期的面貌而不退化。巫族的後裔在這裡繁衍生息,又不斷從外界引入身具巫族血脈的其他後裔,用以保持巫族血脈的純粹。
不過,巫族的先輩顯然低估了人類。那些從外界引入的人類雖然具有巫族的血脈,可他們身上終究有著人類的印記,有著不可磨滅的人類意識。雖然巫族的血脈得意保存,但是巫族的意識卻漸漸分化出了「巫」和「人」。「人」一方的勢力越來越大,漸漸的還生出了反客為主的態勢。
似乎早已預料到羋玉的歸來,巫教山門前聚集了眾多的成員。這些人和剛才搏虎的那些袒胸露rǔ渾身只著獸皮的巫族不同,他們身上都穿著各se的巫袍,巫袍的材質雖然無從分辨,但是都異常jīng細美觀,巫袍上或是繪畫或是刺繡,有著一道道玄奧繁複的花紋,看上去和那些普通巫族的刺青相似,卻又有所不同。這些花紋都是象徵著巫神,象徵著所擅長的力量,也象徵著他們歸屬的部族。
這些人數量不多,還不到一百,可是他們身上都隱現著奪目的神光聖芒,吞吐著雄渾的氣息氣勢,而他們最中間的那個,正是嬴戰有過一面之緣的樊增。
正所謂仇人見面分外眼紅。樊增無論是為了項羽的事情還是為了破壞羋玉的計劃。都有不得不出手擊殺嬴戰的理由。可是,以前他沒有能力出手,現在他更沒有能力出手,畢竟,巫教是巫族的巫教,而羋玉,是這裡的主人。
「恭迎酋長歸來。」
幾十人齊聲說道,羋玉朝著他們點了點頭,隨後看了看被幾十人堵得嚴嚴實實的山門,說道:「諸位擺出這麼大的陣仗。所為何事啊?」
樊增看了看羋玉,又看了看嬴戰,說道:「酋長,你身旁這位就是大秦國的君主嬴戰吧。嬴戰雖然是修煉者,可是身上沒有半點巫族血脈,按照教中規矩,非巫神子民,不得踏入雲夢澤半步。」
嬴戰翻了翻白眼。不管我是不是巫族的人,我現在都進來了,我踏的可不止半步,而是幾千幾萬個半步。你這老頭說話還真沒水平。
不過緊接著樊增就冒出一句:「擅闖我巫教重地,殺無赦!」樊增yīn狠的看了一眼嬴戰,說道:「當年人族先賢禹治理水患。來巫教索求息壤,也是三過雲夢澤卻不踏入半步,酋長,這件事沒錯吧。」
羋玉點了點頭,「的確沒錯。」
樊增沒想到羋玉沒有半句辯解和遮掩,而是直接承認,這讓樊增有點摸不著頭腦,羋玉這是什麼意思?難道她用什麼手段讓嬴戰擁有了巫族的血脈?
不過緊接著樊增就將這個想法否定。這不可能,如果血脈能夠造假,巫族也不會為了後裔而發愁。從外面吸納身具巫族血脈的人類了。
樊增眼珠子轉了轉,說道:「既然如此,還請酋長明正典刑,將這個人類處決。」
嬴戰暗罵,這女人什麼意思。該不會是故意坑我吧,把我帶到這。有把我往火坑裡推,nǎinǎi的……
羋玉回過頭瞪了嬴戰一眼,冷聲說道:「我現在真有把你往火坑裡推的想法。」
嬴戰立刻閉嘴。
轉過頭,羋玉笑著向樊增說道:「樊族長,正如你所言,嬴戰是一個人類,他身上的確沒有巫族的血脈,這一點也不用大費周章的去檢驗了。」
根本不用檢驗,羋玉知道,以自己姐姐的手段,嬴戰身上根本不可能有半點巫族的血脈,是一個純粹到不能再純粹的人類。
「可是,他身上的巫神之力貨真價實。眾所周知,沒有巫族血脈,是不可能得到巫神賜福的,而嬴戰以人類之身獲得了巫神之力,而且是與生俱來的巫神之力,樊族長以為,這意味著什麼呢?」
樊增心中暗罵,你直接把巫神轉世說出來不得了,還非得賣關子。不過樊增也知道,如果這個結論從羋玉口中說出來,不但不會令人信服,反而會招來眾多的質疑,可是她差一層窗戶紙不捅破,眾人就會忍不住猜想,而且,自己即便想反駁,也無從反駁。如果自己說不可能是巫神轉世,那豈不是自己先承認了「巫神轉世」這個事實。
樊增等人險些憋傷,而這時候,越來越多的巫教巫師彙集古來,這其中有樊增一系的成員,也有羋玉的那些手下,巫教寬廣的山門前漸漸變得人頭湧動。
而這時,嬴戰知機的運轉起真元,渾身光芒大放,一道道巫神之力顯現出來,一個個巫神的形體也在光影中幻生幻滅。
「是祝融……」
「共工巫神……」
「天啊,竟然是帝江……」
在場眾多巫師是世間與巫神接觸最多的一群人,他們每ri修煉巫神之力,祭祀巫神,對於巫神已經熟悉到不能再熟悉,嬴戰身上巫神之力的真假他們自然清晰可辨。
普通的巫族施展巫神之力,都是依靠身上的紋身,屬於最粗糙最粗淺的運用。高明一些的就是修煉巫神之力,溝通各個巫神所代表的力量,並且修煉其相應相應衍生的巫術。可是無論哪一種,都無法像嬴戰這樣,隨心所yu的喚出各個巫神的影像。
而且,如此近距離之下,眾多巫師都發覺了嬴戰身上巫神之力和他們的不同之處。他們雖然也修煉巫神之力,可巫神之力終究是外物,而嬴戰身上的巫神之力卻彷彿源自靈魂最深處。與他的靈魂密不可分。
察覺到這一幕。眾多巫族或者心驚膽戰,或者心神振奮。因為,他們看到了巫神,活生生的巫神。
羋玉一派的巫師全都狂熱的跪拜下去,口中高呼著各種頌詞。
樊增一派的巫師雖然都不相信嬴戰的身份,可是那貨真價實的神光聖芒和一個個巫神的光影根本做不得假,是以,那些底層的巫師們一個個都心智動搖,忍不住質疑起自己的立場。
熟知無數宗教,看過各種電影的嬴戰自然知道怎麼做神棍。更知道怎麼去蠱惑人心。他有著巫神這層光鮮的外衣,如果不好好地加以利用,真對不起自己的機遇。
「諸位,這種禮節只有巫神才能接受。我不是巫神,你們不用對我行此大禮。」
聽到嬴戰這句話,羋玉立刻愣了,她忍不住懷疑嬴戰是不是腦子出毛病了,這種話能隨便亂說的麼。而這句話聽在樊增耳中,簡直是天籟之音,他忍不住謝天謝地,更忍不住為自己徒弟歎息,竟然敗在這種無腦之輩手下。
嬴戰看到那些巫師或者迷茫或者憤怒的面龐,繼續用平淡的口吻說道:「巫神眷愛大千世界的後裔。甚至將他的獨子賜給這些後裔,而我,就是巫神的獨子,我秉承巫神的意志而生,肩負引領巫族重新振興的重任而降。巫神告訴我,一切信奉他們的後裔,終得永生,不信奉而背棄他們的後裔,都將滅亡,死後得不到祭祀。無法與先祖團聚,化為神靈。」
嬴戰就這樣,用無比煽動的口吻向眾多巫師蠱惑,那一刻,就連嬴戰自己都忍不住相信自己。
樊增沒想到嬴戰不但不傻。反而還長著一副伶牙俐齒,他察覺到身周那些同伴們動搖的神se。不由厲聲問道:「你說你是巫神的獨子,你有什麼證據?你分明就是大秦國的國君,是人類的兒子,你這是在褻瀆巫神,玷污巫族,妖言惑眾,來人啊……」
嬴戰不慌不忙,無視樊增等人的張牙舞爪,而是努力催發身上的真元,令神光聖芒更加明亮耀眼,令那一個個巫神的影像更加清晰奪目。
「巫神的意志深植在我的靈魂中,巫神的榮光流淌在我的血液裡,是巫神告訴我,我是他們最鍾愛的獨子。巫神將他們的形貌刻畫在我身上,為的,就是讓我能夠時刻受到他們的庇護,也是為了讓其他後裔能夠時刻瞻仰到他們的身形,不至於遺忘了他們的容貌。」
聽到嬴戰這一番犀利的反駁,羋玉簡直笑得肚子疼,如果不是對嬴戰知根知底,她都忍不住相信了嬴戰的那一番話。她也沒想到,嬴戰竟然這麼能掰,什麼巫神的獨子,什麼信我者得永生,真不知道他的腦瓜子裡怎麼會這麼多鬼點子。
樊增知道嬴戰是在含沙she影指責自己這一派,不過嬴戰身上的巫神之力和一個個巫神的影像根本無法反駁,從這方面去質疑只能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除此之外就只能死死抓住他身份的問題來做文章。
「你的父母是人類,你也是人類,你身上流淌的是人類的血液,你根本不是巫族的後裔,更不可能是巫神的獨子。」
嬴戰笑了,頗有佛祖拈花一笑的神秘感,這種笑意讓他的身形在眾多巫師心中變得更加高大,也更加神秘。
「天地初開時,世間只有十天十地百名巫神,世間萬物,都是由巫神而來,自然都是巫神的子民,巫神的榮光遍佈世間每一個角落,我以人類之身降臨,又有何不可呢?難道人類不是巫神的子民?樊族長,你是在質疑巫神的榮耀麼?」
樊增哪敢接這個大帽子啊,立刻反駁。
「既然不敢,那又為什麼一再質疑呢?至於你說我的父母是人類,那麼,我不得不問一下樊族長,『天命玄鳥,降而生商』這句話該如何做解呢?」
樊增見識廣博,更是歷經了幾千年的歲月,自然知道「天命玄鳥,降而生商」的意思。這句話記述了一個十分古老的傳說,據傳,古時候有一個女子外出洗澡時看到一枚鳥蛋,便將這個鳥蛋吞了下去,然後懷孕生下了一個男孩,名叫契,契就是商人的始祖,後來開創了大商王朝。而大商朝的人在記述自己的祖先時,都用「天命玄鳥,降而生商」這句話。
樊增自然知道嬴戰這時候拋出這句話的用意,這一點,他又一次無從反駁。
在場的眾多巫師也都知道大商朝,即便有那些不知道的,身邊的人也立刻給他普及了一下大商朝的事情,更把「天命玄鳥,降而生商」這句話給他們講述一遍,頓時,嬴戰父母是人類的難題就迎刃而解。畢竟真要論起來,人家大商朝的開國之祖還是吞鳥蛋而生的呢,難道人家契就是禽鳥了?
人們就是這樣,對於古代的,過去的已經成為事實的事情都十分敬仰,不敢去推翻,以後遇到相似的事情時也會拿出以前的例子去論斷。他們不在乎這個事例是不是真的,是不是有道理的,他們只知道,以前的人在遇到這種事情的時候是這麼做的。這也是地球上那些文人一遇到事情就會搖頭晃腦的「子曰」、「子有雲」、「子又有曰」的原因所在。
嬴戰將自己的身份問題附會到「天命玄鳥,降而生商」上,不管有沒有道理,總之,這些巫師們都信了,就連樊增也放棄了反駁。因為樊增想要反駁嬴戰的身份問題,就要先去反駁大商朝開國之祖契的身份問題,這根本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更不是幾十年幾百年能考證出結果的事情。
見到樊增無言以對,嬴戰臉上那種神棍式的笑容更加濃郁。
而這時,樊增惱怒的哼了一聲,不過緊接著,樊增眼底就流露出一絲笑意,他十分古怪的看著嬴戰,說道:「你一直說自己是巫神的獨子,卻不知道你是哪位巫神的獨子呢?」
呃……
嬴戰愣了愣。原本嬴戰是借用了耶穌的身份,給自己塑造一個「神之子」的光環。可問題是,人家耶穌的爹只有一個,而自己頭上可是一百個啊。為了防止其他人也學著自己出來招搖撞騙,嬴戰還故意說自己是巫神的獨子,不過他卻忘了一茬,他到底是哪一個巫神的獨子呢?
看到嬴戰愕然,樊增臉上漸漸浮現出一絲笑意,他似乎已經看到了嬴戰身敗名裂被處以極刑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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