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相、行殷王府長史、河間郡公李義府洩禁中之語之朝恩;交占候之人輕朔望之哀禮。蓄邪黷貨實玷衣冠;稔惡嫉賢載虧政道。特以任使多年未忍便加重罰宜從遐棄以肅朝倫。可除名長流巂州。其子太子右司議郎津專恃權門罕懷忌憚**是務賄賂無厭交遊非所潛報機密亦宜明罰屏跡荒裔。可除名長流振州。」
長長的詔書中心意思卻只有一個李義府長流巂州其長子李津流放振州。除此之外李義府剩下兩個兒子李洽李洋外加女婿柳元貞則是流放廷州。
到了大唐這麼久對於那些地名李賢總算是有些認識。從地圖上看巂州在西南大約就是後世四川那塊地;振州在海南那個李津大約要在天涯海角看日起日落了;至於廷州則是在廣西同樣不是什麼善地。要說一家人流放三個地方足可見他老爹的怨念之深否則至少也開恩讓人家一家人流放一個地不是?
得罪誰也莫得罪君王真可謂是自古至理!那詔書可真是寫得聲情並茂不但揭露了李義府的罪責還在那裡假惺惺地說什麼不忍加重罰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官儀擔任的主筆……咳老上官現在已經不是秘書少監了堂堂宰相幹這個不免有些大材小用之嫌。話說回來不知道那什麼「河間道行軍元帥劉祥道破銅山大賊李義府」的漂亮駢文是哪個有才人寫的!
李義府倒台李賢自然是覺得天高水藍清風送爽——除了李義府之外他在這大唐還真的沒什麼仇人如今一腳把一個最礙事最討厭的踹下去他實在想不出有什麼不值得高興的。
然而這一天他一出安上門便無巧不巧地撞上了一個他很不想打交道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剛剛被任命為知西台事的許敬宗。
「沛王殿下。」
看著笑嘻嘻的許老頭李賢本能地感到後背涼連忙打了個招呼。他當然知道許敬宗為什麼在這時候被提拔上來審了李義府那個冷面冷心的劉祥道立刻大獲聖心聽說他老爹甚至有心提拔人家當右相這種格調的陞遷絕對是極其罕見。既然如此他那位母后若是不及時掌握中書出旨權日後只怕有的苦頭吃了。
許敬宗熱絡地招呼之後便將李賢拖到了一邊那敏捷利落的動作渾然不似已經上了年紀的老人。還不等李賢問他便低聲道:「沛王殿下可知道義府今天就離京了?」
這麼快!李賢心中直犯嘀咕的同時忍不住又瞥了許敬宗一眼。這許老頭怎麼說也是和李義府一條陣線的怎麼沒有去送送?這話和他說幹嘛?
「唉要說義府年紀也不小了這一去不知何年何日能夠回來。我也老了如今蒙陛下聖恩進出內省得以騎馬想來也沒幾日好活了所以待會免不了去送送也好全了同僚一場的情誼。沛王殿下若是無事且和我一起走一趟如何?」
這建議差點沒讓李賢的下巴掉下來——他和李義府的那點雖說還沒到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地步但許敬宗這老狐狸應該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才對這送行捎帶上他幹嗎?李義府要是看見了他指不定還以為他是去示威的到時候衝突起來算怎麼回事?
想到這裡他趕緊準備拒絕誰料許敬宗的手上忽然一緊竟是硬把他推到了馬車上旋即對那目瞪口呆的張堅和韋韜吩咐道:「沛王殿下和我出去有點事你們先到我的家裡等著我一會兒就還一個囫圇人給你們。有什麼事情我自會對陛下和娘娘交待。」
許敬宗資歷深厚這話一出口自然是份量極重張堅韋韜兩個親衛雖然覺得這事情透著古怪但看到許敬宗浩浩蕩蕩的扈從隊伍料想出不了什麼事遂低聲答應了。而莫名其妙的李賢剛剛露出腦袋卻不防許敬宗動作敏捷地上了車一把又將他拉了回去。
一行人很快便順著朱雀大街朝城門行去而滿心鬱悶的李賢坐在許敬宗對面越看這個滿臉肥肉的老頭越有翻白眼的衝動。這種事情哪裡有趕鴨子上架的道理?
「沛王殿下可知道我拜相的時候多大歲數了?」
陡然聽到這麼個問題李賢不由得一愣。不等他回答許敬宗便自問自答道:「我升任侍中的那一年已經六十八歲了。」
這許老頭似乎是打倒了韓瑗這才拿到宰相的位子果真是老而彌堅……若是不好聽地說一句那叫老而不死!李賢
腹謗了一句面上卻不動聲色地等待著。現在看來I巴巴演出這麼一場戲絕對不會是讓他去送李義府這麼簡單。
果然接下來許敬宗就開始滔滔不絕地說起了自己的生平從當初在秦王府為學士到後來擔任李治的東宮輔官再到後來擁立武後竟是事無鉅細侃侃而談。李賢初時還覺得這許老頭在顯擺聽到後來不覺聚精會神。畢竟本朝的史書那是不能隨便看的很多事情他也就是道聽途說哪裡有許敬宗這現身說法來得透徹。
被許敬宗一下子灌了許許多多的本朝秘辛李賢正頭昏眼花的當口耳畔忽然傳來了一句極具震撼力的話:「殿下覺著我那兩個孫女如何?」
剛剛還在一個個介紹當初擁立武後的六大善功臣一下子轉到這個話題李賢自然有些措手不及然而更讓他心裡打鼓的是許敬宗那種狡黠的目光。
這許家老大性子還算不錯但未免偏向柔弱了些;這許家老二嘛……誰愛娶就娶了去反正他是敬謝不敏!話說回來雖說小丫頭比他大幾歲但看他老爹老媽的意思似乎並不反對既然如此這許敬宗硬是讓自個的孫女擠進來又是什麼意思?
「咳!」
李賢莫名其妙地看著忽然大聲咳嗽的許敬宗還沒反應過來這一位便眨了眨眼睛道:「我下去為義府送行了殿下且在車上稍待!」言罷車簾一掀便有人把許敬宗攙扶了下去。
搞了老半天原來這許老頭沒打算讓他現身!
放下心中一塊大石頭李賢忽然無比好奇便挪動了一下位置悄悄把車簾撥開了一條縫。這不看不打緊一看之下他著實吃了一驚——只見許敬宗李義府兩人赫然就在馬車前不遠的地方不僅人看得清清楚楚就連說話聲也毫無阻礙。
這許老頭不是故意給他製造方便吧?
雖說只是半個月的工夫但李義府卻瘦了一大圈原本就單薄的身材看上去更加瘦削臉色中也顯出了幾分病態的蒼白。這初秋的天氣他身上穿著一件半新不舊的淡藍色袍子寬大臃腫的衣服和那狹窄的臉龐極不相稱。在他身邊赫然是幾個身強力壯的差役。地上散放著幾個箱籠俱是尋常物事一看就知道不值幾個錢。
「那麼多人裡頭也就只有老許你來送我!」面對許敬宗李義府忽然冷笑了一聲面上露出了難以掩飾的憤恨和輕蔑「大男子不做小女兒之態老許你放心最遲不過一兩年我必定能夠回來且讓那些人得意幾天好了!」
看到許敬宗在那裡撚鬚微笑順帶還附和了兩聲李賢不禁在心裡生出了一種極其荒謬的感覺。剛剛那番話中許老頭分明暗示李義府為人太過張揚一味得罪人不知道低調他那位母后就是有心保全也沒有辦法誰知經過這樣的教訓這李貓還是如此格調。
要回來……那可不止是他母后說了算還得看他老爹什麼態度!
他正暗自冷笑的當口忽然只見許敬宗朝四周呼喝了一聲眾隨從立刻呼啦啦散開退避而李義府卻朝馬車這邊走來。見此情景他頓時嚇了一跳趕緊往裡頭挪了挪心裡頓時埋怨起了許老頭。萬一李貓一時興起掀開車簾看看那算怎麼回事?
好在李義府在馬車旁邊站定了低聲囑咐道:「老許中書就暫時交給你了。對了還有一件事我得關照你我這次遭人暗算並不簡單似乎和太子沛王有說不出的關係這事情你得留心。皇后娘娘愛寵自己的兒子別到時候養就了兩個白眼狼那就有苦說不出了。就是陛下……畢竟不是那麼可靠的皇后娘娘若是不想重蹈當初那兩位的覆轍就還得果斷狠辣一些才行。」
這一席話雖然說得聲音極低但正在車中的李賢自然聽得清清楚楚心頭劇震的同時更是暗幸沒讓李義府再風光下去。要照這樣展下去遲早得出大事不可!
許敬宗和李義府的談話很快告一段落幾個軍士把箱籠扛上了一輛灰撲撲的馬車便簇擁著李義府上了車去又各自上了馬。車輪滾滾聲中一行人很快就消失在了視線之中。此時彷彿是應景似的天空中忽然下起了濛濛細雨就連風也大了少許。
李賢挑開車簾凝望了一陣忽然喃喃自語道:「李義府後會無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