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先前不是沒有設想過老爹推出臨時過渡措施的可能老媽那方面設身處地想想他自個就先否決了那些亂七八糟的傳聞。畢竟這朝堂上既沒有天子又沒有太子對武後來說是很理想的一個狀況。儘管可能要花費無數力氣來紮穩根基但這對她來說不過是小事一樁而已。他的皇帝老子幾乎被老媽攥在手心裡按理不會出什麼新花樣。
但這只不過是他的猜想現在他知道事實和猜想有多麼遠大的差距!
呆若木雞的他完全沒注意到群臣在最初的沉默之後齊齊高呼天皇陛下聖明;他沒有注意到李弘站起來朝他一躬言道是今後有勞六弟辛苦;他沒有注意到武後面上含笑雲淡風輕地道是有群臣輔佐國政必無紕漏……總而言之他就是覺得這一切荒謬絕倫。
他又不是太子去幹什麼輔政的勾當等到將來李弘復出的時候豈不是心裡不自在?不說別的要他是李弘現在就該心裡感覺不舒服了!
金口玉言能夠反駁麼?倘若之前李賢曾經覺得可以那麼等到大宴結束後他向祭起老一套涎著臉去求李治收回成命卻一下子碰了滿鼻子灰。皇帝老子的意思很簡單——這叫做皇族子弟的責任給你壓擔子那是看得起你再說只不過讓你配合你老媽又不是讓你做決策你慌什麼?
天知道李賢簡直連想死的心都有了要麼就乾脆給點實權給虛的名義算怎麼回事?軍國大事悉由天後決斷也就是說事無鉅細都是老媽做主這和之前的情況有什麼兩樣他幹嘛要站出來當靶子?百般無奈的他指望李弘站出來說一句公道話結果不知道是一晚上參加宴席太累還是這心疾還沒好總之李弘那張臉比之先前少了兩分精神。
「六弟你就當是幫我!外頭的事就交給你了。我信得過你!」
靠這麼大的事情是一句信得過就能交付的麼?見從兩個始作俑者那裡磨不出什麼名堂李賢只得拔腿去找武後。他才不相信武後真的會像外界傳聞那樣因為什麼寵愛就有廢立太子的意思——他比李弘可身體好決不會三天兩頭小毛小病而且總歸還是有本事地武後難道就不怕他到時候勵精圖治搶了她的權?
他倒是輕輕鬆鬆在含涼殿門口追上了武後。然而還不等他開口分說什麼武後就上前來替他整理了一下公服旋即意味深長地說:「你父皇不過是怕外朝生亂。所謂的輔政也只是一個名義。你只需把群臣那一頭壓好了這國政大事不用操心。」
李賢聞言不禁目瞪口呆然而讓他更吃驚的還在更後頭那一番畫龍點睛的話:「你只需一切聽母后安排。當好你這個外相其他事你想怎麼偷懶就怎麼偷懶!但有一條朝會一次都不許缺不許當啞巴。需要你出主意的時候你得好好幫襯不許虛言搪塞……」
接下來的話李賢基本上選擇性忽略了。他確實沒看錯老媽確實也沒猜錯。但問題是。他忽略了老媽的算計周到。敢情他地性格和那種疏懶的脾氣全都被武後給算進了全盤大局裡頭!好麼。他在外頭負責安撫那些官員武後只管手攬大權把令來行?正當他心亂如麻一個頭兩個大的時候肩頭忽然又壓上了一雙手。
「賢兒太醫崔元昌對太子的病已經有了確切診斷有道是心疾難醫再加上太子秉賦脆弱只怕是用再好地藥有再高明的醫國聖手也沒法讓他恢復如常更不用說操勞國事。雖說我對弘兒和你一視同仁但似他這麼一直休養下去群臣定不能服他這個太子他日必有改立太子的那一日。你和母后儼然一體此番若是能夠幫著鎮壓朝局翌日太子還會有第二人麼?」
這是一個沒有第二個答案的問題事實上只怕外頭立馬就要開始傳聞說儲位要易主了。儘管心下寒儘管喉嚨堵得慌但李賢還是憋出了一個是字直到目送老媽笑吟吟地消失在含涼殿門口他方才喘了一口粗氣。
他娘地這就是千古一後的算計和手段麼?果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天算偏又離不開人算眼下該怎麼做他似乎得找人商量商量!
由於是六月十五天子壽辰長安城宵禁解除一日。儘管由於李治身體不好不能上樓接見臣民並賞燈但遼東大勝以及皇帝壽辰雙重大喜整個長安城仍然是裝點得喜氣洋洋。綵燈
集會熙熙攘攘往日天黑了就得悶在裡坊中的人全處溜躂尤其是無緣前去參加壽筵的世家子弟全都巴望著這晚上能夠有一場艷遇。
然而當無數王公大臣從王宮裡湧出來之後不久曾經打定主意在外頭流連一夜地公子哥和千金小姐被人匆匆押回了家緊跟著就是一個消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街頭傳播到巷尾。不到半個時辰原本想大撈一票的小販收攤回家了開門營業的店舖匆匆下門板關門就連什麼酒肆茶樓客棧也是能歇業地都歇業街頭漸漸少有人走動。
一切看上去都和往日地宵禁沒什麼兩樣而此時距子時也就是一刻鐘工夫。忽然大街上傳來一陣急促地馬蹄聲若是有人正好在窗口窺探那麼就能夠看到幾名騎士猶如旋風一般掃過大街。
七個人裡頭五個國公都是太宗皇帝那一批功臣之後剩下兩個也不是等閒人物平日出門從來都是前呼後擁鳴鑼開道這夜深人靜的時候卻忽然跑過大街若是認識他們地人必然覺得生疑。只不過這一路上他們已經看到了好幾撥如是裝扮的人心中最初惶惶不安的情緒少了許多。
一路疾馳到了地頭砰砰砰敲開門之後他們卻得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答案——盧國公程處默人居然不在!為的人不甘心追問了一句待得知去處之後立刻蔫了緊跟著方才振作精神建議道:「乾脆去蔣國公那裡他侄女兒可是深得雍王寵愛他必定有消息!」
一群人雖說養尊處優慣了但這時節都拿出了雷厲風行的風範一個個飛也似地打馬往屈突壽宅邸去了。然而這一次固然沒撲空但屈突壽沒見著他們卻見著了一位更加難得一見的人物儘管那一位的架勢很不好看。
「喲各位叔叔伯伯天色都這麼晚了找我大伯有事?」
瞧見屈突申若一身禮服還沒脫手中拎著一根馬鞭看樣子也是剛到一群人頓時面面相覷旋即都一下子露出了深深的喜色。為的更是滿臉堆笑拱拱手道:「代國夫人今晚來看蔣國公?」
屈突申若馬鞭在空中虛揮了兩下帶出了一個呼嘯的聲音見幾個人忙不迭地往後縮她這才似真似假地抱怨道:「雍王第原本還只是白天熱鬧現在可好連晚上都不得消停再這麼下去這安定坊沒法住了!不止是我來了賀蘭和阿嫣都來了怎麼你們難不成也想一起見見?」
「不敢打擾不敢打擾!」
幾個人中年齡最大的甚至可以當屈突申若的爺爺但往日她還沒嫁人就少有長輩敢惹如今身份大變就更不消說了。賠笑打過招呼幾人立刻叫來僕役帶路去看屈突壽但還是偷偷摸摸地朝屈突申若臉上瞧心中都驚訝得很。
這大姊頭就算自個回家避難也不該拉上其他兩人這麼一來李賢回去之後豈不是找不到老婆?
誰都沒想到他們心懷鬼胎地走進屈突壽的小院卻看到這位老當益壯的老爺子正在和人下棋!而他的棋友不是別人正是笑呵呵沒事人一般的李賢。這一老一少的黑白大戰正殺得興起棋盤上白子雖大勢不錯黑子卻頑強佔據了幾個重要的點因此局面仍是相持不下。
「我說老屈突你就不能讓我一招偏偏下得這麼死硬!」
「雍王讓棋如讓國那種事情做不得做不得!」
李賢今晚出宮後直接回家結果被家門口那種可怕的情景給嚇了一跳繞道後門側門愣是沒法回家。他實在不想翻牆進家門氣急敗壞調轉馬頭準備住太極宮誰知道恰好碰到正在等他的屈突申若她們於是他索性就按照屈突申若的建議來到了屈突壽家橫豎誰也不知道他會來這裡。
好容易下了最後一招成就了平局他心滿意足地伸了個懶腰一轉頭卻愣住了——面前清一色的人頭好生熟悉正是以往李績曾經重點介紹過的特別是那個為的中年男子怎麼這會兒全都跑屈突家來了?他正想開口問話時卻只見為的人拱拱手道:「小女和臨川長公主長子的婚事還有就是犬子高政的婚事我都想問問雍王的意思。」
好嘛這是高政的父親周曉的未來岳父他怎麼也得給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