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前塵往世一大早容謙胃口出奇地好高高興興吃完一頓上路宴雖然鴨子塞牙雖然肥肉有點膩雖然燒酒明顯兌了水不過想到這算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吃的最後一頓好飯也就可以將就了。
吃完上路飯之後就被上綁了。眾人知道他武藝高強用濕牛筋把他綁得鐵緊。牛筋直勒進肉中肌肉裡的血管都勒得爆了出來。
因為是凌遲之刑所以上綁時脫了他的衣裳只穿一條褻褲五花大綁起來。容謙無趣得暗自翻白眼雖說他的身材的確很標準絕對不會比健美冠軍差到哪裡去不過在遊街的時候他實在很懷疑古代人的審美情趣。唉可惜啊扔上來的不是鮮花和果子而是西瓜皮和香蕉皮。人家是擲果滿車他也不遑多讓。不過擲的是果子皮載的是囚車。
站在囚車上很程式化地繞城三圈看著滿城的百姓興高采烈地追逐而來容謙淡淡地笑一笑。
無論在任何時候殺人都是最吸引人的節目更何況是凌遲這麼刺激的大戲。激烈血腥強烈的視覺衝擊好來塢大片也不過如此倒也怪不得老百姓們這樣熱衷。
容謙望著高高興興對著他指指點點的百姓們莫名地笑了一笑他很嚴肅地開始考慮自己應該大喊一聲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還是學習某人唱一段不錯的戲文給最後的觀眾一次藝術上的享受。
凌月樓頭皇宮的最高處燕凜獨立高樓風滿袖負手遙望遠處。
皇城這麼大哪怕站得再高他也看不見菜市口的景象只能遙遙懷想那人被遊街示眾那人被綁上法場到底會有多麼狼狽多麼可笑。
想到那人的慘狀應該可以解恨吧這麼多年來心中積壓的怒火可以消解吧為什麼內心深處實實感覺不到任何歡樂那沉重抑鬱的感覺壓得他透不過氣來。
午時三刻已到隨著行刑官擲下來的令簽所有擠過來的百姓都興奮了起來望望四周沸騰的景觀容謙終於輕輕歎了口氣。這麼多年來他主政燕國雖然不敢說造福萬民但至少也沒有禍國殃民多多少少對於政局穩定國家安定抵抗外侮治河屯田都是有些微功的。如今要把他凌遲在他治下這麼多年的百姓一個個如此興奮倒還真是有些出人意料。
人性的複雜人性的莫測人性的詭異始終讓人感到難以理解。即使參加這麼多次模擬即使看到過這麼多世態人情很多時候依然覺得難以理解難以接受。
輕輕的歎息聲中漁網已罩了下來然後迅被拉緊每一塊肌肉都被網眼勒得鼓起來。行刑手頭紮紅巾手持牛角尖刀在震耳的刑鼓聲中舉起了刀。
第一刀下在無關緊要處肩頭微微一痛。容謙無法低頭看不到用刑的情景卻知道有一塊肉被削了下來。
這是第一刀還有九百九十八刀行刑會持續十天每天一百刀然後押回牢中用人參湯藥吊住氣息確保人可以活到受刑完畢。
人類的想像力真是無以倫比在毀滅一個生命時會有這麼複雜這麼麻煩這麼浪費生命浪費精力浪費時間的方法。
不過注目看向四周紅色的綵帶喧天的鑼鼓興高采烈的百姓簡直就像是廟會吧唱大戲也不過如此能給這麼多人提供這麼好的娛樂讓全城百姓未來一個月不會再缺少談資也算是一種貢獻吧。
容謙淡淡笑笑仰頭看青天白雲安靜地準備忍受今天剩下來的九十九刀。
「用刑已經開始了。」
「他沒有慘叫沒有哀呼也沒有驚慌的樣子。」
「沒有求饒甚至沒有什麼明顯的表情改變。」
「只是一直在淡淡地笑有時抬頭看看天。」
「法場四周百姓本來很興奮很吵鬧可是他一直沒動靜像個木頭人一樣簡直就不像是凌遲了很多百姓覺得索然無趣。」
「監斬的幾位大人都很震驚行刑手連手都在抖。」
燕凜沉默地站在樓宇最高處每隔半柱香時間就會有人飛掠而來向他稟報刑場的一切。
他的眼睛依然遙望著遠方臉色一片沉穆不言不動。
「行刑手從刑台上跑下來了。一直在瘋般大叫他不是人他不是人。」
「監斬官換了一個行刑手上去那人出了名膽氣壯殺人如麻可是這次上台時腿都打哆索。」
「他也並沒有大吼大叫一直就是那麼安靜地受刑讓人一刀刀割下來肢離破碎血肉橫飛可是這樣的安靜持續下去卻讓每一個旁觀者感到畏懼。」最後一個趕來稟報的密探聲音也帶著微微的顫抖。
他一生都忘不了那人平靜安詳的眼神甚至帶著點淺淺的笑意又隱約有著淡淡的憂傷他的血肉被一點點割裂他的身體承受著天地間至大的痛苦可是這樣寧靜溫和沒有絲毫仇恨的目光看過來卻沒有任何人敢於正視。
「刑場現在前所未有地安靜所有人都沉默著只有行刑手拚命喘息的聲音。」
「已經開始有人啼哭了。」
「有人開始向監斬台請願請求殺了他給他一個痛快算了。」
燕凜的臉色越來越蒼白到了現在這個地步一切依然在那人掌控之中為什麼竟有這種人為什麼就算被綁上刑台為什麼就算被一刀刀切割他依然是所有人的中心為什麼他自己還可以不在乎別人就已經承受不住了為什麼。
「小容你的情況好像不太好。」腦海深處響起的話語聲喚回了容謙有些飛逸遠揚的心思。
「輕塵怎麼是你?你的模擬結束已經回小樓了嗎?」
「是啊看樣子你的模擬也快結束了。」
「是啊回去咱們接著玩下回pk一定要贏你。」
「被人綁起來凌遲還這麼興奮你的神經真不是一般地大條。」
「輕塵你的心情似乎不太好?自從開始模擬之後連續四次你的心情好像從來沒好過你確定你自己的心理或是態度完全沒有問題嗎?我認為或許讓教授給你輔導一下會好一些?」
「小容我也不明白一再遭受背叛遭受傷害一再被凌辱拋棄你所有的奉獻所有的努力都被踐踏為什麼你總是可以笑得這麼高興你總是不懂仇恨。」
容謙輕輕地笑起來:「輕塵你為什麼不能寬容一些包容別人一點呢?當你付出時想的如果是回報那麼一旦回報不如你的意你當然會痛苦可是你還記得你付出時的滿足感嗎?你還記得你幫助了別人時別人快樂的笑容嗎?輕塵很多事不是菜市場買菜不是你出幾塊錢我就給你幾兩肉非要公平交易的。當你幫助別人時感到快樂你就得到了回報我做的一切不是為了幫助別人而是為了滿足我自己為了讓我自己快樂。更何況就模擬本身來說幫助我們寫成論文幫助我們拿到畢業證書我們已得到了至大的回報。為什麼還要怨憤。怨憤的結果是讓自己的心情鬱悶自己不快活最後受傷的是自己為什麼不對自己好一些呢?輕塵為什麼不對別人好一些呢?」
「正是因為我想要對自己好一些才無法對別人更好一些小容並不是人人都能像你包容天下並不是人人都能像你接受一切。你的題目是托孤之臣的各類下場這就決定了你勢必要經歷多次模似。第一次景王兵敗如山倒在最困厄之時把襁褓中的孩子和一個破敗的天下交給你。你盡力提供孩子最好的照料擊敗敵軍守住殘舊的江山一點一點讓一個處在困境中的國家慢慢富庶強大起來其中的艱辛困苦數不勝數。可是當你為國嘔心瀝血這際小皇帝卻在臣子的挑動下對你生出猜忌之心你在前線做戰他卻在後方拚命掣肘想盡辦法架空你先是奪你的兵權把你放在京城高官厚爵養起來後來又找了個理由削了你的爵位到後來你去民間種地一舉一動都被地方官牢牢監視旁人連跟你說句話都不敢使你孤寂而死。」
容謙不以為然地道:「是我自己只注意了展國家專心軍務而沒有注意到親近小皇帝一個孩子面對一個一年見不了兩次面卻比他掌握更大權力的人當然會畏懼懷疑。「
「是啊你不生氣相比別人這個小皇帝對你還不算太過份。「方輕塵冷笑一聲」第二次延王英年早逝榻前托孤。你操勞國事之餘還要擠出時間來陪小孩玩過家家你寵得他如同手裡心的珍寶凡有所求無不從命。可是在你現他漸漸長大漸漸荒淫任性喜歡征采民女大建宮室之後開始教訓他並迫他下了罪己詔他暗中記恨你又不能動搖你在朝中過於崇高的地位就用毒藥毒死你你死之後。他用三年時間控制了國家的權利然後把你掘棺鞭屍並且對你的親朋族人大加屠戮。」
容謙輕輕歎息:「這是我沒有教育好他。他從小就被我捧到至高的位置上不管要什麼我都滿足他我沒有教他做人的道理我沒有教他百姓的疾苦我沒有教他體諒別人卻在他做錯事後板下臉責備他懲罰他從來沒有人教導過他什麼是應該做的什麼是不應該做的這才導致了這一切。」
方輕塵冷冷道:「所以第三次才王駕崩你依舊扶助幼主不敢太冷落他又不敢太親近他。你注意請大儒名臣教導他自己在朝堂把一切的壓力承擔下來苦心謀劃為他誅貪官除權臣清弊政情願一人結仇滿天下也要給他一個太平朝局等他十六歲親政你即刻交權辭官一心要全始全終。卻沒想到你離開朝堂沒多久貪墨弄權結黨等百官醜態復萌而從官場到仕林所有人對你的仇恨都暴出來參你的折子三天兩頭往上遞百官聯名要治你的罪。那個你苦心培育的小皇帝因為很少接近你對你沒有感情又從沒有見過這種陣仗被百官一請願一威逼就立刻把你拋出來平息天下之怒要收百官之心。在你退隱林泉的第二年就被抄家家人盡皆流放你以托孤重臣輔之尊被腰斬於市。」
「我仍然有錯我以為給那個孩子最好的老師就足夠了我以為我自己替他安排好一切就好了。卻忘了他的人生應該由他自己來面對他的風雨應該由他自己來承擔書上學到無數的東西如果沒有實踐的經驗依然用不上。生活得太過順遂從來沒有經歷過困難挫折從來沒有面臨過考驗學到的再多也只是書上的死東西。我撒手離開之後他一個十六歲的孩子面對朝廷百官的逼迫面對無數的奏章請願很自然就會慌張驚怕身邊沒有一個可以信託可以商量的人。在這種情況下放棄一個他並不熟悉也沒有感情的老臣又算得了什麼。」容謙輕輕歎息一聲「只是那一次屈服之後天子的威勢在臣子眼中蕩然無存使得國家漸漸衰弱而我那一世的親人朋友也為我而被連累實在讓我很不安。」
方輕塵冷笑起來:「所以這一世你情願自己做惡人。你雖然沒有明擺著要做權臣奸臣或當眾對小皇帝不敬但有意無意間都讓小皇帝感覺到你的壓力感覺出你並不把他放在眼裡。感覺到權勢地位的危機。你讓他自己在憂患中成長你讓他自己去拚命學習一切治國平天下的知識你讓他偷偷結交天下英才俊傑事實上若無你的默許他哪裡能瞞得過你的耳目又哪能無巧不巧遇上那麼多俊傑之才。為了讓他樹立在群臣中高深莫測的威勢你不惜犧牲你自己讓他在一場政變之後轉眼控制大局令臣子們對他又敬又畏。為了讓他能夠成功收攬人心你這兩年故意裝糊塗輕漫政務又窮奢極侈倒行逆施使得人心皆背你而去很自然就真心效忠於少帝。你費盡了這麼多苦心就是希望在你被殺死之後他能夠獨力支起一個國家不為別國所欺不為臣子所辱。你甚至接受上幾世的教訓唯恐因你連累了別人所以不但這一世選擇的身份無父無母無親人連身邊的丫環下人也早早放走而借用了別人府中的親信。這麼多年來你為這個國家為那個小皇帝費盡苦心卻沒有一個人可以分擔沒有一個人可以傾訴沒有一個人陪伴在你身邊。你只能一個人默默孤軍奮戰然後孤獨地死去。連最後一個想陪伴你的丫環都被你扔走為了怕她再來糾纏惹禍上身你不得不故意把讓她身受重傷在你死之前都只能躺在床上動彈不得。只是你想不到等著你的死刑竟然是凌遲竟然是這樣長久的折磨吧。」
方輕塵的語氣中滿是譏嘲和冷笑。
容謙卻聽而不聞只是微微皺了皺眉:「是啊我不明白他為什麼一定要把我凌遲。我是不太尊敬他他記恨我也是理所當然但也不至於要凌遲吧就算我真的在自己不注意的時候大大得罪過他他心中恨我至極也不應該這樣不分輕重啊。我看著他慢慢學習慢慢努力強大他明明非常懂得隱忍非常懂得運用心機為什麼會做這麼不智的事。這時局面剛剛穩定他最應該做的是安定天下人心讓所有的臣民對他有信心知道他他是仁厚可信之主而不是讓人覺得他苛酷殘虐這會讓臣子們過於畏怖因而產生不安也會讓各地手握重權的人不肯輕易交出權勢來他這一次真是太任性了。」
他這般憂心仲仲那邊方輕塵卻氣得上氣不接下氣:「你你……你這個怪物……你徹底沒救了……」
「輕塵……輕塵……」喚了好幾聲再也沒有回音看來方輕塵是毫不客氣地斷開了意念聯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