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二十三是武後的四十歲生日。儘管朝中風波不斷的生日不可能不過而且排場絕對不能寒酸了。要知道如今逗留京城的除了新羅和吐蕃使節之外之前為了賀正旦還有來自吐火羅、康國、安國、波斯、疏勒、于闐、焉耆等等一大堆名字拗口到李賢幾乎叫不出來的國家的使節也都在。
雖說很多朝臣在心裡打著這樣那樣的主意但禮物不可不送還不能輕了。哪怕你再清廉要是真敢在這個節骨眼上送一幅自己寫的輕飄飄字畫當作賀禮那麼對不起明年這時候你大約就得在嶺南遙祝皇后聖壽了。
頭一次李治生日的時候獻了一把「椅子」外加訓練出了一批宮女;接下來幾次機巧無數;上官儀生日的時候和李弘合送了一尊冰雕……現如今又是過生日竟是人人翹等待李賢的禮物甚至幾個正在籌劃事項的大佬們也不得不承認等待李賢的禮物是一件比費心思籌劃密謀更有意思的事。
李賢原本打算裝神弄鬼炮製一個祥瑞出來但仔細想想卻仍是作罷。這種事情成本看似低廉但卻不得不打點上上下下而且稍有不慎就會惹出一堆麻煩。因此早在半年前他便開始預備煞費苦心差點沒江郎才盡這才好容易想到了自己該送的東西。
照樣的麟德殿大宴不同的是今日最最引人注目的是武後。按照以前的規矩皇后生日自然得是命婦道賀然而李治連朝政都可以丟給自己的妻子平日筵席更是從來都是武後相伴。四十大壽這樣的大喜自然不會委屈妻子呆在內宮受賀。
於是御太極殿受禮之後帝后和浩浩蕩蕩地群臣便移師麟德殿繼續開筵。筵席一開觥籌交錯間但見珠光寶氣賀聲不斷。同時夾雜著唇槍舌劍端的是一幅熱鬧與危機並存的大好景象。端坐主位的武後笑意盈盈深青色地鈿釵襢衣佐以同色帔帛。別顯高貴典雅。
而在李賢的授意下教坊司精心演練的舞蹈愣是被推到了後頭而是由哈蜜兒領著一群西域舞姬獻上了一幕舞劇。演地卻是一曲彎刀舞。數十個舞姬個個身著窄袖胡服手持彎刀時而急旋時而驟停寒光閃閃的彎刀不時展現出一道道優美弧度。在這極具異域風情的艷舞之中大多數賓客都在那邊頻頻交換眼色面上皆是微笑。
大唐地劍器舞自然不比這些西域舞差但齊集這麼多人來表演彎刀舞確實難得不過是圖一個新鮮而已。因此武後一面看一面笑著向三個兒子投去了讚賞的一眼。而此時此刻。李顯卻不滿意地拉了一下李賢的袖子低聲問道:「六哥你送的那份禮不會這麼區區一場舞就算完了吧?」
「這不過是開胃小菜而已你六哥是為了讓哈蜜兒在父皇母后面前露一下臉!」李弘搶在李賢前頭答了一句面上儘是瞭然的笑容。「六弟我沒說錯吧!」
李賢滿臉無趣地聳了聳肩。卻並沒有出口反駁。看老爹老媽的態度基本上哈蜜兒這一關算是過了如此一來。以後他哪怕是真的要把人弄進門大約也不會引來什麼閒話。
他不露痕跡地望了一眼坐在不遠處的噶爾欽陵見其看得聚精會神面上絲毫不見其它表情遂收回了目光。而此時只聽場中樂聲極變眾舞姬忽然拋下了手中地彎刀各自取出了腰中早就備好的折扇如同疊羅漢一般疊在了一起然後唰地齊齊展開了那手中折扇竟是統共七個字。
「祝皇后青春永駐!」
咳——
這下就是武後再能忍也不禁一下子嗆得連連咳嗽然後嗔怒地瞪了兒子一眼。旁邊而李治更是為之哈哈大笑好容易止住笑聲他便對著李賢大搖其頭:「人家都是說什麼福如東海壽比南山討巧偏生你如此精怪也不看看這是麟德殿大宴仔細大家笑話!」
李賢笑呵呵地站了起來對著眾人團團行禮這才不慌不忙地道:「這壽數長不若青春在在兒臣和五哥七弟心目中母后自然是青春永駐更好!這一曲歌舞已畢兒臣還有禮物獻上!」他一面說一面上前拿出了一個匣子內侍接過轉手獻上而李治武後一起好奇地打開之後卻被裡頭的物事弄得大吃一驚。
非金非玉非寶非貴竟是平平常常的四把梳子。
李賢卻不理會眾人或詫異或古怪的目光很是坦然地解釋道:「這第一把是黃楊木梳世重黃楊以其無火其木緊膩清熱利濕解毒;第二把是牛角梳清炎涼血鎮痛止癢去垢而不沾解癢而不痛;第三把是綠檀木梳相傳百毒不侵
朽其香沁神安腦;最後一把是桃木梳袪邪避凶一應奸邪盡皆退避!」
他一面說一面深深彎腰拜下:「頭乃諸陽之醫者早就有梳頭百餘下熟寢至天明地說法。兒臣知母后最近身子不爽特意親自造圖製成了這四把梳子本當鑲金嵌玉求其名貴但母后本是最求節儉之人所以兒臣斗膽便以此原物獻上。」
區區四把梳子竟然多出了這麼一堆名目!即使眾臣中間就有博覽群書知識淵博的但面對李賢地巧舌如簧依舊不禁看呆了眼更不用說那幫武將了。而李弘和李顯在愣了好一會兒之後同時朝自己的兄弟投去了羨慕的一睹。
原來送禮不但是禮物輕重這名頭也如此重要!怪不得先前他們從李賢那裡得到那樣地暗示敢情是這個緣故。
對於李賢這樣頭頭是道的解釋李治不覺啞然失笑而武後令阿芊收好禮物之後卻是喜笑顏開。她最近常常失眠就是服用藥物也不見多大效用並不奢望這區區四把梳子能夠起到怎樣的大作用。最最重要的是兒子的一片心意能夠知道她這個當娘的如今睡不好而送上這些無疑極為稱心。
李弘送的是一隻玉枕和一柄白犀李顯送的則是一盆名貴蘭花全都是緊扣清新怡神四個字。見到這一幕不少人便開始暗地捶胸頓足早知如此何必費心去置辦那些昂貴卻無用的禮物?這送上去連個水花都濺不起來!
乾脆以後送禮就都去沛王李賢那裡打聽一下最多送上一點人情橫豎這位皇子送什麼都討帝后喜歡!不少人琢磨了歷年的經過之後打定了這麼一個主意。
正在晚宴進行到最高潮的時候忽然有內侍飛奔進來報說巂州長流人李義府有禮物敬獻皇后。此話一出滿堂皆靜就連李賢也感到心頭咯登一下立馬抬頭去看武後的臉色。而這不看不打緊一看嚇一跳。儘管四壁***輝煌但武後那張臉已經幾乎陰得彷彿要滴出水來。顯而易見這突如其來的一遭就連武後本人也沒有料到。
那麼這是李義府自己想回朝想瘋了還是乾脆有人攛掇他幹的?
「呈上來吧!」
李治的臉上無喜無怒就連聲音彷彿也不帶絲毫感情。而那報訊的小內侍聞聽此話慌忙退下不多時便捧上了一個用錦帕蓋住的盤子。
武後見狀皺了皺眉旋即喝道:「把帕子揭開!」
眾目睽睽之下那錦帕一去就露出了盤子上的一樣東西。見著此物大多數人或鄙夷或冷笑個個心中都有算盤。盤子裡不是別的正是一支稻穗更確切地說應該是所謂的嘉禾祥瑞。
李賢一見東西便知要糟這玩意若是往日李義府還在當宰相的時候獻上自然只會討好不會倒霉但問題是眼下李義府除了導火索什麼都不是!是嘉禾還是谷都是別人說了算。當然最最重要的還是看李治的態度——是因為群臣彈劾的緣故徹底厭棄了李義府還是因為當初自己任用的緣故還不準備置這位昔日重臣於死地。
「義府有心了。」
簡簡單單一句話李治便把這件獻禮的事情了結了。然而原本熱熱鬧鬧開開心心的壽筵不知不覺多了幾分陰霾之後的壽禮雖然也有心思精巧的卻再難博帝后真心一粲。旁邊的皇子三兄弟中除了李顯還在那裡沒心沒肺地起哄鬧騰李賢和李弘幾乎一直在用眼神交流恨不得晚宴立刻結束。
好容易捱到曲終人散的時刻李賢便討了送行的差事把幾位重臣送出了麟德殿。劉祥道這個煞星一離開視線他便一把拉住想要滑腳的許敬宗的袖子沉聲問道:「許相公李義府送禮的事情你事先可知道?」
「我又不是神仙!」許敬宗很是不滿地一瞪眼睛臉上的肥肉很是抖動了兩下最後才沒好氣地道「我如果知道這件事必定會阻止義府如此愚行。看今天的情形他似乎還不知道朝中為了他的事情已經鬧成了怎樣的光景。奇怪了難道他就這麼消息閉塞?」
李賢卻不禁歎息了一聲:消息閉塞……只怕是有人故意讓李義府消息閉塞的。滄海桑田李義府大約沒想到這種情形會落到他自個身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