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悠從來就是李賢改不掉的習慣即便是朝中上下換他卻仍舊是晃悠得愉快成天就在一家家宅子中逛得愉快。他人又隨和出手又大方所以到哪裡都是座上嘉賓。以往看到他來最最頭痛的上官儀也終於熟悉了這麼個不之客哪天若是聽說李賢不來他反倒會覺得詫異。
教訓過兩個吐蕃番子李賢拍拍手和高政告別便帶著人施施然串到了上官家的宅子。老上官三年前因禍得福成了中書令這宅子附近也就順勢成了黃金地段近水樓台先得月自然而然成了不少有心官員的理想住宅之一。所以這邊的地價更是寸土寸金。
他一踏進門那邊知機的僕役便扯開喉嚨大嚷了一聲:「沛王殿下駕到!」
一聲過後一個小小的人影立刻飛一般地竄了出來而李賢亦配合著蹲下身子恰到好處地把人抱在懷裡然後趁勢抱了起來。笑嘻嘻地在那粉嫩的臉頰上掐了一把他一面慢吞吞地往裡面走一面眨著眼睛問道:「詩經看得怎麼樣了?」
懷中的小女孩得意地昂起了腦袋:「賢哥哥我已經背完了國風!」
不消說這就是上官儀的寶貝孫女如今大唐第一女神童上官婉兒了。一晃她已經五歲看詩經讀毛詩雖說還不至於脫口能吟但時不時冒出兩句有韻的句子卻不奇怪。雖說鄭十三娘又給上官庭芝生了個兒子又有侍妾多添了兩個丁口但整個宅子裡最得上官儀喜愛的還是這個孫女。
李賢自個雖說當年也被人譽為神童但他更清楚。自己那是作弊的要不是昔日背的那些唐詩宋詞打底別說和這些神童比就是普通地文人他也未必能敵得過。所以。每每當上官婉兒用清亮的聲音在他面前背誦詩詞的時候他總感到一股說不出的滋味。
雖說有一句老話叫作生於憂患死於安樂但在他看來男子漢大丈夫受一點苦難磨折還說得過去。可這女孩兒來這麼一遭實在是太憋屈了。看看眼前這麼個粉妝玉琢天真無邪地上官婉兒多奇妙多可愛他當初保老上官還真的沒做錯!
「婉兒真是厲害居然這麼點時間就把國風背下來了!」
對著滿臉企盼的上官婉兒李賢卻只是稱讚了一句見其似乎有些耐不住了這才哈哈大笑了起來從懷中取出了一個小小的木匣子。那匣子不過一個巴掌大小。高不過盈寸打開之後裡頭竟是一個裝飾精巧地房間有屏風有書架看上去像是一間書房。
書房的正中是一個木頭雕成的小人手中似乎還捧著一卷書。整個房間佈局竟是和上官婉兒的小書房一模一樣而那小人也和她有些肖似。此時李賢輕輕撥動了底下的機括。一聲微不可聞的聲音過後那小人竟是在書房中緩緩挪動了起來一雙手還輕輕擺動了兩下手中書卷更是忽高忽低。極為逼真。
看了這一幕。上官婉兒著實大喜過望。待要伸手去奪卻又怕弄壞了這巧奪天工的玩意。待到李賢合上。她方才小心翼翼地接過掙脫李賢懷抱下了地旋即很是得體地行了一個禮:「謝謝賢哥哥!」
「小玩意而已婉兒你喜歡就好!」
見小才女眉開眼笑愛不釋手地擺弄著那木匣李賢不覺微微一笑。他很喜歡後世的八音盒奈何什麼留聲什麼電池什麼介質他沒一樣明白只能借助能工巧匠地機括之力做幾樣小巧玩意。書到用時方恨少他如今就只能感慨自己的物理數學之類的課程學得太差了。
哄了一會小孩子他不免問起上官家裡頭的大人。上官儀自然還在中書省處理永遠處理不完的公事上官庭芝則是外派公幹去了鄭十三娘應友人之邀前去小聚這麼算下來宅子裡的正經主人除了那三個小小的男丁之外就只有上官婉兒這麼一個小傢伙了。
「賢哥哥今天你帶我出去逛逛好麼?」
上官小才女雖然還小但已經有美人胚子的跡象但若是就這麼和小孩子耗一下午他還不至於這麼無聊。可正打算悄悄走人地時候聽到這麼一句他還是有些頭痛。小上官是神童不假但他還準備去兩個高句麗使節那邊去晃蕩一下帶著個小孩像什麼樣子?
「今兒個我沒空改天改天我一定帶你出去逛!」
然而百試不爽的拖延絕學今兒個卻失了效用上官婉兒一把揪住了李賢的衣袍下角認認真真地嚷嚷道:「我幾天前就和阿韋姐姐約好
是在洛水上的新中橋會面。她答應我一定會出來豈不是言而無信?」
好嘛這年頭丁點大地孩子就知道信用了!李賢正沒奈何地時候忽然又注意到了四個字——阿韋姐姐?他這一疑惑立刻就問了出來。
「阿韋姐姐就是阿韋姐姐嘛是表姨娘地女兒比我大幾歲上次來的時候和我約好地!」上官婉兒看看日頭生怕錯過了時間揪著李賢衣袍的手頓時又拽了兩下那勁道大得驚人「賢哥哥我知道你最好了就幫我這一次吧!」
對於小孩子李賢向來是坑蒙拐騙一大套辦法否則也不會從小就把上官婉兒哄得團團轉此刻只需隨便使個彫蟲小技轉換了注意力就行。但冷不丁聽到一個韋字他的興致頓時上來了想到那兩個高麗使節的住處似乎就安排在洛水旁邊的通利坊他便裝作極其為難的樣子答應了下來順帶又讓小婉兒許下了無數承諾。
和上官家的總管打了個招呼李賢也不理會那可憐的人苦瓜似的臉笑呵呵地牽著小傢伙出了門。抱著她坐上了馬他又教她抓緊韁繩自己則是一手攬著她一手控馬愣是把馬調到了平日的七八成。
頭一次品嚐那風馳電掣的滋味上官婉兒竟是連尖叫也忘記了一路上只顧著死死拽著韁繩強忍顛簸就連眼睛也不敢睜。也不知過了多久她只感到馬漸漸平穩這才悄悄把眼睛睜開一條縫見四周景物飛一般地往後退心裡登時興奮無匹。
她在家裡也曾經坐過小馬但那都是僕人牽著慢行哪曾有過如此驚險刺激的經歷?
雖說看不見小傢伙的臉色但李賢當初自己頭一次騎馬就差點被老狐狸李績陰得七葷八素自然知道毫無準備的上官婉兒剛剛是怎麼個模樣。看看前方越來越近的新中橋他雙腳一夾馬腹漸漸勒緊了韁繩很快便停住了馬。還不等後頭的張堅韋韜下馬接人他就單手挾著上官婉兒跳下了馬。
「阿韋姐姐!」
本以為這般顛簸下來上官婉兒一下馬必定要適應或是嘔吐一下誰知小傢伙一落地就徑直往新中橋上跑李賢倒是白擔心了一場。抬眼一看卻見橋上有一個帶了兩個家人的女孩看那年紀至多比上官婉兒大那麼兩三歲很有那麼一副大家閨秀的氣息。於是他就跟在上官婉兒後面緩步上橋心中卻在那裡譏嘲自己的猜測。
天底下姓韋的人多了他怎麼一聽到一個韋就這麼起勁沒看人家還是一個小女娃麼?
「婉兒妹妹!」
兩個小丫頭又是激動又是興奮地拉手閒話了一陣上官婉兒便拉著夥伴的手笑吟吟地走到了李賢跟前一副小大人的模樣:「賢哥哥這就是阿韋姐姐。嗯她的閨名是韋容。」這番話說完她又指著李賢對韋容笑道「阿韋姐姐這就是我和你說過的賢哥哥!」
韋容?這名字似乎挺普通的。李賢很是端詳了一番對面的小姑娘只見她頭上兩個童子鬟身穿紫色小祅滾銀邊的裙子下頭隱隱是一雙精緻的繡花鞋。剛剛乍聽得賢哥哥三個字她面上露出了一絲驚詫但很快就笑得露出了小酒渦卻沒有任何懼怕之色。
「韋容拜見沛……六公子!」小姑娘上來端端正正行了一個禮半途中卻仍是改了口。然而這還不算起身之後她竟很是大膽地上前拉了拉李賢的衣角好奇地問道「六公子我聽婉兒說平日除了她祖父教她詩文之外你也教了她不少?還有我聽說你給很多人題過橫幅寫過詩能不能也送我一?啊對了我爹爹他們還說過你打虎的事……」
李賢只覺得自己的袍子被人越拉越下眼看有撕裂的危險生怕大庭廣眾之下出醜乾脆就蹲了下來。此時此刻他已經完全否定了自己剛剛的第一印象——這小姑娘簡直是自來熟哪裡端莊嫻靜了?要是讓他知道誰是她爹爹非得找人算賬不可!
還有這滿眼睛的小星星那揪住不肯放死纏爛打的模樣簡直讓人望之卻步。瞄到旁邊兀自笑得歡的上官婉兒他忽然很有一種把倆小姑娘扔到洛水裡頭涼快涼快的衝動。要不是小婉兒出賣了他至於有今天這個場面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