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都王李緒現年四十歲垠王李沖現年三十八歲兩人都任仕浴陽宣人坊在朝中當著一個不大不小的官職。雖然年前曾經有外放去大州當刺史的機會但兩人不知道為何都推辭了依舊在洛陽當他們的閒官平日無事的時候碰碰頭喝喝酒僅此而已。大臣們對宗室向來敬而遠之他們也沒什麼朋友大門前也是門客羅雀。
然而李賢視察羽林軍的這一天這兩個人卻同時出現在了劉仁軌的宅第前。儘管劉仁軌是尚書左僕射但按照如今政事堂的格局而言這位老宰相很可能已經沒了位子只有一個宰相的榮銜自是比不上以前的炙手可熱大門口頗有些冷清。李緒和李衝向門上人表示了身份之後那中年門子立刮露出了笑容。
「裴相公州來我家相爺正在後院陪客請兩位郡王直接進去就行了。」
裴相公?李緒和李沖對視一眼同時有些奇怪。他們這兩個不管事的忽然接到劉仁軌的邀約帖子這就已經很奇怪了現如今在裡頭的還有一位宰相這豈不是更加有問題?垠王李沖畢竟年輕些覷著不對勁便試探著問道:「若是老劉相公不方便我和緒叔不如改日再來……」
「相爺早吩咐過兩位郡王還是裡邊請吧。」那門子慌忙搖搖頭隨即又補上了一句話「裡頭是裴行儉相公不是裴炎相公兩位郡王無需有什麼狗束。來人還不快把兩位郡王請進去都愣在那裡幹嗎?」
看人家這吆五喝六的樣子李緒和李沖不禁更迷惑了卻不好再打退堂魷只得跟著兩個畢恭畢敬引路的僕役往裡頭走。走著走著又是李沖試探著問了一句結果方才得知那在門口迎候的中年人根本不是什麼門子而是跟著劉仁軌多年。甚至還在遼東戰場救過劉仁軌一命的大總管。
這時候甭說這兩個尚在盛年的皇族子弟不是傻子縱使是傻子此時也已經品出了一種不對勁來。趁著前頭的僕役離開得還遠李沖便低聲對李緒道:「緒叔老劉頭乃是當初最受太上皇器重地宰相。裴行儉主持選事亦是曾經煊赫一時。他們倆忽然聯袂邀約我們不是有什麼其他算計吧?」
李緒神色不定地點了點頭旋即咬咬牙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們雖然品級高可我們倆畢竟是郡王諒他們不至於做出什麼過分的事。再說最近那些事……又不是我們做的怕什麼!」
說話間兩人已經是隨著那兩個僕役到了一個幽靜的去處。這並不是尋常用來接待賓客地廳堂。而更像是一個花園可說是花園這裡卻沒有什麼鮮花放眼看去都是一片綠色頂上搭著的架子上爬滿了綠油油的籐葉流露出一種難得的涼意來。在那籐架底下則是擺著四張桌案其中兩張的後頭坐著人一眼看去都是白蒼蒼。
雖說大唐的郡王大多傲慢但李緒和李沖都算是待人謙恭地。因此在劉仁軌和裴行儉兩人起身相迎施禮的時候他們也連忙還禮互道了幾句寒暄客氣話。重新坐下來之後兩人原以為怎麼也得先觥籌交錯一番再談正事誰知道等僕役一上完酒菜劉仁軌就突然單刀直入了。
「如今宗室大多居於長安洛陽。少有在外為官的我一直很奇怪江都王垠王可稱得上是一時才俊為何也願意在洛陽為一寓公?」
即使以劉仁軌的身份問出這樣的問題仍然顯得失禮更流露出一種咄咄逼人的態勢來。
因此李緒和李沖的面色都不那麼好看。輩分低了一輩又年輕幾歲的李沖實在覺得憋氣。便冷冷地放下了手中酒盞。
「劉相公這不是明知故問嗎?我既然有一個謀逆的父親又是得天子憐憫方才封了這麼一個郡王。若是在外頭雅心壯志豈不是自討苦吃自尋死路?我縱有滔天雅心壯志自從得知我父親謀逆未果丟了性命的時候就沒了。至於緒叔他尚有父親需要奉養豈可撇下父親去外頭搏殺?」
劉仁軌問得不客氣李沖也回答得不客氣。對於這樣地狀況旁邊的裴行儉不由苦笑暗歎劉仁軌老大一把年紀依舊強勢不知道收斂。於是他只能輕輕咳嗽了一聲把話頭引上了正題:「兩位郡王自從陛下奉太上皇太上皇后幸驪山洛陽城中就流言蜚語不斷日前更有滅門大案生。我和老劉雖然不管事但有些事情卻比局內人看得更清楚……」
這話還沒說完李緒和李沖便齊齊色變。兩人對視一眼後李緒便霍地站起身來斬釘截鐵地質問道:「莫非老劉相公和裴相公以為這些事情乃是我和沖郎主使?沖郎原本就是獲罪赦免我父親和我都不是管事的這些事怎麼能和我們倆扯到一起?」
劉仁軌從容不迫地站起身來這些年已經顯得老眼昏花的眼睛這時候又綻放出了一種懾人的光芒:「剛剛江都王說此事扯不到你們身上這是真話卻也是假話。想必以兩位的才能不會連某些端倪跡象都察覺不到。既然察覺到了卻不曾說明自是有其他的盤算。」
自己最大的盤算被人赤裸裸捕出來縱使兩個在人前揮灑自如溫文爾雅的郡王也有些吃不消了李沖更是有些惱羞成怒脫口而出反駁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和緒叔知道劉相公裴相公乃是深得聖望人望之人但若是想用區區這麼一番話定我們地罪卻難讓人心服!我二人不過是閒散之人從來不管閒事什麼端倪什麼跡像我們統統不知道!」
劉仁軌和裴行儉二人對視了一眼緊跟著裴行儉便沉下臉說:「二位郡王還是沒聽明白劉相公的意思。劉公之意並非是說此事和你倆有關只不過有人想要讓這事情看上去和你們有關。就在三天前有人給劉相公和我分別送了一封信倒是二位結連宗室暗中煽動羽林軍嘩變欲以擁立之舉離間君臣兄弟父子。我和劉公都是謹慎之人所以才有今日之邀。」
對於原本還有一些綺仗的李緒和李衝來說這番話無疑是晴天霹靂。他們和那些所圖不小的宗室當然有些不鹹不淡的交往然而在品出一丁點苗頭之後立刮就抽身而退想要坐山觀虎鬥坐得漁翁之利當然不會輕易對人和盤托出。
然而裴行儉這話竟是說有人先把他們倆反手賣了!準備算計人卻先為人所算這樣的事情居然生在他們兩個自詡聰明地人身上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李緒終究年長幾歲這些年又有父親看著很快就冷靜了下來:「口說無憑劉相公裴相公可否拿出那書信來讓我和沖郎一觀?」
他原以為這兩位老謀深算的宰相至少會猶豫一下豈料下一刮兩封信函便擺在了他面前的案桌上。心驚之下他也顧不得其他折開之後匆匆一刷覽就遞給了旁邊的李沖繼而更開始讀下頭一封。兩封信看完他不禁臉色鐵青。
「欺人太甚!」李沖惡狠狠地罵了一聲不等李緒有什麼反應便嚷嚷了起來「這分明是血口噴人我和緒叔什麼時候做過這樣的事!劉相公裴相公事到如今也沒什麼好說的摻和這件事地全都是各家宗室地晚輩……」
「准南王李璀、南昌王李絢、衛嗣王李誘、蜀嗣王李……林林總總的宗室至少有二三十人劉相公裴相公我這可不是什麼赤裸裸地構陷而是真有此事!」
一想到被人當作障眼法扔出來李緒就感到胸中一陣氣悶此時也顧不上其他竟是一個個把名字統統念了出來見劉仁軌和裴行儉雙雙色變他不由覺得暢快了些遂嘲諷道:「自我大唐立國以來似乎還是第一次有這麼多人圖謀不軌不知道兩位相公準備如何處置?」
當初太宗皇帝玄武門事變殺了建成元吉更幾乎將其後嗣誅殺殆盡長孫無忌曾經借吳王李恪之案罪及宗室無數可是那都屬於清除此教像此番這樣株連如此之廣的還是開天闢地頭一回。想列乎唐皇族即將掀起的腥風血雨即使劉仁軌和裴行儉都有心理准介這心頭也忍不住一陣陣駭然。
劉仁軌沉吟片刮正準備開口再問個清楚頭一轉卻瞥見一個僕役忽然慌慌張張地衝了進來。他心中一動遂聲問道:「出了什麼事?」
「外頭外頭有羽林軍千……宅子外頭被羽林軍千騎給圍住了!」
一聽這話劉仁軌和裴行儉頓時失神而李緒李沖亦是大驚失色。四人心中同時生出了同一個念頭…一莫非人家動得那麼快一切都已經木已成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