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輕侯的故事 第廿八卷 探索 第七章 夜色
    與惶惶不可終日的埃克特相比,金破天真可謂意氣風發了。下午的時候,他已經收到了各支特遣團團長上報告的全線告捷的消息,北伐軍第二、第三軍團在格薩哈族領地全境的十二個市集、三十個城鎮、六十八個村莊獲得了空前未有的勝利。

    這開戰第一天的戰果,對高唐軍隊來說大體是滿意的。不過金破天強烈地希望,在黑風城駐守部隊察覺以前,完全包圍黑風城四面,並在傍晚前伺機一舉攻克。他認為,越對南線敵軍施加壓力,格薩哈族軍隊就會越往黑風城南側投入兵力。為此他還特意囑咐飛龍軍第二師團,對已經被包圍的格薩哈族步兵第七萬人隊七千步兵延遲殲滅時間,還放鬆了空中管制,不放禿鷲群升空,讓他們有機會飛鷹傳書給黑風城報告南邊的嚴峻事態。如此大費周章的原因是,金破天要親率「血浴」近衛師離開黑風城南面的雅芳村,偷偷潛伏到黑風城北面去。眼看著最後勝利在望,高唐軍隊的士氣更加高漲起來了。

    此刻格薩哈族長老會才終於瞭解到了事態的嚴重性,於當天下午,決定要撤離黑風城。與此同時,步兵第七萬人隊指揮部也決定撤出黑風城。格薩哈族軍方上下自認邊境會戰失敗,知道保衛黑風城已不可能了。但是不管長老會還是軍方都覺悟得太晚了,戰爭局勢已經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當屢次派出北門試探的先頭部隊渺無音訊後,他們只得聚集所有兵力固守四門,準備垂死掙扎了。

    八月十四日黃昏時分,黑風城開始聽到了炮聲,但市民們尚未動搖,還在歡呼著為陸續趕赴四城防禦的全副武裝的部隊喝彩加油。

    巡城馬們也在不斷讚揚著格薩哈族軍隊的頑強精神。他們說:「黑風城能夠保衛住。希望大家團結起來,盡到自己的責任」,給市民增加勇氣。在議政廳公告欄上也繼續張貼著顯赫戰果,那些都是振奮人心的好消息。譬如「媚眼村的銀狼軍佔領了日盾鎮」;「步兵第七萬人隊的一部已從南線北進四十里。」

    但是,在此期間,從南面湧來的難民成群結隊地進入了黑風城。而且,開始流傳敵人已包圍黑風城的消息。也許是心理作用,有的市民覺得炮聲在逐漸接近,人們強烈地感到:「難道謠言是真的?」然而,由於軍方公佈的都是鼓舞人心的消息,所以還沒有人想逃難。不過,炮聲在接近,一個不眠之夜即將降臨了。

    在長老會同意下,步兵第七萬人隊指揮部在下午就把集中在黑風城的所有部隊都投入到了四城城牆上,企圖擊敗危險的敵人。但是結果,只是把逐次到達的部隊,逐次投到高唐軍隊的泰坦戰車和炮兵的面前。投入的部隊很龐雜,卻沒有統一指揮這些部隊的指揮官。最後,投入到黑風城北側的部隊,除了十三個長老家的私兵、步兵第七萬人隊和保安民團之外,還有許多見習騎兵、以及騎兵學校的教官團等部隊。這些部隊名義上是直接在步兵第七萬人隊指揮部的指揮下戰鬥,實質上卻是由各部隊七零八落地分散實施反擊或防禦。在這危急之時,立即編成臨時司令部固然很困難,但是由步兵第七萬人隊直接指揮各部隊就更加困難了。

    八月十四日傍晚時分,黑風城四面城頭和城門都展開了悲慘而無秩序的遲滯作戰。格薩哈族的官兵在家族危急之時,挺身而出攻擊敵人的泰坦戰車。但是,由於現有的木質弩炮和投石機破壞不了泰坦戰車,好容易佈置好的路障沙包上忘記配置弓箭手等,未能進行有實效的襲擊泰坦戰車的戰鬥。騎兵學校校長蓋蘭特自發把教官們編成了敢死隊,在南城門附近等待敵人的泰坦戰車。在看到泰坦戰車勇猛地開過來時就奮不顧身地衝上前去,運用高階級騎士的強大戰鬥力瞬間殺死駕轅的蠻牛,並在泰坦戰車停下來時加以攻擊,共殲滅了四輛泰坦戰車。當然,這樣的事也是無法挽回大局的。

    整個在黑風城四門進行的這場阻擋泰坦戰車前進的戰鬥,非常悲慘。與刀槍不入的鋼鐵怪物進行肉搏戰,勝負是顯而易見和十分殘酷的。事後該役倖存的格薩哈族士兵回憶了一下當時的情況並作了如下描寫:「家族軍隊的青年官兵為阻止可怕的泰坦戰車的前進,進行了肉搏攻擊。」

    總攻開始後不足半個時辰,高唐飛鷹軍第三師第五團就同泰坦戰車一起突入了黑風城的東北角,但受到猛烈的射擊而被擊退。格薩哈族軍隊佔領了黑風城東門周圍的所有平頂房脊,奮不顧身地阻止了高唐軍隊的猛烈攻擊。其英勇戰鬥的精神,連高唐軍隊官兵也表示稱讚不已。

    由於總攻開始後,格薩哈族軍隊的主力師都聚集在黑風城的南北防線,還有相當的戰鬥力。而且這些部隊還在利用黑風城四城城門的民房屋頂進行有組織的防禦;高唐軍隊突破這條防線,整整用光了上半夜的時間。

    金破天率領的「血浴」近衛師突入黑風城中心是在十四日午夜左右,而格薩哈族軍隊第一線的官兵卻仍在拚命保衛首都,還不知道此時退路已被完全切斷。而且,埃克特指揮的步兵第七萬人隊,還在堅守黑風城南側的陣地。但是,沒過多久,黑風城的各部隊就知道了黑風城內北門附近的防禦線已被突破及議政廳被佔領的情況,便爭先恐後地撤退到西門。然後,企圖利用筏子和渡船,或者游泳渡過菲拉斯河。不過,幾乎丟棄了所有的裝備和馬匹,成了光桿兵。

    格薩哈族軍隊的主力以令人難以置信的速度土崩瓦解了。其原因固然是由於受到高唐軍隊的強大壓力,但是,長老會盲目地對戰局進行研判並胡亂指揮起了決定性作用。開戰初期,擁有一萬五千正規軍、三萬預備役士兵的格薩哈族軍隊,到戰爭進行不到一天一夜的光景就全軍覆沒了,能夠活命逃跑的殘兵不足百人。

    埃克特指揮的步兵第七萬人隊,在十五日凌晨堅守到最後一刻後,無可奈何地投降了。此時三千名官兵已經減員到三十八人,裝備也只剩下了四架弩炮,大箭早就射光了。由於他們的英勇戰鬥精神,前來受降的高唐軍隊給予了他們戰俘待遇,沒有藉機大肆屠戮。

    在黑風城陷落時,也出現了壯烈的悲劇。在黑風城的西緣能夠俯瞰全城的亂草崗,約有一個百人隊的格薩哈族官兵始終堅守陣地直到全部以身殉族。可以說他們是格薩哈族當之無愧的死士。在日後《格薩哈族戰史》中寫道:「那些在亂草崗抵抗到最後而死去的壯士們,一定是『哈龍的後裔』」,稱讚了他們英勇和悲壯的精神。哈龍,是指成為統一格薩哈族各部的核心力量的青年武士。

    十五日凌晨,高唐飛龍軍、飛鷹軍和「血浴」近衛師完全佔領了黑風城後,立即開始掃蕩殘敵,檢舉格薩哈族的奸細,這包括格薩哈族長老會成員、官吏、激進份子、奸商、惡霸、軍人、保安民兵等,並同時在塔納利斯河北岸設置了觀察哨,以連接跟荊棘堡的防禦體系。

    開戰以來,格薩哈族飛鷹軍損失約四百人;飛龍軍共損失一千一百一十二人,即戰死二百一十九人,負傷七百六十一人,失蹤一百三十二人。這些損失主要是在南線同銀狼軍交戰及在黑風城進攻外城時造成的。損失雖大,但兩軍的士氣卻很高。另外,「血浴」近衛師的損失,連同在黑風城巷戰中被破壞的數輛在內,估計總共有四∼八輛,不過未來得及統計確切的數字。總之,泰坦戰車損失很少,「血浴」近衛師的士氣極高。

    八月十五日清晨,金破天最高司令官批准給攻佔黑風城時建立了豐功偉績的飛龍軍第三師和飛鷹軍第四師冠以「黑風」騎兵師的榮譽稱號;授予「血浴」近衛師以「黑風」裝甲師的榮譽稱號。

    回顧整場戰鬥,期間受到最大蒙蔽的無疑是黑風城的百姓。八月十四日天黑前,巡城馬們突然一反過去宣傳巨大勝利的常態,公佈了這樣一條重大消息:「敵人已侵入黑風城郊外,長老會和軍部將臨時遷往西方的漢晉鎮」。市民們一直相信軍隊的勝利,又聽到這樣的消息,轉眼之間懷疑起了自己的耳朵,但是當清醒過來之後,確實聽到炮聲就在附近。

    大混亂開始發生了。從市裡逃出的難民由西城門經灰風山朝漢晉鎮狂奔,在黑風城驛站,廣大群眾蜂擁而至,陷入難以收拾的大混亂。人們乘不上出租馬車,就徒步或用獨輪車、貨車、牛車、驢車等帶著可以帶走的行李開始西進,人和車輛擠滿了道路。

    當城裡的納蒂族牧奴組成的敢死隊趁亂向議政廳等處射擊,格薩哈族戰士隨即出現將其驅散的時候,巡城馬們又宣揚起「奪回日盾鎮」的消息,並且貼出了牆報。人們認為:「原來先前遷都的消息,果然是誤傳」,剛安心地回家,馬上又聽說:「軍隊沒有辦法阻止敵人的泰坦戰車」啦,「沒有在防泰坦戰車障礙物上部署狙擊點,高唐軍隊接連不斷而來」啦,「軍隊準備的戰鬥戰術器材不能破壞敵人的泰坦戰車」啦等。而且炮聲越來越近。傍晚二更的時候,又播送了一條好消息:「狴奴族駐布朗斯頓城的兵馬會來直接支援,大家不要慌。」市民們更加迷惑不解了。長老會沒有指示「市民們怎麼做才好」,只是發佈一些互相矛盾的消息。

    十四日晚飯時分,步兵軍官們在已瞭解到事情的真相和以後的前景,順便回到自己家裡,說一聲「如果活著,還會見面的」等,就出發去防禦四城城牆了,但是一般市民卻還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晚上接近三更天,巡城馬們還轉述了長老會臨時會長迪芒哥關於遷都和希望市民奮起的話,這時黑風城市民早已能夠清楚地聽到炮聲和爆炸聲了。但是儘管如此,巡城馬們卻仍在傳播著「我軍的勝利」。

    隨著炮聲越來越接近,道路上再次擠滿了西去的難民。其混亂程度比白天還厲害,車輛和人都不能前進。據說,當時有消息說:「高唐軍已佔領了西邊的眩暈鎮、羅斯蒙村、俄裡克茵集、安托克村等地,逃難也沒有用」,為此,有的人就不逃難了。

    自菲拉斯橋被炸毀後,難民就開始用渡船和羊皮筏子渡河,據說也有不少人因絕望而投了菲拉斯河。由於菲拉斯橋被炸毀,橋頭上格薩哈族軍隊和難民呼救的慘叫聲亂作一團,而且還遭到高唐軍隊的火力殺傷。

    從黑風城逃難的市民約有四十萬人,其中八成是十四日早晨戰鬥打響後,從黑風城周邊逃到市內來的人,另外的兩成約八萬人是高級官吏、奸商、長老家眷和親屬、市井流氓、軍人、保安民兵及其家屬們。這些難民,除了運氣好的乘上出租馬車以外,大部分都是徒步,一夜之間即形同乞丐,離開久居的首都一直向西逃去。

    留在黑風城的大部分市民認為,逃往農村要是遇上起義軍和暴徒,反而危險。因為,多次陷入危難之中的黑風城市民,歷史告訴他們:「留在黑風城的最安全」。

    留在黑風城的市民大致有三種態度:一種是歡迎的,這些人狂熱地揮舞印有高唐國徽的小旗,跑前跑後地為高唐軍辦事;另一種是靜觀的,這些人有的躲在各自的家裡,有的逃避到山中;還有一種是潛伏的,即逃晚了的軍人和民兵等。這三種類型,無論何時、何地及在任何戰場上都是常見的居民的動態,但是在黑風城,歡迎的卻格外多。這些人固然都是潛伏在地下的細作和納蒂族牧奴、同情者及隨聲附和的人等,但是有約四十八名長老會下屬機構的官吏也留下了,則突出地說明了格薩哈族統治階層內部的政情。這些官吏相信:「自己是中立的或擁護解放牧奴者,所以在高唐人領導下也能工作」其中有:維爾弗裡(黑風城前保安民團團長)、羅蘭德(前長老會副會長)、撒拉金(黑風城商會領袖)、芬由斯(納蒂族牧奴協會會長)、埃爾貢(鴿派的元老)等。這些人於戰後統統被劫持到了庫州島,大部分人後來失去了消息。

    發生這次突發事件後,大部分族民對長老會採取的措施有兩點不滿。一點是,如果長老會平時稍微認真地考慮一下「國防」,那麼有四百三十五萬人的格撒哈族,也不會敗給只有十萬人的高唐軍。另一點是,對長老會和軍隊直到最後陷入絕境之時仍不公佈真相感到憤恨。總而言之,如果公佈真相,指示人們逃難的話,就不會遭受這樣的苦難。

    戰後格薩哈族的激進份子們紛紛指責道:「到底是誰殺死了數萬名熱血男兒和善良的市民?」「對長老會的不信任感,深深刻在市民的頭腦裡,恐怕是終生難以消除的」。就這件事,還有另一種不同意見說道,即使長老會和軍隊下令叫市民逃難,由於缺乏收容設施和衣食準備,人們仍然會認為,與其逃難,還不如留在黑風城好。但是,因為事情發生的太突然,誰也無法做出正確的判斷,誰也沒有勇氣把真實情況告訴族人。

    高唐軍隊佔領黑風城後,使它變成了一座血色的城市。高唐軍隊的泰坦戰車剛進入黑風城,就直奔西門監獄,釋放了包括叛黨在內的一切囚犯,把他們樹為格薩哈族的英雄,當作捕獲格薩哈族長老會及其爪牙的幫手。逮捕亂黨和叛逆者,包括親近狴奴族、親近拜火教及奸商、官吏等,負責行動的主要是緊跟高唐軍隊入城的身份不明的部隊(大概是金破天直轄的神道組,即純粹由神道無念流高手組成的密探部隊)。據說,有數以萬計的人被逮捕、判刑和就地處決。

    不過居民們對高唐軍隊還是抱有一定程度的好感的,因為他們的表面政策做得很到位。高唐軍隊的紀律嚴正,以公價購置物品,沒有進行掠奪。但是,軍隊所到之處總有喊殺聲,進行清剿,也總有一群穿便衣的細作引導他們前進。總之局面雖然仍舊顯得有些混亂,但是整個格薩哈族領地還是都被控制在高唐軍手中了。

    於是繼八月十四日下午金破天發來黑風城戰役的戰前準備已經完畢的戰報後,於十五日清晨他又發來了一道黑風城大捷的戰報,適時我剛剛經歷過一場驚心動魄的惡戰並取得勝利,真算得上是雙喜臨門了。

    帝國歷八百一十一年八月十四日夜二更一點,結束掉與納蒂族群雄的戰前會議後,我一個人走進靈堂,盤膝枯坐在耶律顒琰的棺木前久久無語。這一刻,我的心情複雜得難以用言語形容,不知道是內疚,是後悔,還是問心無愧,最後所有情緒都變成了一縷幽幽的歎息。

    我用一種只有自己才聽得見的微弱聲音,輕輕地道:「耶律兄,希望你莫要怪我心狠手辣,僱傭『噩夢』阿史那步真來刺殺你,因為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我柳輕侯對你不薄啊!從土珠島開始,是我讓你和韓氏兄弟僅僅三人倖存的納蒂族,重新恢復到了眼下的十萬之眾,也許今夜或是明早,其規模更可增加至七十萬人。唉,要怪就怪你太貪心吧!我絕不允許新月盟內出現任何一支叛逆武裝,一旦發現絕不手軟!嘿嘿,看來你是低估了我的鐵石心腸了!你以為我只會滿腔熱血地幫助你恢復實力,是個十足的傻瓜可供你肆意玩耍嗎?」

    說到這兒,我短暫地停頓了片刻,讓心情重新恢復平靜後,說道:「嗯,現在講這些還有什麼用呢!你我已陰陽殊途,再也無法向對方施展任何影響力了。沒人會知道掩藏在歷史陰影中的真相,為此我清除了所有痕跡,殺手公會的聯絡官查不、保證金存檔資料、殺手掮客魏絲,甚至還包括幹掉魏絲的『狼群』傭兵團最精銳的『狼牙』五人組,他們以為完成任務後可以去高唐遊玩,實際上等待他們的卻是黃泉之旅。整個計劃天衣無縫,你說是不是啊?現在除了我誰也不知道你的死究竟應該由誰負責!耶律旻寧也不知道,我想那是一件好事。他是個好小伙兒,也將是個好領袖,納蒂族在他領導下,團結在以南疆為核心的新月盟裡,蒸蒸日上大展宏圖是早晚的事兒,所以請你在九泉之下也安息吧!」

    靈堂外夜風發出嗚嗚的怪嘯,窗欞和門戶也被吹得嘎吱嘎吱亂響,由於進門前我吩咐過衛兵說要做法不許他們打擾,所以此際方圓十丈內看不到半個人影。

    我緩緩地伸出左手貼到了棺蓋上,既而默運全身《葵花真氣》沿著千百條線路同時注入棺內的耶律顒琰屍體上。剎時間,整座棺木都被最純粹的黑暗能量所籠罩,耶律顒琰破敗的殘軀開始迅速生長癒合,所有傷口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白嫩的新肉,進而膚色又變得跟週遭肌膚的顏色一模一樣,渾然看不出受過傷害的痕跡。片刻後,耶律顒琰整個人都煥然一新了,有如熟睡般躺在那裡。可惜他狼子野心,否則只要我施展復活的後半段功法,他想重生也是舉手之勞。

    毫不費力地搞定了答應納蒂族群雄的屍體保鮮之事後,我慢慢呼出一口濁氣,平淡地道:「你看了這麼半天,不打算補張門票嗎?」言罷漫不經心地轉身,把目光落在斜後方兩丈外的虛空中。

    靈堂內頓時陷入一陣令人窒息的死寂,隨即那片虛空泛起漣漪般的波動,「噩夢」阿史那步真的身形一寸寸憑空顯露出來。

    他難掩眸中的震驚之色,狐疑地問道:「你怎能察覺到我的存在?」言下頗有無法置信的意味。不過這也難怪阿史那步真疑神疑鬼,他匯聚全身功力施展出來的道宗木系最高級隱身術「虛室生白」,世間除了三大宗師外,就連四大賢者也休想能在他進攻前輕易看穿,剛才居然被我隨口道破焉能不驚呢?

    我不禁啞然失笑,反問道:「我為什麼就不能發現你的存在呢?」

    阿史那步真立時啞口無言,不知如何回答這個問題。難道要他說,因為你不是關山月,也不是燕憔悴,更不是軒轅天之痕,所以理應境界不夠看不破我的隱身術嗎?那麼說的話,他「噩夢」的赫赫威名就只配掃大街了,於是阿史那步真悶哼一聲,罵道:「好個牙尖嘴利的小輩!」說完右手虛空一抓,倏地握住了一柄綠意盎然的丈二籐槍出來。

    我恍若不見眼前劍拔弩張的架勢,微笑道:「尊敬的普渡賢者閣下,您是想食言而肥嗎?晚輩可清楚地記得咱們之間的協議,好像是今天中午才剛剛簽訂的哦!」

    阿史那步真難得地老臉微紅,繼而咬牙切齒道:「你別妄想用言語套牢我,白天的誓言不過是一時的權宜之計罷了!要怪就怪你投錯了胎,成為我『噩夢』阿史那步真的狙殺目標吧!嘿嘿,俺老人家的殺手生涯裡,可從來沒有過失敗記錄呢!你絕對不會成為第一個例外存在的!」

    我苦笑搖頭道:「暈了,難道你是人頭豬腦不成,怎就如此執迷不悟呢?你白天全力以赴尚且打不過我,晚上就想僥倖獲勝嗎?呵呵,不怕告訴你,我修煉的是lt;暗黑不死魔功gt;,黑夜的時候,功力將暴漲十倍,眼下別說是你,就算是深藍三大宗師聯手,也休想從我手中討得半點便宜去呢!」

    這番話說得阿史那步真臉上陰晴不定,相隔半晌才惡狠狠地道:「少來這套心理戰術,俺老人家嚇唬人的時候,你還在娘胎裡睡覺呢!」

    我輕攤雙手,無奈地聳肩道:「既然你心意已決,就休怪我手下無情了。哦,對了,忘記告訴你一件事,因為我看過你在殺手公會的任務記錄,知道你是一名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的傢伙,所以早就料定今夜你會捲土重來,故此特意在靈堂佈置了禁魔區。嗯,也就是說,只要你身處靈堂百丈方圓之內,所有攻擊性法術都是無效的。本來我是想連隱身術一起禁掉的,但是想到那是你的看家本領,肯定會因此驚動你,所以放其一馬,剛剛才補全了。」

    阿史那步真大吃一驚,馬上默運道宗法力喝道:「天地無極,乾坤借法,疾!」結果地面上點塵不驚,連根樹苗也沒冒出頭來。他腦門上頓時冒出一顆顆黃豆大小的冷汗,可是接連又由高至低地施展了八級道術,結果卻毫無二致,空氣中除了黑暗能量外沒有任何五行元素的波動。

    我無限同情地道:「對不起,這裡是我的主場,你想施法的話,恐怕要走到百丈以外的範圍了。」

    阿史那步真色厲內荏地道:「你……你這個陰險狡詐的混蛋,到底想幹什麼?」

    我哈哈大笑道:「前輩開始語無倫次了哦!今夜我可是在老老實實地祭奠亡友,是您無端端地跑過來,準備喊大喊殺的哩!不過您如此熱衷於切磋技藝,晚輩盛情難卻下也只好應戰了。當然規則是很公平的,我將封閉自身功力至八階三級的賢者境界與您持平,然後不用『十方俱滅』那種利得一發不可收拾的魔劍,也不用lt;九幽搜神變天擊地大法gt;那種減緩速率的神奇招數,全憑赤手空拳跟您打一場。您呢也無需擊敗我,只要能逃出靈堂百丈外,晚輩就饒您不死如何啊?」

    阿史那步真何曾被人如此藐視過,他毒蛇般陰狠的眼神中霍然閃過滔天怒火,一字一頓地道:「好狂妄的小輩,老夫倒要看看你自封半身功力後,還能拿我怎樣!」

    靈堂內再度陷入危機四伏的寂靜當中,只有我的手指緩緩掠過穴道時的輕微噗噗響動。不一會兒自封武功完畢,我從容不迫地右手戟指蓄勢待發的阿史那步真道:「好了,我們開始吧!不死不散,我是絕對不會手下留情的!」

    「少他娘的廢話!」阿史那步真毫無風度地喝罵一聲,遂身體騰空而起,把氣勢蓄至頂點的籐槍,居高臨下地刺落我雄偉的背脊。槍鋒在空氣中劇烈地呼嘯,飽含著阿史那步真苦修數百年的精純真氣,這一槍之威,真有鬼泣神驚之勢。

    我放聲長笑道:「好槍法!」言罷眼中爆閃出前所未有的精芒,望往頭上不斷逼近的槍鋒,雄軀卻紋絲不動。

    瞬息間籐槍刺至背後三寸,阿史那步真眸中也露出了嗜血的狂熱,他幾乎預見到了血花噴濺的淒美景致。

    電光石火的剎那,我微扭了一下腰,身體鬼魅般閃了閃,遂撮指成刀右手往後反撩上去,正好切中槍尖左側鋒刃。

    「蓬!」兩股龐大的真氣洪流毫無花俏地碰撞到一起,頓時濺起百丈驚濤。

    我悶哼一聲,右臂袍袖寸寸皆裂,化作漫天蝴蝶落下,跟著不由自主地往後退跌了十餘步才停下身形;阿史那步真也不好受,他砰然後背飛撞在橫樑上,嘴裡嘩一聲噴出了一道血箭後才墜落地面,所受內傷匪淺。

    重新站起身來的阿史那步真倒抽了一口涼氣,心道:「他果然信守諾言,封閉了大半功力。只是剛剛那一掌,已顯示出他的武功境界已達大宗師級數,今夜恐怕我難以討得好去,是否就此罷手全力突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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