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不可一日無權。
對於大唐的男人們來說這可謂是至理名言起居八座一呼百諾的日子實在是太讓人憧憬了否則又哪裡會有那麼多怨恨自己懷才不遇的詩篇?當然如今初唐四個本應該四處感慨懷才不遇的詩人正在東宮崇文館中使勁修訂後漢書和本朝的國史沒功夫再作什麼亂七八糟的傷懷詩了。
那麼如今這大熱天最傷懷的男人是誰?是當了皇帝還和太子沒什麼兩樣的李弘是頑劣卻被硬派了一堆任務的李顯還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李賢?抑或是那群時時刻刻要面對上頭千變萬化決策位高權重的朝廷大臣們?
都不是!現如今沒事情就喜歡傷懷的是剛剛過完四十六歲生日的大唐太上皇李治。
李治當初還是晉王的時候對於文學就有相當的愛好當了東宮太子身邊簇擁了一大堆聲明卓著的學者更是成了一個大好的文學青年。等到李治登基成了皇帝繼於志寧和許敬宗之後又出來一個文才奇高詞采華茂的上官儀因此他在欣賞詩的同時自己也做了不少。退位之後空閒時間多了這種愛好更是一不可收拾。
僅僅是在太上皇身旁負責伺候筆墨的內侍每天收拾出去的廢棄字紙少說就有幾十張之多。而能夠抄錄下來的成品詩賦基本上也是以每天一張的度累計。這內侍中識字的雖說不多但王福順卻算是一個因此敏銳地感覺到了幾許異樣。
最初的幾詩都是感懷自己的功業充滿了一種氣吞河山的大氣——儘管遣詞造句和名家所作還有那麼些差距。但漸漸的裡頭就開始流露出幾許埋怨和不滿了到最後簡直可以歸類到宮怨這一類裡頭儘管這作者是一個貨真價實如假包換的大男人。
這前頭太上皇層出不窮地可怕問題就已經夠折騰人了。現在居然還寫這種詩這不會鬧出什麼大事吧!憂國憂民憂自己的王福順自知絕不能放任這種趨勢因此這一天在安頓了李治午睡之後便藉著往外送東西的借口出了李治寢宮這一溜煙就來到了東宮。
洛陽宮總體規模比長安的太極宮和大明宮小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畢竟這裡當初就經過隋煬帝時的多次修建大唐定為東都之後又屢次修繕。宮室亦頗為華美。這東宮如今不住人只辦公更顯得井井有條中書門下的官員來來往往有時還能聽到上官儀招牌地嗓音。
自從不得不和李賢配合之後號稱風儀天下第一的老上官現如今嗓門是越來越大了。再這麼下去王福順簡直要懷疑老上官那翩翩風度是否還能保持下來。
他一腳踏進賓善門就聽到一陣吵吵嚷嚷地聲音連忙拉住了一個小吏詢問了一番。得知只不過是李賢在和自己的東宮屬官爭吵這才鬆了一口氣。然而這平日沒見識一到裡頭他就立刻見識到了那個年輕人雖說不是宰相脾氣亦大得驚人。
「這平日也就算了這幾天那麼忙。殿下你若是再那麼游手好閒臣只能撂挑子不幹了!」
自從父親去世之後。隨著年歲日長姚元之早就沒了當日跳脫的脾氣遇事極其沉穩。然而這多年歷練出來的沉穩在李賢面前卻始終不堪一擊就比如現在。在他惡狠狠的目光下。對方還保持著那種笑瞇瞇的表情。
「咳能者多勞。小姚你這麼能幹何用我成天坐鎮?」李賢彷彿沒看到姚元之那噴火的眼神那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這進士科的結果聽說快出來了我正好看中了一個人等他來和你搭檔必定是如虎添翼。放心放心我會給你增加幫手!」
對於這種回答姚元之心裡頓時更鬱悶了。他是想激勵這位儲君勤奮向上誰知道對方居然說給他挑了幫手而且還是肯定不懂政務地新科進士!火冒三丈的他情知再說下去也只是讓自己更生氣遂重重歎了一口氣扭頭就走。
想當初他怎麼就因為李賢夠義氣所以上了他的賊船?
這姚元之一走李賢不由輕輕敲了敲面前的案桌心中極其得意。幸好這大唐夠格考進士的人不多這一百多號人的名單瀏覽下來極其快捷而且這回給他撞了大運瞥見一個熟悉不過的名字——宋。
人說唐太宗之所以能有貞觀之治靠地是房玄齡杜如晦;唐玄宗能有開元盛世靠的是姚崇宋。他有了姚崇再把宋早點弄過來這姚宋搭配豈不是幹活不累?正想得美滋滋樂陶陶地時候耳邊忽然傳來了一聲殿下。
「啊原來是老王!」看到王福順李賢立刻笑容可掬地點了點頭「怎麼今天有空到我這東宮來坐坐你不是在父皇身邊忙得團團轉麼?」
王福順滿心都是剛剛姚元之和李賢打擂台的情景這一時半會還沒能回過神因此打頭便說了些不著邊際的話。緊跟著他方才想起了此來的目的遂小心翼翼把李上皇最近地異常表現一一說了又從袖子裡掏出了一張皺巴巴地字紙。顯然這最初是扔掉的但被他從不知哪個犄角旮旯裡頭找了出來。
這種舉動是極其犯忌地事但武後曾經指使人幹過李賢通過王福順也不止幹過一回。作為膽大包天的人李賢從來就認為結果最重要過程可以忽略所以此時拿過來立刻鋪平了一字一句地讀了起來。上頭不是詩賦卻是數百字的隨筆。
「朕即位二十餘載平高麗定吐蕃封禪泰山播我大唐威名於宇內。奈何晚景寥落無依雖有妻子侍奉左右兒女承歡膝下。卻依舊難解心中鬱結。欲求長生不得欲求養生亦不得所謂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豈非如是?……」
後頭還有些亂七八糟的傷懷字句李賢一一看完之後終於吁出了一口粗氣。他就覺得老爹這些天脾性不對。偶爾上朝也說些什麼陰陽怪氣的話一點都沒有昔日的神采。果然是因為失落心作祟。這失落心固然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但若是一個處置不好也會造成大麻煩的。
雖說他也是天天去探望老爹但對於這些複雜的心理活動他自忖不可能有王福順看得明白遂開口問道:「父皇最近見地最多的是什麼人?有沒有說什麼?」
「陛下這半個月裡頭在便殿接見了好幾位有名的道士似乎一直在說求長生的事。」王福順雖是閹人但亦想長命百歲。所以對於這些聽得相當仔細轉述一番後便歎息了一聲「陛下念念不忘失蹤的郭行真一定說他是煉丹成功而飛昇了對沒有得到那些丹藥惋惜萬分。」
這李治老爹還真是一個仙丹癖!
李賢頭痛得揉了揉腦袋。這郭行真是找到了人也在調養著前幾天他去瞧看的時候。現那神棍已經恢復了幾分往日仙風道骨地派頭大約再過一段日子就能見人了。可即便如此。這傢伙失蹤的將近兩年時間該怎麼解釋?他又該從哪裡去找什麼仙丹給他老爹吃?
這些都是次要問題他陡地想起一件大事遂把王福順拉近了一點低聲問道:「我問你最近父皇和母后……大約多少天同床一次?」
做兒子地詢問父母的房事。這大約也是極其少見的。因此王福順愣了片刻才用手指比劃了一下。這個答案讓李賢鬆了一口氣但還是不依不饒的追問了下去。得知老爹兔子也吃窩邊草曾經寵幸過身邊的幾個宮人過後就棄之不理他頓時搖了搖頭。
他那位老媽五十歲了看上去仍好似三十許人依舊不減嫵媚風情老爹貪新鮮勁頭一過卻還是惦記著她這也不奇怪。
「只是昨兒個……昨兒個我隱約聽到太上皇和太上皇后似乎吵了一架。雖說天亮之後看不出端倪但足足爭執了半個時辰這還是到洛陽之後的頭一次。」
王福順猶猶豫豫地道出了那對太上夫婦的床頭家事心中便有些打鼓。要知道這李治武後並不是沒有吵過架但似昨天晚上那樣長時間的爭執卻從未有過。這如今都已經榮升太上了不會再有什麼可怕的後果吧?
當李賢在東宮詳詳細細地打聽老爹老媽地吵架隱私時武後也正在自己的大儀殿中大光其火。只不過她的光火並不是像尋常潑婦那樣罵人砸東西而是把自己關在書房中一張張的臨帖寫字。她的規矩比李治更大所有人都被趕到了外頭包括阿芊也不例外。
李治居然要她完全放權從今往後不在每日的朝會上垂簾而是和他一起參加五日一次處決軍國大事的朝會!這是否軍國大事都是宰相說了算這若是沒有軍國大事豈不是說她就不能參與其中?
雖說心思縝密但武後並沒有想到這突如其來地建議僅僅是由於李治心理不平衡這麼一個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