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飯飽和筋疲力盡似乎從來就是兩個相對的詞然卻幾乎日日都能體會到其中真諦。先前護送李績回來的時候好歹還有李敬業他們一起陪著如今卻只有他一個人要不是回家之後還有妻子噓寒問暖這小日子就甭過了。直到這時候他才真正體會到所謂家有賢妻萬事不愁是什麼意思。
賀蘭煙雖說偶爾使使小性子但眼看著李賢天天回來就對著銀盆嘔吐心痛的心思頓時大過了惱怒服侍起來自然沒得說;許嫣原本就是溫柔體貼的性情在這種事上頭更是盡心盡力;唯一的例外就是屈突申若成日裡神龍見不見尾高興的時候能把李賢侍候到雲端不高興的時候卻能把他弄得嗷嗷直叫。
於是這雍王第重新恢復了往日的生機和活力就連上上下下的侍女僕役臉上也帶上了笑意——一來是這些天月例犒賞加倍二來則是主子們的氣性都好多了三來則是客來客往油水豐厚。所以個個人走起路來都是眉開眼笑比之前幾個月的垂頭喪氣大見精神。
這天晚上李賢照例又是掐著閉門鼓的最後一聲到了家同樣是酪酊大醉腦袋昏。許嫣和賀蘭煙一左一右把他攙扶進了屋子一面吩咐侍女準備洗澡水一面忙著扒他身上已經被汗水浸得透濕的衣裳竟是手忙腳亂。
「真是笨死了你酒量那麼好趁那些人不注意裝醉不就完了!知不知道冷酒傷肝熱酒傷胃哪天喝出了事情怎麼辦?」賀蘭煙嗔怒地在李賢頭上狠狠敲了一下見他只笑不說話頓時更氣惱了把他三下五除二扒光了就往浴池裡一扔隨後氣鼓鼓地叉腰道「申若姐姐神出鬼沒。你也是成天不顧家明兒個就是陛下壽筵了你們怎麼都沒事人似的?」
明日老爹壽筵?李賢這才回過了神暗道這幾天應酬得連想事情的功夫都沒有。宰相輪流請接下來就是叔叔伯伯等等一大堆親戚就連臨川長公主也來湊熱鬧替薛丁山去臨洮縣主家說親事結果也被拉了死灌了一通酒。竟是人人都不肯放過他。
「申若……申若去哪了?」
「誰知道!」賀蘭煙高高地捲起袖管拿著毛巾在李賢的背上惡狠狠地擦了兩下旋即氣餒地把毛巾往水裡使勁一摔「申若姐姐在外頭什麼都能打聽到。阿嫣也把內宅打理得井井有條我什麼也管不了就我最沒用!」
李賢沒料到小丫頭會忽然來這麼一句頓時愣了。而許嫣吃驚之餘連忙上前扶著賀蘭煙的肩膀勸解了一番。結果非但沒奏效賀蘭煙反而抽抽嗒嗒少有地流起了眼淚。見到這幅光景李賢心知自個這些天只有晚上才能到家確實冷落了妻子。面上便有些不自然。正欲開口勸解的當口耳畔卻響起了一陣笑聲。
「這術業有專攻誰曾經怪過你來?我說賀蘭。陪六郎可不也是一樁大事?」
隨著這個爽朗的聲音。屈突申若大步進了房間。她一身大紅衣裳。滿頭青絲都束作了一起看上去活脫脫一個男子打扮。一時間讓所有人都愣了。她也不管別人怎麼個表情隨手把那件裹身的外袍往旁邊一扔此時豐腴的手臂結實而毫無一絲贅肉的小腹修長地玉腿還有那若隱若現的酥胸和優美的脖頸全都落在眾人的目光之中。
「熱死了!你們兩個還在那裡愣著幹嘛?這地方寬敞得很幹嗎不下來一塊洗看賀蘭你滿頭大汗!還有阿嫣臉紅什麼都是老夫老妻了!」
這一番話說得整個室內原本有些傷感的氣氛變得無比旖旎李賢固然是臉皮厚慣了可賀蘭煙和許嫣卻是雙雙臉色燒。然而看到屈突申若絲毫沒有顧忌地除去了貼身衣物大大方方地進了浴池兩個人對視一眼便上去關上了房門也開始寬衣解帶。
儘管李賢從來就不是顧忌禮法的人但忘情的瘋狂他常常體驗這種寧靜的旖旎氛圍卻鮮少有體會再加上此時醉意未去滿身疲憊因此他只是半沉半浮地在水中望著那三個妖嬈地身影心中充滿了難言的滿足和自豪。
有妻如此夫復何求?
水霧繚繞中他的頸項上忽然環繞了一雙柔若無骨的手緊跟著一個聲音便俏皮地鑽入了耳朵:「六郎你猜猜我今晚這一身是去了哪裡?」
我又不是千里眼順風耳怎麼會知道?李賢心裡納悶得緊冷不丁抬頭瞧見四雙亮晶晶地眼睛正在朝自己臉上瞧他趕緊乾咳了一聲:「申若你就別賣關子了有!」
「你回來之後母后那裡就容易見多了前日我對母后說要去探望太子妃她二話不說一口就答應了還予了我出入東宮的令牌。我昨日和今日連著去了兩次太子妃的氣色總算大有好轉我原想今晚在她那裡歇宿誰知道心血來潮轉去西池卻現了一件大事。」
西池禁閉的不是明徽麼?李賢猛地睜大了眼睛而賀蘭煙和許嫣也不禁靠了過來。緊跟著四個人先是壓低了聲音嘀咕緊跟著便有人按捺不住出了驚咦再接下來地靚麗風景那就不足為外人道了。
六月十五是李大帝的生日雖不曾定什麼節慶卻也是每年保留的大宴節目。而作為遼東大勝之後的第一個壽辰此次李大帝地生日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視。麟德殿自從修成之後就是大明宮所有宮殿中僅次於含元殿紫宸殿的大殿專用於國宴。一座主殿加上兩旁地側殿以及林林總總地廳堂坐下幾百數千人完全沒有問題。
然而皇帝是否真地能夠如武後先前所說那樣出現這還是個未知數所有人心裡都沉甸甸的哪怕是別有用心者也是如此。
李賢走到哪裡都有人打招呼問好就連往日和他疏遠地一些古板老臣這一天也彷彿是集體商量好了似的變得無比親切和藹更是祭起了少有的吹捧大招幾句話下來把他奉承得是天上少有地上難尋。雖說他很是厚臉皮但接二連三遭到這種阻擊最後不得不落荒而逃。可今日這人頭濟濟的時候哪來的沒人地方於是他的耳朵裡充斥著各色噪音。
「雍王文武全才國之大福!我大唐有如此賢王將來可無憂矣!」
「陛下和太子如今身體不好雍王正該挑大樑!」
「國有賢王天後陛下也可以放鬆些了!」
「……」
在這樣的壓力下李賢不得不尋找堅實可靠的同盟軍。只可惜這麟德殿主殿都是些高官重臣他的賢妻都得在另一邊應付那些命婦。看見李敬業在那裡滿臉堆笑地應付幾個長輩程處默帶著程伯虎正在四面拜山頭而契苾何力的準女婿薛丁山則在一群將領的恭維下茫然以對總而言之今兒個他惟有一人獨撐著沒法找人幫忙。
找李績?看看老狐狸身邊裡三層外三層的人流他過去只會是更加倒霉而已!至於他那些兄弟妹妹——李顯正在那裡神遊天外李旭輪和李令月都還小正在隔壁榮國夫人那邊李弘能否出席還不知道而素節上金兩個庶出兄長則是孤零零地坐在坐席上週遭三尺之內不見半個人影。所謂人情冷暖大約就是如此了。
正在他掐著手指頭算時間的時候忽然整個大殿中傳來了一個響亮的聲音:「天皇陛下駕到!天後陛下駕到!太子駕到!」
居然全都來了?這個消息對於滿殿的文武高官來說無疑是最大的利好一瞬間原本至少是裝出喜氣洋洋面孔的人們一瞬間振奮了精神就連李賢也翹往入口方向瞧去。當他看見一同入殿的那三個人時臉色一瞬間僵在了那裡。
他老爹坐著一張精心打造的木製輪椅上而他的太子哥哥同樣也是坐在一張木製輪椅上。推著李大帝的是武後而推著太子的則是阿芊。在這樣喜慶的場合看到這樣一幅情景大殿中原本還存在的喧嘩嚷嚷一瞬間如同潮水一般退得乾乾淨淨而那些驚喜交加的表情也完全定格了。
「陛下……願陛下萬壽無疆!」
上官儀這個席宰相畢竟是席在極度的驚愕過後他第一個憋出了如是頌語於是所有剛剛呆愣住的人們全都醒悟了過來山呼海嘯似的拜壽聲如同潮水一般再次重新朝居中的皇帝席捲而出。眼尖的李賢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李大帝的臉上湧現出了一種艷紅的色彩緊跟著便綻放出了笑容而那笑容中卻明顯可見苦澀。
他又瞥了一眼李弘覺這位兄長雖說臉色仍然有些蒼白精氣神卻和他當日第一次探望的時候不可同日而語頓時稍稍放下了心思。
這時候李治在武後的攙扶下腳步蹣跚地走到了寶座然而正當他準備坐在那四邊空蕩蕩的御座上時袖子卻不慎碰到了桌案上的一隻金爵只聽光噹一聲空空的酒杯從案桌上滾落下來順著台階一直掉到了群臣的眼皮子底下金燦燦的顏色分外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