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間小理髮店門臉不大,四周牆上用報紙糊得嚴嚴實實的,正中間一隻小鐵皮爐子燒著干煤塊,整間屋子裡暖洋洋的。理發的老頭正戴著老花鏡在窗戶前看報紙,見郭德剛領著林紫紋進來,放下報紙熱情的讓他們坐。
林紫紋坐在牆邊三十多公分寬的小火坑上,頓時覺得屁股底下暖烘烘的,全身的寒氣彷彿一下子散了一半,愜意舒服。郭德剛問林紫紋:「說說,大冷天的什麼事讓你專門來找我?」
林紫紋正要說話,外面賣豆芽的大娘喊:「賣魚的,有人要買魚!」
郭德剛連忙站起來往外走,對林紫紋說:「你先坐會兒等等,我賣了這秤回來再說。」
大冷天的,一天能賣幾條魚屈指可數,郭德剛急忙往外跑,不想錯過生意。林紫紋見理發的老頭正專注的看著報紙,就沒找他聊天,把腳伸到爐子前面烤火。
直烤到鞋子裡面都熱乎乎的了,郭德剛也沒進來,林紫紋又坐了幾分鐘,估算著這時間都可以賣十多秤了,外面也沒動靜。難道有啥事了?林紫紋站起來趴窗戶一看,郭德剛賣魚的車子還在,鐵桿秤壓著麻袋蓋在魚上面,人卻沒了。
林紫紋和理發老頭打了聲招呼,出門問那個賣豆芽的大娘怎麼回事,大娘說:「剛才有個人買了幾條刀魚走了,小郭站了一會兒說不對,然後就往那人走的方向跑了。」
「幹什麼去了?」林紫紋心中納悶,把空書包往獨輪車上一扔,按那賣豆芽大娘指的方向跑去。
一直跑到市場的盡頭,林紫紋總算找到了郭德剛,只見他正蹲在一個沒人的角落,肩膀抽搐著無聲的在哭。
「小郭,怎麼了?出啥事了?」林紫紋幾步跑過去,拽起郭德剛問。
郭德剛抽噎了幾聲,用袖子抹著臉,張了張嘴想說話又沒說出來,一屁股蹲在地上還想接著哭。林紫紋用力把他拉起來,發火說:「大老爺們的,啥事哭成這熊樣!憋著不說有個屁用,很本事麼!走,上旁邊飯店先坐坐,我請你吃點飯。」
郭德剛止住不哭,剛才兩手擦臉弄上了眼淚,被冷風一吹凍得生疼,連忙攏手插進袖子裡。聽林紫紋說要去旁邊的飯店,用力往後退著不讓林紫紋往裡拉。
「痛快點!先進去暖和著,有事兒坐下說!」林紫紋態度強硬,生拉硬拽著把郭德剛拖進小飯店。
小飯店裡的服務員剛才就看到郭德剛在那蹲著哭,叫來了老闆娘兩個人隔著門玻璃看熱鬧。見林紫紋把郭德剛拉進來,老闆娘想招呼客人,又不知道說什麼好。
林紫紋直接一撩旁邊小單間的門簾子,把郭德剛先推了進去,然後從兜裡掏出二十塊錢塞在老闆娘手裡說:「去給我炒幾個熱菜,燙壺白酒,速度快點。叫你那小服務員先送壺熱茶過來,完了別在那站著,也去廚房幫忙,我們這有事說。」
老闆娘見這小孩板著臉說話有模有樣的,不敢怠慢,連連點頭嗯了一聲,拉著小服務員到廚房去了。
林紫紋進了單間,郭德剛正坐在裡面的小火坑上,眼睛直勾勾的瞅著桌子上油膩的桌布,不動也不說話。林紫紋心說這小郭剛才肯定被刺激的不輕,還好自己正要給他帶來個好消息,希望一會兒能讓他高興些。
坐在郭德剛旁邊的炕上,林紫紋也不說話,沒一會兒小服務員把茶水送進來走了,林紫紋拿起兩隻茶杯倒滿,放到窗台上晾涼。
「小郭,聽說你們單位換了新領導,沒過幾天就把你停職反省了?」林紫紋問。
郭德剛發著愣,點了點頭沒出聲。林紫紋又問:「在單位上班時,一個月工資多少?」
郭德剛沒抬頭,回答的聲音很小:「工資補助什麼的全算一起,大概一百七八十塊。現在停職了,一個月只有三十元的生活補助。」
「那賣魚這段時間呢,每天能賺多少?」
「沒準,多的時候一天能賺十塊錢,少的時候保個本。現在天冷了生意不好,這個禮拜,一共沒賺到十塊錢。」郭德剛用力歎了口氣,臉上的表情彷彿胸中積鬱的怨氣永遠都吐不出來一般。
「單位說沒說,什麼時候讓你回去?」林紫紋把窗台上的茶水拿過來,遞給郭德剛一杯。
郭德剛又歎了一口氣,林紫紋看著直皺眉頭。郭德剛說:「開始時我還覺得,寫完檢查交上去,再送點禮,過幾天就能回去了。誰成想還沒打聽到領導家住哪呢,單位同事就悄悄告訴我說,我的位置已經有人頂替了,就是新來那領導的小舅子。現在位置滿了,對我的停職處分又不解除,看來是想趕我走了。」
林紫紋沉默了一會兒,估計這個領導是有恃無恐,不然誰敢把以權謀私的勾當做得這麼明顯。看來小郭的飯碗八成要丟了。「那他們也不能一直給你停著,就算你有過錯,也不至於開除你吧?他們能把你趕到哪去?」
郭德剛說:「我托人探了探消息,有人讓我給領導多送送禮,復職恐怕不可能了,估計能調動到別的崗位上去吧。可我家窮成什麼樣,紫紋你也知道,這禮恐怕也得送出去倆月工資,我不想幹了。擺攤賣魚雖然不如採購員工作好,我努努力,一夏天也能賺出一年的工資來,我打算干幾年攢些錢,租個小門面做生意。」
林紫紋見他情緒漸漸穩定下來,引開話題說:「剛才追誰呢,怎麼跑到這哭起來了?」
郭德剛沉默了一會兒,低下頭用手用力的搓著臉,半天才抬起頭,沮喪的說:「剛才被人騙了,一下子虧了二十多塊錢,我這半個月一共才賺了那麼點錢,被那個王八蛋一下子全弄去了。」
二十多塊錢在林紫紋這種暴發戶的眼裡,根本不算什麼。可是對郭德剛這種父母又亡,無親無故,剛還完舊債又失業的人來說,可是半個多月的伙食費錢。不過林紫紋知道,對郭德剛造成這麼大打擊的原因,不全在這二十多塊錢上,主要還是來自一段時間裡單位、生活、未來給他造成的壓力。
「小郭啊,這事是不是特憋屈,剛才追那人的時候,你心裡怎麼想的?」
郭德剛瞪圓了的眼睛彷彿能噴出火一樣:「我當時沒別的念頭了,一心只想著整死他,和他同歸與盡也行,那個王八蛋!」
「他剛才是怎麼騙你的?」
「嗯……他先撿了幾條鯉魚讓我稱,算完價一共六塊多錢。給了我一張五十的,我零錢不夠找,他就想撿下去兩條魚,用身上零錢少買幾條。你知道的,少賣一條魚我就少掙一份錢,我就說可以給他到別人那裡把整錢找開,等我在別人那借了二十塊錢,把零錢找給他後,他接到手裡數,還沒數完就說,『我想起來了,褲兜裡有零錢。』然後把我找回來的零錢遞給我,又從兜裡拿了六塊多錢給我。我把他原來那張五十的給他,他就走了。」郭德剛說到這又激動起來,喝了口茶水接著講:「我把魚擺好用麻袋蓋上,去找借我錢的那個賣肉的還錢時,手裡的錢怎麼數都對不上了,那個賣肉的見我把錢數了好幾遍,一問怎麼回事就說,我被人串錢了。」
林紫紋插嘴問:「串錢了?什麼是串錢。」
「我也不懂,賣肉的講了一遍我才知道,他接過去我找給他的零錢後,一邊數一邊就從中間抽走了幾張。然後又把剩的錢還給我,再從褲兜裡拿六塊多錢給我,換走那張五十的。這個就叫串錢。」郭德剛忿忿的說。
林紫紋明白了:「哦……最後就是,他用六塊多錢買走了鯉魚,五十塊錢還給他了,而你找來的零錢裡,被他抽走了二十多塊。***這小子太坑人了!」這種騙術林志文好像在央視一個防騙節目上看到過,當時林志文看完還在想,有時候買的的確比賣的精,有心算無心,誰都有可能被騙。
郭德剛喝光了杯裡的茶水,苦著臉說:「我算是完了,在單位工作被人排擠,到市場上擺個地攤又被騙。想種地又不是農村戶口,開了春找個工地當苦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