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環境的適應性是無窮無盡的而人的耐力從某種是無窮無盡的。
在長孫無忌昔日把持政事的時候李大帝甚至連接見百姓的事情都想自己插手足以證明他雖說對皇位忽然降臨到自己身上準備不足但並不是一個無慾無求的君主。恰恰相反頭上頂著太宗皇帝這樣一位文治武功幾乎無人能及的明君他那種想要過的意識空前強烈。這也間接導致李大帝在動戰爭方面絲毫不遜色於乃父。
遼東先後打了兩次百濟和高句麗統統滅了順便還教訓了一下新羅;西北大仗小仗不斷遏制了吐蕃東進和北擊的囂張氣焰安西四鎮也不時還有小摩擦。至於文治方面雖說被時人評為好大喜功的代表但封禪泰山這樣的壯舉足夠他得意一輩子。
總而言之李大帝做到了太宗皇帝沒有做到的事因此在失明了兩個月之後他就幾乎完全想通了。太醫署的太醫不是說輕鬆愉快就能盡快復明麼?那麼好他就輕鬆愉快地享樂國事統統交給能幹的妻子反正還有聰明伶俐的兒子看著百官之中也是能人輩出不用他操心。
在最初掉了五斤肉之後李治本著輕鬆愉快的態度對待生活於是到如今這隆冬之際竟是又長了十斤。這心寬體胖讓太醫齊齊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他自己也不免體會到了無事一身輕的逍遙——他原本還要過問一下國事但在最初一個月武後凡事都處理得沒有任何紕漏地情況下。如今他索性連最後一道聽匯報的程序也省去了。
慨歎人生真逍遙的李治當然沒有想到武後趁著他失明的當口已經把蓬萊殿中不少侍女和內監都換成了她信任的心腹。如今放眼蓬萊殿內外這老人只剩寥寥幾個而且也在汰換的行列之中可憐的王福順幾乎要成為光桿司令了。
這種事李治原本應該察覺到的無奈武後換的這一批人都是精挑細選地伶俐人服侍周到妥貼且不必說就是嘴巴那也是一等一的蜜甜。那功夫比在宮中廝混多年的王福順只深不淺。王福順雖說有心提醒但一想到武後的厲害手段他最終保持了沉默。
這一天李治趁著心情好。帶上幾個內監在太液池泛舟忽然大感慨道:「這些天除了媚娘竟是沒有人再來探望朕朕倒覺得有些寂寞了!別人暫且不說。老上官是朕一手簡拔地裴炎也是朕一步步擢升的怎麼都連人影不見一個?」
不提這個還好一提起這一樁。王福順簡直是滿肚子的苦水——武後吩咐不許人打擾李治固然是一樁但問題是上官儀和裴炎都曾經來過。那時候李大帝忙著聽新排演的歌。根本沒顧得上見人。如今這位皇帝居然埋怨上了宰相這不是倒打一耙麼?咦。他竟然險些把坊間流傳唐僧取經那段故事裡頭地典故搬出來了罪過罪過!
嘀咕歸嘀咕好話他還是得說:「陛下想必兩位相公如今都忙若是陛下想見這和外頭吩咐一聲也就是了。」
「好端端的朕見他們做什麼要是讓他們知道朕這眼疾大有好轉必定緊跟著又要來說道!」
李治得意洋洋地揪著自己的鬍鬚愈慶幸自己聽崔元昌的話沒聽錯。這輕輕鬆鬆休養比之前吃藥無數地結果好多了。現如今他不但能夠感光而且面前的人影也遠遠比從前清晰照這樣下去復明之日指日可待!還是他的媚娘貼心否則若是讓人知道了非得請他臨朝理政不可!
過久了頹廢地日子對於日理萬機地忙碌李治自然有些心有餘悸因此他寧可在隆冬之日泛舟太液池也不想去前頭關心一下政務。畢竟這撒手掌櫃地生活太舒坦了。然而一想到病弱的太子他春風滿面地臉上便露出了一絲陰霾。
他費心栽培了太子那麼多年又替李弘安排了那樣堅實可靠的東宮班底為什麼這個兒子的身體就是不爭氣呢?按照他之前的安排如今他本應該退位好好當太上皇享福了!
「太子為什麼偏偏就身體不好!唉難道朕就沒有享福的命?」
李治絲毫沒有注意到他的一句感慨讓王福順臉上一陣抽搐更沒有注意到身後幾名內侍的面面相覷。說來也巧今天陪伴在這艘船上的都是幾個蓬萊殿中的老人覷著李大帝心情極好的光景其中一個站在王福順之後的內監逮著機會便大膽上前了一步。
陛下這如今外頭的事情一樁樁一件件層出不窮百都在翹盼望陛下付出。且陛下春秋鼎盛如何只想著悠閒度日?」
這內監的年紀比王福順還大說話的時候那滿頭白也在微微顫動。而他這麼一句話也讓船上所有的人一下子都怔住了甚至連划槳的四個內監也忘了動作。人們都震驚於此人的大膽這揭開事實固然容易但這之後的結果怎麼辦?
「什麼大事?」李治還沒反應過來反而以為有人危言聳聽立刻板了一張臉問道「有皇后和雍王主政百官輔佐難道還會有處理不成的事?」
彷彿是語不驚人死不休那內監非但沒有因為李大帝的不悅而退縮反而乾脆屈膝跪了下來:「小人聽說自從明崇儼被刺身亡之後先有皇后大肆追查羽林軍偵騎晝夜出動百官惶惶不安。再有諸王公大臣宅第先後查出違禁皂甲和私兵無數就是東宮馬坊也曾經搜出皂甲三百。雍王引咎自劾一度閉門數日。就在前兩天東嶽先生郭行真又忽然失蹤。如是種種難道不是大事?」
明崇儼的死李大帝知道但是之後武後大肆追查的事情只是輕描淡寫和他說了說甚至沒有提到在不少王公貴族家裡搜到東西的事情而是把重心放在了為兩位公主選婿的事情上。李大帝是貪新鮮的人別說蕭淑妃已經死了就算那個曾經千嬌百媚的人還在他也不會放在心上至於兩個女兒則更是被他忘在腦後了。
只不過妻子的態度卻是令人滿意的因為那周全的是他這個做丈夫的面子。
所以這時候聽到那內監的話他的臉上一下子就從陽光明媚的晴天變成了傾盆暴雨如果這不是在太液池他幾乎就要暴跳如雷了。
違禁皂甲還私兵甚至連東宮都有這是幹什麼要造反麼?李治自己當初還在當晉王的時候夾雜在兩位哥哥中間就沒少當受氣包畢竟他是幼子生性又比較軟弱。一想到承乾和李泰火並時的光景一想到那險些成功的謀逆他就感到後背心一股涼意漸漸沿著脊柱一點點爬了上來最後連牙齒似乎都在喀喀作響。
虧他還認為自己以孝治天下自己的兒子都賢孝仁德!
「陛下澤王殿下忽然在長安城病故王殿下更是無故吐血這分明是有人暗害!裴行儉乃陛下親召回京之後卻無法見陛下一面這又是何道理?」
那內監越說越大膽最後乾脆就在船上砰砰磕起了頭。那腦袋和船板撞擊出的陣陣聲響聽在所有人耳中都有一種心驚肉跳的感覺包括李大帝本人在內。
「小人身為內監卻言政事自知罪責深重今日便以死謝罪!」
隨著這個義無反顧的聲音只見那白蒼蒼的老內監猛地站起身來竟是撲通一聲往水中一跳。飛濺的水花濺得船上的人滿頭滿臉滿身都是可即便是那冰冷的水似乎都沒能讓眾人驚醒過來——就是驚醒也沒人敢出聲或是嘗試施救。人們就那樣呆呆地看著一池冰涼刺骨的冬水不呆也要充作呆。
太液池生的事情很快就傳到了武後耳中以她耳目靈通的程度李治船上有人跳水的同時就有人匆匆忙忙往她那裡傳消息。在想明白了整件事情之後她非但沒有露出森然怒色反倒是露出了欣慰而嫵媚的笑容。
緊跟著她一面吩咐人去把李賢叫進來一面吩咐人去東宮看看李弘的狀況如果人還不錯就先把人弄進來同時又派內監去宣千騎果毅程務挺。
將近二十年了!在這漫長的歲月中她使盡了柔情手段用盡了千般溫柔萬般體貼休說李治的脾氣原本就是好哄的就算是百煉鋼也應該成了繞指柔。如今她的目標只有一個如何利用丈夫此次勃的怒氣達到她自己的目標這才是最重要的事。
於是當李賢和李弘在蓬萊殿門口碰頭時彼此之間都感到一股莫名其妙的詫異。然而兩兄弟還沒來得及寒暄一二就看到內監急匆匆地跑來緊跟著便是一陣極端快的語調。這還不算不多時竟連王福順也竄了出來衝著李賢殺豬抹脖子似的打手勢。
所有的一切都讓李弘李賢兄弟傻了眼——這都是出什麼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