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大淵被我重金屬般鏗鏘有力的嗓音注入耳鼓,嘎然從震撼中醒來,老臉微紅道:「王爺,請恕老夫剛剛失態,博卡市內情況是……」
我聽著他如此這般、這般如此的一番敘述後,心中頓時掌握了博卡市的各種利害關係,只是我腦海裡對亞馬遜族的疑問還有很多,若始終像這樣一點一點摳線索,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完成,當下我嘿嘿一聲冷笑,暗道了聲對不起,雙目驟射異芒,朝著還在滔滔不絕、渾然不知暗算降臨的龍大淵刺去。
這一刻,《九幽搜神變天擊地大法》全盤啟動,進入了讀取和複製記憶的特殊模式。
剎那即永恆,我吸納融匯完龍大淵的記憶碎片,並在其意識海裡抹掉剛剛發生的異象,他卻只當是精神恍惚了一下,還略帶歉意地笑笑,準備繼續回答俺的提問呢!
我正要找個借口結束掉下面的無聊談話,「鐵拳」號突然減慢了速度,與此同時每座艙室內都響起了尖銳刺耳的警報聲。
緊接著艙門外有人告進,得到許可的艨艟虎步騰騰地走入廳內,沉聲道:「大哥,探子在前方發現了一支愷撒艦隊,大概有三十艘『猛虎』級戰艦的規模,他們兵分兩路,嚴密封鎖了主河道和通往京南運河的入口。旗艦上懸掛的是白虎旗,俺估摸著可能是『海闊天空』黃金龍騎士團團長帕赫薩親自到場了,不過好像針對的不是我們,而是另外一支亞馬遜商船隊。」
我哦了一聲,迅速集中精神,再度啟動《九幽搜神變天擊地大法》,進入了鎖魂境界。千百縷精神能八爪魚似的光速朝著四面八方輻射,倏忽間另一個「我」已攀升到了千丈高空,用秘不可測的天眼俯瞰著「鐵拳」號四周方圓百里地域。
很快我憑借剛剛偷學到的地理知識認出,前方不遠處就是陰風峽。陰風峽西起愷撒帝國翡翠城,長約八千步,是亞馬遜河七峽中最短的一個,素以雄偉著稱。峽中河道狹窄,河寬不過百餘步,最窄處僅幾十步,這使兩岸峭壁相逼甚近,更增幾分雄偉大氣。
此刻「鐵拳」號停泊之處正是進入陰風峽的大門——鬼門。鬼門兩側的醉石山和紫霄山,拔地而起,高聳入雲。近河兩岸的巖壁好似刀削斧砍一般,恰如天造地設的大門。鬼門把滔滔大河緊束成一條溝壑,深不見測,水勢赫赫。凝目觀瞧,整幅鬼門雄姿便展現在眼底,左方峭壁上鬼斧神工般鐫刻的「鬼門amp;#8226;陰風」四字也映入眼簾。
整個陰風峽谷內奇峰峭壁,群巒疊嶂,忽而大山當前,似乎河流受阻;忽而峰迴路轉,又是一水相通。咆哮的河流不斷變幻著方向,忽左忽右,七彎八繞,令人目不暇接。我看得驚心動魄,暗暗咋舌不下,幸虧照例派遣探子駕舟在前查看,否則「鐵拳」號駛入這條僅可容身的窄胡同,一旦遇到敵艦群的話,想再調頭退出真是比登天還難了。
神思閃電般穿過陰風峽西面谷口,我瞧見了一段山舒水緩的寬廣河面。它長約二里,再往前行就形成了兩條分岔的河道,水面上停泊著數十艘型號迥異的戰艦,正相互打得不亦樂乎,其中佔據上風者恰是艨艟報告的白虎艦隊,且戰且退者則為懸掛黛綠色牛頭旗的亞馬遜族艦隊。兩者強弱一眼即可判定,皆因前者全部由愷撒海軍制式的「猛虎」級中型戰艦組成,後者卻多半是普通商船改裝的半吊子貨。
我觀戰片刻,料定再過一會兒亞馬遜艦隊就能全體退守陰風峽,屆時由於地形限制,哪管強橫如白虎艦隊也要暫時奈何他們不得,當下放寬心事,收回異能,駕馭神思光速返回了艦長室內的本體。
艨艟性急地道:「大哥,咱們狠狠幹他一鋪吧!」
我微抬右手示意他稍安毋躁,扭頭對龍大淵道:「先生,稍後『鐵拳』號即將進入戰場,請您回艙小憩片刻,略做安歇可好?輕侯處理完這些許麻煩後,再與您把酒言歡!」
龍大淵欣然點頭起身告辭,神色間情不自禁地露出十二分的歎服和敬佩,暗讚「天敵」盛譽名不虛傳。因為眼前的年輕人不但是一名縱橫天下的蓋世高手,而且是一名算無遺策的絕代名將,此點從他面臨決戰之際,神態仍有著無比的安逸和平靜,沒有半點驚疑和恐懼,並對客人禮數周到就可看出。」
「咿呀!」房門開闔,室內只剩下兩人了。
我正色道:「適才施展lt;九幽搜神變天擊地大法gt;,我在亞馬遜艦隊旗艦上匆匆一瞥中窺見到了一面似曾相識的黛綠色牛頭戰旗。根據龍大淵的記憶,那該是亞馬遜族土牢部的標誌,也許我們這回要救的是幫老朋友也說不定呢!所以我打算親自駕舟去會會他們,順便問問前因後果,以免我們盲目參戰得不償失!嗯,你就留在『鐵拳』號上,代我領軍駐守鬼門,等候佳音吧!」
艨艟本來躍躍欲試,很想一起前往到短兵相接的一線戰場湊湊熱鬧,結果被我厲目一掃,頓時變得垂頭喪氣,頹然領命了。
我見狀忍不住地訓斥道:「真是不長進的傢伙!白虎艦隊豈是易予,他們有超過三十艘的『猛虎』級戰艦和一萬五千名訓練有素的精銳戰士,咱們『鐵拳』號武裝再強,也不能冒著兩敗俱傷的風險去蠻幹,妄自送掉弟兄們的性命。我讓你留守鬼門,就是想等待夜幕降臨,趁黑取之。屆時敵人變成了睜眼瞎子,咱們在『冥神之瞳』系統輔助下,還不是要怎麼打便怎麼打,包你殺得痛痛快快?」
艨艟立時茅塞頓開,滿臉喜色,旋風般刮出艦長室準備去了,讓一旁的我瞧著苦笑不得,真不知這位兄弟何時才能變得沉穩、冷靜和睿智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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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札基卓立「人馬」號中型戰艦船艏,身旁是軍師卡魯巴、侍衛長撒娜和迦藍武士統領莫奈爾。
在夕陽餘暉裡,腳下戰艦風馳電掣般沿著蜿蜒曲折的河道逃往另一端出口,按照航速計算,所有倖存艦隻駛出陰風峽時,恰好可以融入漆黑夜色裡,暫時甩掉陰魂不散的追蹤之敵。
艦上的迦藍武士和亞馬遜最精銳的幻影射手,全部嚴陣以待,準備隨時攻擊進入射程內的敵人,戰鬥一觸即發。
因札基自商船隊在京南運河入口受襲那一刻起,臉色就一直陰沉如水,眼神似欲把人刺穿,故誰也不敢去驚擾他。於是,卡魯巴自動接過指揮權,不斷以長短不一的號角聲指示著所有艦隻進退,編組最有利的陣形防備著敵艦再次展開突襲,每艘船上的投石機和弩炮也都保持在最佳的待射狀態下。
天色越來越暗,陰風峽兩岸烏沉沉一片,除了峭壁上偶爾響起的猿猱梟鳥淒厲的鳴叫,不聞半點人聲。
銜尾而來的敵艦群,因船體巨大加上對航道不如己方熟悉,暫時被拋到了遠處。不過危機並未解除,由於陰風峽河道狹窄,己方想要伺機反擊也無法得逞,而等到了出口,即使佔據天時地利也是敗多勝少的格局,畢竟對方是愷撒帝國威震東南的白虎艦隊,而且準備充足,人多勢眾。
驀然間,「人馬」號上冷煞煞、陰森森的寂靜氛圍,被前方不遠處接連響起的一片驚呼聲破壞掉了。
河道前方閃爍著星星點點的***,那是迦藍武士副統領斯強克率領的五艘探路艇,由極賦經驗的水手把持,以查看前路的安全,避免敵人的伏擊。此際遠遠可見艇上影影綽綽地水手們正處於極度慌亂的狀態,有如看到了最可怕的敵人現身。
艦上眾人頓時面容慘變,以為最擔心的敵軍伏兵終於出現,因札基再也無法保持鎮定,一把搶過撒娜手捧的魔鏡定睛望去。
亞馬遜河陰風峽內水流之速堪稱間不容髮,往往你一錯眼珠,船隻就已閃電般順流遠去了。因札基在魔鏡內看到的卻是一艘逆流而上的扁舟。
那艘船恐怕是最適宜通過陰風峽急流的船了,它有二三十尺長,又尖又窄又薄又彎,有點類似獨木舟,船頭和船梢微微向上翹起成新月狀,行動起來輕快、靈活,彷彿一條戲水游龍。就是這樣一葉弱不禁風般的扁舟,出沒於驚濤駭浪間,一下埋入波濤之中,一下浮升波濤之上,若說那急流像風,那麼這船就是逆風激射的離弦之箭了。
那葉扁舟速度飛快,不斷在水面跳躍前進,筆直地朝五隻探路艇駛去。眼看著雙方就要撞在一起,它又優雅從容地穿過僅容船身寬窄的縫隙鑽了過來,還有閒暇漫不經心地把滿天射至的箭雨拋至身後,並送上一把重金屬般鏗鏘有力的嗓音道:「伯爵大人,你就是這樣歡迎闊別經年的老朋友的嗎?」
聞聽此言,因札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為那把充滿磁性和質感的嗓音實在太獨特了,聽過一次就再也難以忘懷,分明屬於曾經同生共死過的某位名震天下的大人物,可來者真是那位救星嗎?
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因札基以探詢的目光望向軍師卡魯巴,結果馬上得到了對方的肯定回答,後者甚至沒經過他同意,就命傳令兵吹響了放行的號角,準備列隊迎接了。
在洶湧急流中,衝鋒舟眨眼間就貼近了「人馬」號,既而奇跡般騰空而起飛躍十餘丈距離,穩穩地降落到艦艏甲板上。令人感到萬分驚奇的是,連人帶舟起碼重逾千斤,可落地時竟聲息全無,比一隻狸貓都更要輕巧三分。
這一幕看得眾人心馳神搖,連本來因為屬下未能截住此船,使其有機會欺近旗艦而感到極為不忿,想要趁對方登艦時給點厲害瞧瞧的莫奈爾,都不禁暗呼僥倖,因知若真出手,吃虧的肯定是自己無疑。
明亮皎潔的月輝灑下,與此同時撤掉黑暗偽裝的我威凌天下地現身船頭,衝著因札基、卡魯巴和撒娜微笑頷首道:「好久不見,三位風采勝昔,輕侯心裡著實歡喜。我本來以為到了博卡市,還需托人傳訊方能相會,怎料老天早有巧妙安排哩!」
見到來人果真是「天敵」柳輕侯,因札基和卡魯巴都激動得不能自己,一時說不出話來,倒是撒娜滿臉驚訝地問道:「這次見面,人家根本沒戴面具,你怎還能一口判定是我呢?」
我哈哈一笑道:「輕侯本性魯鈍,記性極差,奈何小姐天生麗質、身材窈窕、而且武功高強,即使沒有臉容也教人一見難忘,所以嘛,就一下子認出來啦!」
撒娜聽了如此露骨的讚譽,歡喜之餘也不禁俏臉羞紅,躲到一邊不敢言語了。
此際,莫奈爾心底震撼更甚,他怎都沒料到對方居然是天底下數一數二的豪雄霸主,不禁肅然起敬,神態和動作都有些不自然和拘謹了,畢竟人的名樹的影,比較起來他跟人家相差的可不是一點半點,簡直有天壤之別啊!
官場打滾數年,我已修煉成精,早就見到跟三人並肩而立矮橫粗壯的男子,心知他必然也是土牢部的重將哪會輕慢,藉著跟撒娜說笑完了,故意道:「這位兄台額角崢嶸,氣透華蓋,儘管素未謀面,輕侯亦知是貴部位列三甲的著名高手,伯爵大人是否該給我引見一下啊?」
因札基啊了一聲,正待出言介紹,心眼通透的莫奈爾早已知機地躬身施禮道:「迦藍武士統領莫奈爾見過東南王閣下!」
我連忙伸手相攙,道:「免禮!免禮!」
眾人招呼寒暄完畢,在卡魯巴的咳嗽提示下,因札基才恍然怠慢了貴客,趕緊請我步入上艙客廳敘話。
賓主落座,端上香茗,大家沉默片刻後,直截了當地切入了正題。
我坦言道:「你們的處境輕侯都知道了,此番冒昧拜訪正是為聯手對付白虎艦隊而來!嗯,我的計劃是……不知諸位還有什麼補充?」
話音才落,包括因札基在內四人全都歎服,再無半句廢話,表示一切依計行事。
亞馬遜商船隊全體加速前行,約莫過了一柱香的功夫,就駛出了鬼門。按照計劃所有嚴重破損的戰艦和載貨商船統統躲到了安全的後方,以免戰時因要照顧他們而分神。盤點餘下實力,除「鐵拳」號外,因札基能夠提供的援助僅有八艘中型戰艦了。
鬼門外以「鐵拳」號為核心,九艘戰艦以扇子面形狀排列在河面上,靜靜地等待著敵人出現。眾人都因心情緊張,連呼吸也控制得細不可聞,唯有晚風吹襲半降風帆時發出獵獵生響。
在往常的大小戰役裡,我從沒像眼前般充滿期待,更未曾想過精明狡猾如「白虎」帕赫薩也有天會自動送上門來任我屠戮,命運真是太奇妙了。
正尋思間,身後忽然傳來腳步聲響,我沒有後望即知來人是艨艟,不禁悶哼道:「你不去指揮作戰,跑上艦橋來幹嘛?」
艨艟快步走近我身旁,笑嘻嘻地道:「嘿嘿,如此沒挑戰性的伏擊戰打起來太沒勁了,俺想還是跟著大哥衝鋒陷陣,親手宰殺『白虎』帕赫薩的過程更有趣些!所以把指揮權暫時交給龍疆行使,反正憑他的本事定能把事情辦得漂漂亮亮哩!」
我啞然失笑,轉過身來,抬手按在他寬厚粗壯的肩膀上,油然道:「我們兄弟很久沒一起並肩殺敵了,正好借此機會看看彼此功力有多大進步!」說到這兒,我恍然想起一事,從黑暗圖騰裡取出那本《龍神訣》,遞交到艨艟手上道:「喏,這本秘籍應能大幅提升你的拳腳威力,拿去好好參詳參詳吧!」
艨艟愕然相望不明所以,待把《龍神訣》快速翻看了十幾頁後,立時高興得手舞足蹈,若非我馬上出言制止,恐怕當場演練下,半艘「鐵拳」號都得在他三拳兩腳下毀掉了。
他得意地道:「哈哈,這回俺可再不害怕孔龍的天劍絕刀了,下輪比試定要給他個意外驚喜,把俺輸掉的賭注連本帶利全部贏回來才行。嗯,還有宇文雪那小妮子,看她還敢笑俺不如他夫君厲害不?」
我搖頭苦笑道:「若你只是在意勝敗輸贏,就莫怪我這當哥哥的實話實說打擊你的積極性,你絕對練不成lt;龍神訣gt;,而且即使身逢奇遇勉強練成,也萬萬不是孔龍櫻花吹雪刀劍合璧的對手!」
艨艟聽罷怔了一怔,繼而陷入了長久的反思和自我檢討之中不能自拔。
我沒有趁熱打鐵,索性勸說他徹底放棄對紫龍雙戟的執著,進而全力修煉拳腳功夫,以免辜負上蒼賜予他世間最強橫的體魄。畢竟進軍天道的路途中,當事人面臨的取捨「如魚飲水,冷暖自知」,外人的經驗、教訓和指點,總不如親身體驗那麼刻骨銘心。我把《龍神訣》親手交給他,已經是很清楚的暗示和幫助的極限,再過就是逾越之舉反倒不利於他修行了。
不知過了多久,艨艟霍然挺直腰脊,雙目射出堅毅神色,反手把兩柄交叉斜掛在背後的紫龍戟摘下,毫不留戀地扔到了地上,然後暢快淋漓地哈哈大笑起來。
他欣然道:「我明白了,我終於明白了!當初跟孔龍戰力並駕齊驅時,恰是我拳道精進的一刻,後來隨著我因戟法越來越強而沾沾自喜,忽略了已經停滯甚乎倒退的拳道修行,每逢跟他比試反倒一敗塗地。原來這一切歸根結底都是因為我不夠專心,不夠虔誠,反觀孔龍卻把刀劍視若拱璧,勝過性命,看來那才是我們之間真正的差距,功力對比反倒是微不足道的細枝末節了。」
我聞言簡直比自己想通了一個天大的難題還要高興三分,不由暗忖道:「艨艟確是個武道奇才,當他把心中無用的牽掛統統拋掉,整個人都立刻變得與剛剛截然不同,有如一柄出鞘的神兵,散發出萬丈光芒。禪宗所謂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是否指的就是這種境界呢?」
這時,瞭望塔上傳來偵察兵的報告,前方發現敵情,第一艘敵艦駛出了陰風峽。
瞬息間,整個鬼門流域號角長鳴、鼓聲震天,九艘戰艦蓄勢已久的彈丸一齊射了出去,但見漫天飛石如雹,亂矢如雨,那艘剛冒出頭來尚未看清咋回事兒的「猛虎」級中型戰艦,稀里糊塗地就被砸成碎片,沉入何底。緊跟著是第二艘、第三艘……第八艘連續遭到致命打擊,倒非敵人都是瞎子聾子,聽不到也看不見前面友艦的慘狀,奈何陰風峽河道狹窄、水流迅疾,他們就是想把戰艦調頭亦屬癡心妄想,稍一猶豫間立被打得永不超生。
忽然,在第九艘敵艦顯出蹤跡之前,鬼門內先飄來滾滾濃煙,遮蔽了整段河域,幾乎所有人都睜眼如盲。
我知道敵軍指揮官終於從慌亂中恢復鎮定想到了應對之法,可惜此招早在俺算計之內,所以不慌不忙地下令啟動第二步計劃。九艘戰艦倏地變換隊型,形成以「鐵拳」號為箭頭的鋒矢陣,逆流而上電閃般衝進了鬼門。
戰鬥自此進入了狹路相逢勇者活命的最凶險境地。
兵法有云:「凡是與敵人在江河湖泊上作戰,必定要具備戰艦,並且我方必須居於上風的地方,居於水的上流。因為,居上風,就可以順風勢,用火攻來焚燒敵人;居上流,就可以指揮戰艦順水勢衝擊敵人,這樣打仗沒有不勝的。所以,要在水上作戰,千萬不要處於逆水與敵人交戰。」
不過糟糕的是,儘管我能把這段「舟戰」倒背如流,奈何現實就是那麼殘酷,所有禁忌己方都佔了個遍,包括下風、逆水和敵人已經發動的煙攻,以及隨時可能佈置完成的火攻。我現在唯一可倚仗的就是陰風峽特殊的地勢、洞徹全局的精神異能、還有以有心算無心的戰術先機,搶在敵人大舉進攻前施展雷霆手段一舉全殲他們。
「蓬!」地一記悶響,整張七葉木製成的堅固帥案立時四分五裂,粉身碎骨。
「白虎」帕赫薩猶如一隻張牙舞爪的狂怒猛虎,森寒冰冷的目光掠過之處,眾將皆俯首縮頸不敢對視,生怕觸犯他的虎威,被眨眼間拍成肉泥,與帥案同等下場。
此時,那頁通報陰風峽內己方追敵的二十艘「猛虎」級中型戰艦全軍覆沒消息的紙片才翩然墜落塵埃,可惜再沒任何人去關心它,大家都茫然無措、呆若木雞,被一貫喜怒不形於色的主帥突然變臉和如斯恐怖的神秘敵人所震懾。
白虎艦隊旗艦「隱士」號指揮艙內,一時靜若墳墓,唯有帕赫薩的憤怒帶來的強大威壓,在不斷增強,至乎直迫爆發的臨界點。
就在眾人不知誰要倒霉,成為主帥洩憤的犧牲品時,帕赫薩突然深吸了一口氣,硬是把由於戰事意外失利帶來的全部怒火和不安統統驅除體外,使虎目重新恢復了昔日的冷靜和睿智,因為他知道眼前有比追究責任更重要萬倍的事情等待著自己去做,那就是乾淨徹底地殲滅那個突然冒出來的敵人。
這一刻,帕赫薩幾乎不假思索地把亞馬遜商船隊就是那個神秘敵人的念頭拋到了腦後,他堅信能在不驚動自己的情況下,悄無聲息地吃掉整整二十艘「猛虎」級的敵人,絕非因札基和他帳下那幫酒囊飯袋,而是一名自己忽略掉或偶然介入的勁敵,對方怎都應該有一方霸主的級數,否則手段絕不會如此凌厲狠辣,讓訓練有素的「海闊天空」黃金龍騎士團萬名官兵,連一名活口也逃不出陰風峽給自己報信。
想到這兒,他嘿嘿冷笑道:「好!好!好!」
眾將愕然抬頭,不知主帥讚譽的是何人何物,卻深切感受到帕赫薩言語中挾帶的充盈殺機和強大鬥志,那正是他唯有在即將決戰相同級數的強敵時才會顯露的神態。
帕赫薩無心理會大家的反應,臉容一整,肅然道:「爾等聽我號令,要……嗯,都聽明白了嗎?依計行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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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風峽內的強襲戰打得異常激烈,「鐵拳」號施盡渾身解數,遠程時空中連續轟落重達四十八斤的炮彈,中程時水底不斷竄射重達兩蠻牛的「落雁箭」,近程時四座「魔鬼魚」貳代防禦密集陣和六座二十格口徑艦炮就噴吐出致命的金屬風暴,這套「組合拳」砸過去,敵艦幾無漏網之魚,紛紛埋葬河底。
於是,因札基率領的亞馬遜艦隊跟在「鐵拳」號後面,就成了專業打掃戰場的二線部隊,攻擊目標只剩下極少數苟延殘喘的頑敵了。以滿載四千名精銳亞馬遜戰士的強橫實力,收拾那一小撮已被打得魂飛魄散的落水狗,無疑是他們最能勝任愉快的事情了。
敵人沒想到我們來得這麼快,沖得這麼猛,在目不能視的滾滾黑煙中,半點遲疑也沒有地闖進了地域狹窄與河流湍急的陰風峽,跟他們面對面硬碰硬地交鋒,最意外的是「鐵拳」號在逆流中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和不可思議的強悍火力。這幾條因素綜合作用下,我們從第九艘一直殺到第二十艘「猛虎」級,整整十二艘敵艦,竟然沒有一艘來得及逃出陰風峽,即使距離峽外旗艦「隱士」號最近的也至少在十里開外,包管「白虎」帕赫薩聽不見半點聲響,更有利於我啟動第三步計劃。
「鐵拳」號指揮室內,雙方將領濟濟一堂,在剛剛獲得大勝的情況下,氣氛顯得格外熱烈。不過眾人神色間猶然留有一抹未盡興的遺憾和少許疑惑表情,他們不明白我為何忽然下令停止前進,所有戰艦均泊在距離陰風峽西口僅有半里之遙的最後一處河彎內側。
我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舒服得長噓了一口氣,繼而閉目養神,以緩解適才激戰中快崩成一條線的緊張神經。兩軍交鋒暫時中斷了,卻遠遠沒有完結,陰風峽外還有一隻猙獰猛虎伺機而噬,幸好那並非無法解決的難題,我已有十足把握使他見不到明日朝陽。
大約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屋內慢慢歸於沉寂,眾人不知在討論什麼內容時陷入了僵局,齊齊把目光聚焦到了我身上,期望得到答案。
因札基的聲音在耳畔響起:「王爺,下一步行動該如何進行,可否示下?大家滯留此地,時間可不短了哩!」話音才落,眾人紛紛附和,急於求戰的心理暴露無遺。
我本來是想借此機會考量一下大家的耐性和謀略,期間無心搭理任何人的詢問,不過既然是貴為一族酋長的因札基親自開口,倒也不好駁他面子。
我霍然睜開雙目,唇角綻露一絲莫測高深的笑意,淡淡地道:「依您所見,我軍下一步該做些什麼呢?」
因札基愕了一愕,想當然地道:「自是該挾勝利餘威,一鼓作氣蕩平敵人殘部啊!要知士氣一而鼓再而衰三而竭,若不能一氣呵成,豈非太過可惜?」
我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目光逐個掃視群雄,問道:「大家都這麼想嗎?」言罷見他們一個個表情猶豫不定,半晌無人答話,輕歎道:「唉,伯爵大人說得沒錯,若換作往常就該如此,可是斯役卻稍微有些特殊之處。誰可以告訴我,若我軍傾巢而出,對決十艘完好無損的『猛虎』級擁有幾成勝算?」
莫奈爾堅毅地道:「七成!」
撒娜遲疑地道:「至少六成左右吧!」
因札基沉思片刻後,幽幽地道:「我也許過高估計了咱們的實力,細想想也就五五之數哩!」
艨艟和龍疆保持沉默,沒有發表自己的見解,倒是卡魯巴突然爆出驚人之語道:「我想……再度交鋒的話,我軍的勝算連半成都沒有。」
眾人皆啊了一聲,聽得目瞪口呆,不知為何軍師的預測得如此悲觀。
我不動聲色地道:「哦,願聞其詳!」
卡魯巴搖頭苦笑道:「嘿嘿,王爺心中早有答案,卻叫老夫獻拙,卡魯巴遵命即是!」
他清清嗓子續道:「我軍有敗無勝的理由有三,一是地利不如,敵軍佔據上游,兼且新敗,定會嚴密防範我軍乘勢突襲,故此利用夜色掩殺的做法定難奏效,極可能反倒中了敵軍圈套。二是人員裝備不如,我軍將士經過半夜廝殺,早已精疲力竭,此時去跟神完氣足的敵軍決戰,肯定是敗多勝少。加上『猛虎』級的性能本就比我族戰艦優勝,而據老夫觀察『鐵拳』號雖船堅炮利,但畢竟彈藥有限,一虎難架群狼,在河道狹窄的陰風峽能所向披靡,換成河面寬廣的流域卻定然威力大打折扣。綜合上述兩條,此消彼漲下,我軍總體實力就遠遠弱於敵軍了。三是驕兵必敗,大家好像忘記了我們的對手是誰,『白虎』帕赫薩乃愷撒帝國聲望最隆的黃金龍戰士,不論單打獨鬥還是行軍佈陣,都自有一套獨樹一幟的秘法,出道至今從未嘗過敗績,如果忽視了這樣一名可怕敵人的存在,不用打勝負也早有定論了。」
這番話說得大家面面相覷,倏地沉默下來,既而統統把希冀的目光聚焦到我身上,其中也包括剛剛侃侃而談的卡魯巴,看來他也很想知道始終鎮定如一的統帥,葫蘆裡面到底賣的是什麼藥吧!
我微笑道:「軍師所言句句是真知灼見,輕侯完全同意。不過論調卻稍嫌悲觀,其實我軍也有三條一戰必勝的理由哩!一是敵軍士氣低糜,開局就全殲三分之二,給予對方士氣難以想像的重創,雖然一時半刻顯示不出威力,但是隨著時間流逝,他們將越來越惶恐不安,乃至最終一觸即潰。二是我軍實力成謎,我想即使強如『白虎』帕赫薩,此際也定會頭痛無比,皆因他摸不清我們這個神秘敵人的真正實力,而且更為難過的是,連派遣戰艦前來試探一番也不敢,生怕戰力繼續受損,導致雪上加霜。三是帕赫薩自掘墳墓,正因他生平未嘗一敗,故此才會更執著於勝利的信念,即使知道留下來萬萬不妥,也會拼盡最後一點本錢企圖翻本。偏偏戰爭遊戲的規則就是順勢而為,激流勇退方為上將之道,沉迷和頑固必將給他帶來難以承受的巨大打擊。呵呵,至於破敵之策,且容輕侯賣個關子,因為成與不成,有時要看天意,另外時候也未到呢!」
因札基一直在默默聆聽,等到大家都說完了,他忽然間從兩人對戰爭預測的論斷中,頓悟到了做一名傑出領袖的真諦,那絕非像卡魯巴般悲觀喪氣,而是無時無刻不鼓勵和影響著周圍的人奮發向上,勇往直前。所謂的威信,大概就是在這種狀況下日積月累不斷形成的吧!
想到這兒,因札基哈哈大笑道:「王爺好像落了第四條,也是最關鍵的一個理由哦!那就是敵軍雖有『白虎』帕赫薩坐鎮,我軍卻有更勝他千百倍的『天敵』柳輕侯指揮哩!如此懸殊的實力對比下,此戰哪還有不勝之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