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萬物復甦秋季五穀豐登對於炎熱的夏季和酷寒說這兩個季節自然是最最愜意的。如今已是三月末天氣早已沒了涼意枝頭上的嫩芽兒爭先恐後地一個個冒頭各色不知名的野花不要命地往外瘋長甚至在嚴絲合縫的青石路面上也有一絲絲綠油油的氣息漸漸破土而出。
萬物復甦的同時貓狗馬驢形形色色的動物也都開始春了不安地嘶吼著刨著蹄子四下裡亂竄著尋找自己臨時的伴侶。至於萬物之靈的人們犯了春困沒精神的固然是一撥趁著大好春光到處遊玩拈花惹草的又是一撥彷彿是不趁著這春光大好的時候四處玩夠了將來就沒有機會再享樂似的。
是了這時節的長安城瀰漫的最大風潮便只有兩個字——享樂!
帝王在享樂所以可以拋下繁重的國務自得其樂地擁美而居來一個病遁;皇后在享樂挺著大肚子坐在含涼殿看太液池春風陣陣波光粼粼不管外頭有什麼亂七八糟的說法;元老宰相在享樂許敬宗和李績日日在家裡悠閒地翹足而坐喝上幾盅老酒享受著春日的明媚陽光;學子在享樂科舉已經過去了不管成績如何怎能不去踏春出遊?
李賢也很想去享樂要知道他這個最會偷懶的人已經足足小半個月沒休息了——因為於志寧一下子加大了授課量與此同時李績忽然也加入了瘋狂的行列竟是命家將把他操練得死去活來。
老於好歹還是親身上陣給他講課這也就罷了。而李績這位便宜師傅卻是在演武場邊上支起巨大的遮陽傘在下頭一邊品嚐醇美的葡萄酒一邊在那裡指點家將和他過招。半個月下來他這個冬天好容易養出的幾分厚膘愣是被全部減了下去。原本有些倦怠地眼神也變得殺氣騰騰。
他並非不喜歡習武這麼多年來因為李績這個師傅的督促。練武彷彿已經變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每天早上起來要不能練上一個半時辰那他就會渾身不舒服。但是這絕不意味著天天被人用真刀真槍的方式殺得屁滾尿流是一種很好地體驗。
李績的家將都是昔日戰場上的佼佼者最老地那個甚至還在瓦崗混過一陣子剩下的那些個也是個個彪悍。按照李賢的本事他可以在一個家將地狂攻下支持兩百招不敗只比程伯虎和薛丁山的成績差一點點可是。如果一下子上三個呢?
一聲尖厲的兵刃交擊聲之後李賢的長劍終於脫手飛出斜斜地插在演武場的泥地上而距離李賢的脖子不到十公分的地方則是一截亮晃晃的槍尖。而在他一左一右則是一個使長刀地漢子和一個使雙鞭的年輕人。
使槍的是號稱家將第一高手的李節。那一桿亮銀長槍出神入化此時此刻見李賢已然滿頭大汗。喘息聲更是粗重便瞥了瞥那邊遮陽傘下的李績低聲問道:「殿下若是不想再來我們可以去代為向英國公提一提這樣苗助長也不是辦法。」
李賢確實是汗流浹背腿腳無力但是一看到那邊李老狐狸優哉游哉地模樣他便感到滿腹火氣。勉為其難上去拔起自己的寶劍他便低喝一聲道:「再來!」
這一次地交戰只持續了幾招功夫腿軟手麻的他只是頃刻間便再次兵刃離手而他亦搖搖晃晃幾乎癱軟在地。正當李節上來扶了他一把的時候一邊優哉游哉地李績終於開口話道:「你們幾個攙扶沛王殿下過來!」
李賢幾乎是在兩個人挾持下腳不沾地地來到了李績跟前見老狐狸在那兒笑瞇瞇地看著他他不禁滿肚子火氣地回瞪了過去。誰知李績揪了兩下小鬍子打走了那三個家將和自己身邊的僕役見李賢雖然搖搖晃晃卻依舊硬撐著站在那裡不覺莞爾一笑。
「六郎你知道自己有什麼最大的弱點麼?」
李賢沒料到李績忽然會問這麼一個問題登時愣住了。他反應賊快不消一會兒就領會到李績這麼操練他別有用意兩眼立馬大放精光。激動歸激動但他亦覺得渾身無力乾脆一屁股盤膝坐下直截了當地反問道:「請師傅指點!」
「你這個小子!」
雖說知道李賢永遠是這種不吃虧的性格但李績還是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老臉上說不清是高興還是惱怒。良久他才略微前傾了一下身子一動不動地凝視著李賢的眼睛:「你最大的弱點就是逞強
你看上去圓滑得很但骨子裡卻太驕傲不肯退縮。節他們對戰七次兵器脫手七次但你到第四次的時候就已經脫力了為何不肯先停下來?」
李賢沒料到李績彷彿是一點精神沒有似的在那裡打瞌睡居然還能夠眼睛這麼尖不禁愣了一愣。仔細一回想李績還真是沒有說錯他他圓滑是得看人的當初面對那眼睛朝天的李義府他從來沒有想過要和這傢伙和平共處。至於剛才……他一再敗北心裡惱火得緊當然不會自個認輸。
「記住該低頭的時候低頭!」
吩咐了這一句之後李績旋即話鋒一轉道:「劉仁願遇刺的事情朝廷不想再追究了橫豎是高句麗背黑鍋。我朝兵士都是府兵常駐海東勢必士氣低下真的要打高句麗新羅人的助力是很必要的。兵海東就是這兩年的事如果我身體還能支撐少不得親自走一遭。如果你想讓我履行當初的諾言你自個得好好想想用什麼名義才能去。」
原來是這麼個緣故!
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回到武德殿李賢的心中卻著實感激李績——雖說這個師傅是他使小伎倆方才拉過來的但這些年李績對他著實沒話說——兵法原本說不傳最後還是傳了;武藝更沒得說幾乎是傾囊相授;就連那為人處世的道理老狐狸也暗自點撥了不少。
就要打仗了麼?任憑兩個侍女在身上揉搓著李賢的心神卻被這個問題填得滿滿的。適逢盛世打仗當然沒有皇子親自上的道理。畢竟有了功勞難免功高震主有了閃失卻得讓下頭人倒霉。李績當初就算答應了他的要求要做到也不容易。當然親臨前方當一個後勤保障部長然後伺機看看能不能拉上去練練這倒還有些可能。
別看他和李敬業程伯虎薛丁山屈突仲翔在長安城混得風生水起但這是長安城誰敢招惹一群背景深厚的世家子弟?戰場上的弓矢刀劍可不長眼睛就是功夫再好的人誰能說得準上戰場不碰到意外?
他乾脆把整個腦袋都埋在了水面下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實在憋得難受方才探出頭貪婪地吸了幾口空氣。而在這個時候他恰好看見阿籮面色沉重地站在一邊剛剛侍浴的兩個侍女全都不在。顯然肯定是生了什麼大事。
「剛剛盛允文來報說是蓉娘找到了。」阿蘿見李賢一瞬間眼睛大亮緊跟著又補充了一句「不過她身上有傷似乎是從家鄉到長安的路上遇著了劫道的匪人幸好有一位官員路經救了她但也險些為匪人所傷。虧得殿下您找對了人否則一行人全都得沒命。」
這就是大唐盛世?長安城附近還有盜匪橫行?
李賢簡直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問題見阿蘿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意思他的面色漸漸冷沉了下來。又問了幾句蓉娘的情況之後他終於想起那位好心施以援手的官員連忙問道:「救了蓉娘的那人是誰?」
「盛允文只是說這官員似乎是工部尚書閻立本推薦的這一趟進京只是為了看看閻大人似乎閻大人舉薦他前去出任的新官職正是在皇后娘娘的老家并州。咳殿下若是想知道奴婢再去問問盛允文也就是了。」
工部尚書閻立本……那個畫得一手好畫的?朝廷上人頭一大把李賢能夠記得清名字的大多在當官之外另有一手絕活比如這個閻立本。歪頭思索片刻他便否決了直接上門道謝的意思——眼下這種時候他著實沒有必要為了一個蓉娘去引起別人的注意他老爹還在動人手找尋蓉娘呢!
「嗯讓盛允文帶話出去讓老霍他們好好謝謝那一位多多送些錢。當然千萬別忘了問人家名字就算不能親自去謝一聲我在背後使把力總還是沒問題的。」
李賢輕輕揮了揮手阿蘿便立刻退了出去而他則攀著木桶的邊緣好生忖度著是不是先請旨意去剿匪試試手。咳讓堂堂皇子去剿匪只是一樁笑話這種念頭想想可以但完全做不得。話說回來那個救下蓉娘的官員還到得真及時。
然而沒多久前去詢問盛允文的阿蘿便再次回轉了來帶回了一個讓李賢目瞪口呆的消息。救人的那個居然是即將上任的并州都督府法曹狄仁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