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輕侯的故事 第廿二卷 王寇 第三章 熱血
    我和莫芙蓉一起吃過豐盛的早餐後分頭行事。她繼續統籌全局,同時每隔半個時辰就與天堂艦隊、庫州艦隊聯系一次,相互交換戰場信息,密切監視著風雲帝國第三十集團軍的最新動向。我則悠哉游哉地站在四層艦橋上,憑欄遠眺著蒼茫大海,心裡什麼也不想,就這樣把神念放任自流。

    時間一點一點地流逝而去,正當我百無聊賴地想要返回艙室睡覺的時候,猛然發現海面上有一艘“龍蝦”級護衛艦乘風破浪而來,方向直指縱橫艦隊戰艦群。在它的主桅頂端高高飄揚著一面焰紅色的旗幟,旗面中央繪有一個由古高唐蝌蚪文組成的圓圈,圈內是一朵高貴聖潔的金菊和一只優雅閒適的天堂鳥,那正是天堂艦隊的標志。

    我暗暗有些納悶兒,搞不懂這艘船的來意,遂也就不去干涉,只是靜觀事態發展。

    那艘“龍蝦”級護衛艦駛至弩炮射程邊緣的時候,忽然減速停了下來,然後迅速地打出了一連串令人眼花繚亂的旗語道:“天堂近衛軍長楊鐵,請求立即登靠旗艦‘縱橫’號,有十萬火急的軍情必須當面稟告首相大人得知。”

    了望手在確認對方的接頭暗語無誤後,也打出了一串旗語答道:“准許貴艦進入我方戰艦編隊。”

    目睹此景,我心中的疑竇更甚了。要知戰艦之間的接頭暗語,乃是一種雙方事先約定好的特殊旗語,通常是屬於無序混亂的一整套復雜動作,外人根本無法僥幸蒙對。那就證明來人是楊鐵這一點已經確鑿無疑了,可他身兼釜城攻防戰陸上總指揮之職責任何等重大,擅離職守跑到“縱橫號”來做什麼?莫非那裡發生了什麼驚天動地的大變故不成?

    一念及此,我急忙從四層艦橋上貼著舷梯飛身直下,兩三個起落跳到一層主甲板等候。結果我來的速度太快了,趕到的時候方瞥見那艘“龍蝦”級護衛艦剛剛才重新啟航,慢悠悠地朝著“縱橫”號駛來。

    大約過了一頓飯的功夫,它終於駛近“縱橫”號的右舷平行而立。“嘎崩!嘎崩!”一陣刺耳的摩擦聲響過,八只巨大的鋼爪牢牢扣住了船舷,一條可供人員通行的舷橋臨空搭設而成。

    所謂的舷橋其實就是登陸用踏板的變形體,兩端安裝多只大型鋼爪做為攀附敵艦和固定己艦的工具,踏板本身再加厚加長並包以銅皮鐵骨,直至其足以承受龐大壓力而不斷折為止。

    據說舷橋最早是由海盜發明出來的,他們憑此物靠近商船後迅速抓牢,然後供海盜們直接登陸目標艦船實施搶劫。不過在近年來的海戰中遠程武器的威力越來越強大,在投石機和弩炮的雙重威脅下,根本不等用舷橋登陸,恐怕己方戰艦就已粉身碎骨了,除非敵人不堪一擊或者根本無力反抗,所以舷橋在大多數時間裡,都純粹只是一個擺設。

    從舷橋另一端走上來三個人,其中兩名膀闊腰粗的魁梧大漢抬著一副擔架,另一名瘦削文弱的年輕男子寸步不離地跟隨左右。瞧裝束一眼即可分辨出兩名大漢只是那艘“龍蝦”級護衛艦上的普通水手,屬於臨時找來的苦力,而那名男子明亮鋒利、有如實質的左眼,卻暴露出他就是高唐第一劍客——“銀面修羅”楊鐵。

    隨著距離越來越近,我注意到了一個奇怪的現象。那副擔架上居然還躺著一個病人,只是從頭到腳都覆蓋在一層厚實的羊毛毯子下面,所以剛才僅憑肉眼我並未能發現他的存在。現在他的生命能量極其微弱,好像隨時都會咽氣似的,而楊鐵的左手一直緊握著那人的右手,源源不斷地輸送著先天真氣,用以延續對方苟延殘喘的性命。

    這可是一個極度虛耗精神,動輒威脅醫生與病人雙方生命的危險活兒,除非對本身修為非常自信,否則誰都不敢輕易去嘗試。盡管楊鐵的功力幾乎臻達了登峰造極的劍聖境界,釜城內一場惡戰再加上一路療傷所耗費的天文數字的真氣,也使得他的臉色更加蒼白憔悴,一副搖搖欲墜的模樣了,難怪他迫不及待地要上“縱橫”號求見莫芙蓉呢!那恐怕一來是想找到能夠替換自己施法的高手,二來是這位病人的生死對所有人來說都屬至關重要的大事。

    想到這兒,我快步上前伸右手抓向病人的左手,准備替換下楊鐵,讓他好好地休息一會兒。

    豈料楊鐵卻根本不領情,他頭也不抬地喝道:“你們的功力不夠,別耽誤我的寶貴時間,快去通知首相大人吧!我需要至少三名臻達七階以上的高手襄助,才能安全換手。”

    所謂的七階高手是指:鑽石騎士、大劍師、萬人敵(刀客職業)、龍戰士、刺月狙擊手、混沌士(道士職業),感情他把我當成不自量力地趕來幫忙的普通高手了,我心裡不禁郁悶不已,但眼前救人為第一要務,根本無暇跟他計較那麼多。於是,我仍舊固執無比地握住了那名病人的左手。

    楊鐵見狀忍不住勃然變色,正要發作的時候,臉上卻露出了一抹無比震驚的神色。因為在電光石火的一剎那,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成千上萬條暗黑能量觸角一齊刺入了病人體內,眨眼間就充斥了病人身體的所有肌肉、血管、穴道、經脈,甚至是每一顆細胞。那股浩瀚無垠的黑暗能量,有如層層疊疊的蠶繭,第一時間將病人傷痕累累的軀體保護起來,同時生出一股龐大無匹的吸力,黑洞般源源不絕地吞噬著楊鐵早已虛弱不堪的先天真氣。

    楊鐵本待立即反抗,意識海內卻驀然響起一把重金屬般鏗鏘不絕的聲音道:“我沒有惡意,只是想幫你迅速恢復功力,省卻打坐調息的無聊時間罷了。咦,你的右眼、聲帶、左肺好像都受過重創,迄今未曾痊愈呢!呵呵,反正不費什麼事兒,我也一齊幫你修復了吧!”

    話音才落,一波波洶湧澎湃的先天真氣,就以病人的身體為媒介,完全不容拒絕地侵入了楊鐵體內。隨後它們就依照著某種秘不可測的軌跡,以霹靂閃電般的速度,一個大周天接一個大周天地循環流轉起來。

    在這段不可思議的過程之中,楊鐵愕然發現每完成一個大周天循環,自身真氣就茁壯增漲十倍,一呼一吸間四十九個大周天循環圓滿完成後,他的先天真氣已比巔峰時期還要強橫數倍。要知對於修煉至一級劍聖的楊鐵來說,想再進一級何止難如登天?可是對方卻幫他輕而易舉地晉升至二級劍聖的境界了。不僅如此,當年決戰北極星宿的時候,遺留下來的舊疾也統統不翼而飛。通過內視他竟然看到了煥然一新的右眼、聲帶以及左肺,那絕對是不可能發生的奇跡,但是它偏偏就活生生地呈現於眼前。

    “我的天啊!這家伙到底還是不是人啊?”楊鐵難以置信地望向柳輕侯,心底湧起滔天巨浪,久久不能把持自己。

    倏忽間,他猛然做出了一件令所有人都始料不及的事情。

    “撲通!”楊鐵屈膝跪倒在地,“碰碰碰……”連磕九個響頭後,恭恭敬敬地道:“恩師在上,請受弟子楊鐵一拜!”

    由於我正全神貫注地觀察著那位病人的傷勢,並未留意傷勢痊愈、功力暴增後的楊鐵想干什麼,加上他莫名其妙的動作給我帶來的巨大震驚,中間還隔著一副擔架,結果就導致我目瞪口呆地硬生生領受了楊鐵“霸王硬上弓”式的拜師之禮。等到我幡然省悟這一切意味著什麼的時候,木已成舟,局面已經一發不可收拾無法挽回了。

    若換做另外一個人,我尚可找出若干個理由去婉言謝絕,但現在對方是“銀面修羅”楊鐵啊!楊鐵是誰?他素來桀驁不遜,稟性剛愎自用,說話一言九鼎。根據我了解的情報來看,凡屬他承諾過的事情皆一絲不苟地完成到底,從來不打半分折扣。眼下這麼多人旁觀的情況下,一旦我拒絕了他,接下來發生的事情顯而易見。即不是他橫劍自刎以洗刷所受的屈辱,就是拔劍相向刺死我以維護劍客至高無上的榮譽,中間再無半點轉圜余地。

    我心中思緒百轉千回,最後統統變成一聲悠長的歎息,苦笑道:“你何苦呢!”

    楊鐵斬釘截鐵地道:“學無先後,達者為師。何況您不但擁有通天徹地之能,而且幫我治愈了多年不愈的頑疾,這些神通與恩情都足以證明,您絕對有資格成為楊鐵的恩師。另外您還幫我提升了整整一級的功力,那就證明我們之間已有師徒之實啊!請您收下我吧!”說完他右手緊握住劍柄,心情異常忐忑不安地望著我,大有一言不合就拔劍自殺或殺我的意思。

    事已至此,我還有何選擇的余地啊?

    於是,我當機立斷道:“你起來吧,我收你做徒弟就是了。”

    楊鐵欣喜若狂,霍然抬手摘掉了右半張臉上的那副阿修羅面具,一雙鋒利如刀的眼神,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的一舉一動,神態間充滿了敬畏和愛戴。

    高唐武士一貫崇拜強者蔑視弱者,剛剛我留給他的印象實在是太強橫了,導致他震撼和感激之余非要拜我為師不可。不過根據我現如今的實力來說,收一名二級劍聖做徒弟,倒也一點都不算高攀,畢竟黑暗魔君的蓋世功力擺在那裡,深藍三大宗師和“火山王”巴雷特也休想占到半點便宜不是?

    搞定了這位莫名其妙多出來的開山大弟子之後,我立刻命令兩名聞訊趕來的九曜衛接替那兩名水手抬起擔架,然後吩咐楊鐵跟上,一行四人全力展開身法,風馳電掣一般向頂層艙室狂奔而去。

    迄今為止,我都不知道那名病人的來歷,甚至連他遮蓋在羊毛毯子下面的相貌也未曾瞧過一眼。不過經過偵測後,我卻清清楚楚地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此人性命已危在旦夕。

    他體內至少潛伏藏匿著十余股天魔氣,糾纏不清地環繞在五髒六腑七經八脈表裡,一點點吞噬著他的生命能量。起初那種蠶食並不明顯,只會表現為先天真氣的減弱和衰竭,但是經過數個月發展壯大後,當先天真氣被蠶食殆盡的時候,貪得無厭的天魔氣就會開始吞噬他的生命能量了。就如同十余條饑餓的毒蛇用獠牙撕扯獵物般肆無忌憚,在清醒的意識下,那種痛苦絕對比千刀萬剮更加恐怖和強烈百倍。

    我根本無法想象他究竟需要用何等堅忍不拔的毅力才能挺到今天,換做任何一個普通人,恐怕早就自殺多時了。

    正思忖間,不知不覺地目的地已在眼前,那是專門為貴賓准備的客房,李德宗、金破天就住在隔壁的兩間臥室之內。

    “咿呀!”艙門開啟,兩名九曜衛將擔架抬入室內,正准備把遮蓋那名病人身體的羊毛毯子揭開,再把他抬上床榻的時候,楊鐵突然喊道:“且慢!”說完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兩名九曜衛,堅決地道:“不行,此人事關重大,必須首相大人親來,才能見到他的真面目。”

    我忍不住啞然失笑,看來這個便宜恩師的地位和分量都著實不咋地,關鍵時刻就被撇到一邊兒去了,還得需要高官出馬才好使啊!

    楊鐵見我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趕緊耐心地解釋道:“恩師,此人攸關整個‘驚夢’計劃的成敗,請恕弟子無禮了,就算是您也無權見識他的真面目。”

    此言一出,我倒無所謂,那兩名九曜衛可就不樂意了,他們異口同聲地斥責道:“大膽狂徒快快住口,攝政王閣下在此,你焉敢屢次三番地無禮冒犯?難道活膩味了不成嗎?”

    “啊?”楊鐵頓時被唬得一愣一愣的,瞅著我一副瞠目結舌的模樣,半天才結結巴巴地道:“攝……政……王……你莫非就是‘天敵’柳輕侯不成?”言罷仍是滿臉匪夷所思的表情,好像根本沒想到那位名震天下的無敵神將,居然會如此年輕英俊,而且武功更是深不可測。最離譜的還要算是,自己居然還拜他為師了。這也太胡扯了吧!

    室內陷入了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中,四人面面相覷表情都很古怪,誰都沒說話,也不知說什麼是好。

    大約過了一盞茶的功夫,我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湧起的滑稽之感,捧腹大笑道:“哈哈哈哈∼真是太搞笑了!他***熊,想不到我柳輕侯也有一天會陷入無法證明自己是誰的怪圈之中呢!”

    此言一出,楊鐵更加尷尬無比,他正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的時候,忽聽門外一把清脆細潤的聲音說道:“嗯?奇怪啦!輕侯哥哥什麼事情如此好笑啊,也說給人家聽聽好不好?”話音才落,艙門外邁步走進一名裊裊婷婷的妙齡少女。

    本在一旁看熱鬧的兩名九曜衛見莫芙蓉來了,立即躬身施禮道:“卑職參見首相閣下!”

    莫芙蓉漫不經心地擺擺小手道:“你們出去守住門口,不許任何人入內!我有要事跟王爺商談!”

    “是!”兩名九曜衛齊齊躬身施禮後,快步退出艙室,順便把艙門也帶上了。

    楊鐵這才確鑿無疑地相信了兩人的身份,趕緊躬身施禮道:“卑職天堂近衛軍長楊鐵,參見攝政王閣下、首相大人!之前無禮冒犯之罪,尚請二位海涵!”

    我莞爾一笑道:“不知者不罪,何況我倆是親密無間的師徒關系,何來怪罪之說呢?嗯,不知道現在我有沒有資格看一看這位病人的真面目啊?”

    楊鐵聞言連連道歉,遂知機地搶先一步揭開了那張羊毛毯子,露出了那位病人的真實面目。

    “啊!”莫芙蓉尖叫一聲,嚇得颼地竄到了我背後,緊緊抓著我的衣服,渾身瑟瑟發抖,再也不敢瞅向擔架一眼。

    我也瞬間皺起了眉頭,心底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滋味。

    眼前的那位病人哪裡還有半分人樣啊?

    他已經瘦得脫了相,在破爛污濁的衣袍下,渾身肌肉早已消失無蹤,只剩下蒼白得沒有半點血色的肌膚,松弛地包裹著仿佛隨時都會散架的嶙嶙骷髏白骨。脖頸、胸腹、四肢則擺出一種常人無論如何都無法做出的怪異扭曲的姿勢。

    那張面容也枯萎得如同一張干癟的黃菜葉,眼窩深深地凹陷進去,一雙污濁灰白的眼睛半睜半閉,空空洞洞地茫然直視著虛空發呆,根本沒有焦點,想來已失去視力多時了;呼吸更是微弱得幾乎細不可察,帶稜角的嘴唇也無力地耷拉下來,髭須亂橫橫的,就像冬季原野上的一把枯萎的野草,青慘慘地遮住了他的下半臉。

    楊鐵俯身想去抱那位病人,准備把他移到床上,結果卻被我伸手攔住了。

    我搖頭道:“先別動他,就這樣放著吧!”

    楊鐵疑惑不解地望來,我耐心地解釋道:“剛才探測他體內症狀的時候,我發現了十余股潛伏藏匿的異種真氣,它們就是導致宿主慢慢消亡的罪魁禍首。憑借我現在的功力,想要徹底消滅它們輕而易舉,困難的是現在它們與宿主的經脈糾纏在一起,牽一發而動全身。我擔心它們臨死反噬的力量,虛弱如他根本無法承受。所以只好用先天真氣封鎖其周身竅穴,加強他的抵抗力,然後再伺機解救,此時最好能夠保持原狀。”

    其實這番話半真半假,我隱瞞了一個至關重要的信息,那就是此人已病入膏肓,根本無法可醫,若換一個普通人恐怕早已命喪多時。他之所以能夠活到現在,完全是靠一股堅如磐石的意志力在苦苦支撐,一旦精神松懈下來,頃刻即將死於非命,故萬萬動彈不得。

    楊鐵若有所思地點著頭,猛然站起身來,一臉恍然大悟的神色驚呼道:“啊,怪不得他體內跟無底洞似的,不論我輸入多少真氣都照單全收呢!原來皆是喂給了那些異種真氣,真是豈有此理啊!”

    我既感好笑,又覺駭然,隨即想起那位美麗得有如不食人間煙火般的魔女完顏照,頓時頭疼無比,趕緊拋開了這個惹人煩悶的念頭。

    這時背部被緊抓的衣服一松,莫芙蓉神色如常地走出來,問道:“不管能否治好他,你總該先告訴我此人是誰吧?我想能夠讓楊兄放棄軍機要務不理,親自保駕護航送至‘縱橫’號上來的人物,來頭一定不小哦!”

    莫芙蓉說得輕描淡寫,話裡面卻涵蓋了好幾層意思。她一邊詢問著病人的來歷,一邊又點醒楊鐵放棄釜城攻防戰總指揮一職,擅離職守跑到‘縱橫’號來是違抗軍令的行為,同時也是非常不理智的舉動,最後還暗示著如果病人的來頭不夠大,身份不夠重要,根本不配讓楊鐵這麼興師動眾的話,就別怪她要將其軍法從事了。

    莫芙蓉擔任首相後的性格變化實在太大了,真是讓人刮目相看啊!眼前的她圓滑老練到了極點,害得我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那番話根本就不是她說的呢!莫非體質擁有黑暗屬性的人,個個都城府深沉,老奸巨猾不成?

    我胡思亂想未已,就聽楊鐵不卑不亢地道:“啟稟首相閣下,卑職也不敢十分確定此人的身份來歷。不過……”說著他從懷中取出了一物,雙手遞交給莫芙蓉,繼續道:“我們在關押他的牢房裡發現了這件東西。”

    莫芙蓉接過來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怎麼看都沒瞧出任何稀罕之處,於是她把那件黑黝黝的小東西丟給我,問道:“輕侯哥哥,你知道這是什麼東東嗎?”

    我伸手抓住,凝神看去,剎時間如遭雷擊般身軀劇震,臉色變得難看到了極點。

    那件黑黝黝的小東西是一塊普普通通的木牌,長寬約三寸,厚近半寸,材質是最堅硬耐腐的鐵杉木。乍看起來毫不起眼,很容易像莫芙蓉一樣忽略過去,甚至可以這樣說,若非楊鐵鄭重其事地拿給我們看,誰都不會有興趣瞥它一眼。

    可是啟動精神掃描後仔細一看,卻發現了一樁怪事。那塊木牌粗糙不平的背面,居然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小字,由於字體與背景一模一樣都是漆黑黯淡的顏色,所以除非特別留意,否則根本無法察覺其中暗藏玄虛。

    這些字是用類似繡花針尖似的銳物刻劃出來的,比蠅頭還小,只有芝麻般大。盡管它們又小又淺,可是書寫得工整秀麗之極,定神看去,每一個字都疏而不密,氣勢磅礡,留白處綿延無際,彷彿還有不知道多少空間,可供縱橫馳奔。若非雄才大略、氣吞萬裡的一方霸主,這樣的字恐怕半個也寫不出來。

    整整一頓飯的功夫,我站在原地紋絲不動,保持著左手持牌,雙目凝視的姿勢,連眼睛都沒眨一下。我深深地被那篇文字吸引住了,腦海裡各式各樣的復雜情緒有如翻江倒海般洶湧澎湃。這一刻,我甚至都分不清自己是什麼感覺了,震驚、憤怒、悲傷、懊悔、憐憫、仇恨……它們統統攪拌在一起,化成一股不可思議的巨大力量,瘋狂抓扯撕裂著我的靈魂,恨不得它永淪地獄再不超生。

    莫芙蓉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正要問個明白,我已搶先一步說道:“你們先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敵人入伏前別打擾我。”說完把那塊木牌還給莫芙蓉,盤膝坐到擔架前,瞅著那位最熟悉的陌生病人,再也不肯多說半句話。

    即使語氣平平淡淡,莫芙蓉和楊鐵亦大吃一驚,因為我的嗓音仿佛變了一個人似的,沙啞干澀得好像七天七夜沒有喝過水般難聽之極。

    “屬下告退!”楊鐵聞令躬身施禮後開啟房門離開。

    “輕侯哥哥,我走了,你……”莫瓊瑤則欲言又止,本來她想硬留下來安慰我,卻偏偏又不知要從何說起,而且她很清楚地知道我做出的決定永遠不會改變,只好尾隨楊鐵身後離去,並打定主意要從他身上套出木牌隱藏的秘密,看看究竟是什麼東西能夠令我如此失魂落魄。

    室門閉合,艙內再度恢復了死一般的靜寂,唯有兩名木雕泥塑般不言不動的男子默默對視。當然其中一人已經失去了意識,另一人則陷於即將暴走的邊緣。

    倏忽間,剛剛已看過數十遍的木牌背面的文字再次映入腦海,使我忍不住痛苦地呻吟一聲,差點悲憤得發狂。

    那段用高唐語寫下的遺書內容如下:

    “我吃下了第二十顆再生丹,這是隨身攜帶的最後一顆,吃下後如果依舊無效,那麼即將來臨的只有黑暗和死亡。在過去的十九天裡,我靠著它一次次地躲過了冥神之瞳的注視,現在一切都要結束了。我三歲開始練劍,七歲精通行軍布陣,十二歲繼承高唐大公爵位,成為主宰家族命運的第廿四代家主,十年來攘外安內挫敗強敵無數,想不到最終竟然會被自己最信任的女人和弟弟合謀毒害,這真是一個天大的諷刺,可笑啊可笑!難道功名利祿、皇圖霸業比愛情和親情更加重要嗎?哈哈哈,我會在碧落黃泉默默地祝福你們成功控制高唐八島,進而統一整座深藍大陸,如果每個敵人你們都能暗算得手的話……賢德二十一年五月十四日,落款:卡爾#183;麥哲倫絕筆。”

    那份字裡行間的悲壯激烈,使我感同身受,有如親眼目睹了豪雄末路的淒涼境地。不知不覺間,兩行熱淚奪眶而出模糊了雙眼。

    我緊緊握住卡爾#183;麥哲倫的雙手,輕聲呢喃道:“兄弟啊兄弟,我對不起你啊!當初聽說你想染指高唐,我第一個反應就是你不仁我就不義,試想我聯合莫瓊瑤那麼大的事情,你不會不知道,卻肆意插手統一高唐八島的事務,那不就是根本沒顧忌我們的兄弟情義嗎?不過既便如此,我也從未想過要致你於死地,畢竟我欠你一條命啊!當初若非你從費心手中,把我搶救回來,焉能有今時今日的柳輕侯呢?”

    說到這兒,我長歎了一口氣,繼續道:“唉,想不到我錯了,原來這一切都是那對狗男女的陰謀,他們篡了你的位不說,還肆無忌憚地借用你的名義到處招搖撞騙,做下了無數令人發指的惡行。幸虧蒼天有眼,使你含冤歸去前,仍叫我們兄弟能夠重新聚首。你放心吧!我不會讓任何人奪走你的性命,哪管他是冥神也要退避三捨哩!好好地睡一覺,不要擔心任何事。今晚當你醒來的時候,就會發現一切都未曾改變。你還是你,那位玉樹臨風、才華橫溢的翩翩佳公子,高唐府所有懷春少女永遠的夢中情人——卡爾#183;麥哲倫。你失去的東西,我也將不遺余力地幫你一樣一樣原封不動地奪回來,當然他們必須支付利息,世界上最昂貴的利息。”

    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我幾乎是咬牙切齒地把那幾個字擠出牙縫的,真是恨極了那對狗男女,對同志要春天般的溫暖,對敵人要冬天般嚴酷,這是亂世爭霸中最起碼的游戲規則。結果他們卻倒行逆施,連未婚夫和親生哥哥都下得了那麼毒的手,這樣的人渣若還遺留在世上,豈非太沒天理了嗎?他們絕對應該被碎屍萬段,如果老天爺置若罔聞,老子就替天行道!

    終於發洩完了胸中熊熊燃燒的怒火後,我愕然發現卡爾#183;麥哲倫居然不知何時閉上雙眼,神態安詳地睡了過去,嘴角甚至浮現出一抹會心的微笑。

    我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事實,心中暗忖道:“我的天啊,難道剛剛說的話,他都聽見了不成?這怎麼可能呢!”

    可惜事實勝於雄辯,卡爾#183;麥哲倫真的一副夙願得償的模樣,睡得無比香甜。

    窗外陽光燦爛,是一個晴空萬裡的白晝,可是誰又知道我最渴望卻是月色朦朧、淒清幽深的黑夜呢?

    除了我自己。

    ●●●

    縹緲的月光,靜靜地傾瀉在海面上,好像要把一切都溶解在乳白色的月光中。一波接著一波的海浪,輕輕地撞擊著船舷,仿佛一個擁有生命的東西在竊竊私語著什麼。從敞開的舷窗中,清風徐徐吹進,使人分外感到夏夜的舒爽與清涼。

    我沉醉在柔和恬靜的夜色裡,全心全意感受著它夢幻般的美麗,直到一把深沉含蓄的嗓音悠悠響起,才把我拉回現實世界。

    “是你救了我嗎?”

    我旋風般轉過身來,恰見一名年輕男子正目光炯炯地望來。他筆直挺拔的身軀,傲然屹立在床前,自具一股玉樹臨風、鶴立雞群的超凡風度,即使此刻他渾身赤裸,僅在腰間圍著一條床單遮羞,也無損半分那種絕代傾城的氣質。此等倜儻不羈的男子,除了卡爾#183;麥哲倫外還有何人?

    當他看到我的時候,整個人驚奇得半截木頭般愣愣地戳在那兒好一會兒,才陡然大叫道:“天啊,怎麼可能是你?我不是在做夢吧!”

    我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笑罵道:“他***熊,當然是我,除了我還能是誰?我拼盡全身功力,才險險把你這條小命撿回來,莫非你以為虛無飄渺的夢境,也能幫你達到這種起死回生的神奇效果不成嗎?”

    卡爾#183;麥哲倫被我損了一頓卻毫不動氣,反倒欣喜若狂地撲過來,想要熱烈地擁抱我一下,慶祝劫後余生的興奮之情。

    我鬼魅般一閃躲了過去,苦笑著提醒道:“兄弟,我並不反對男人之間的擁抱之禮,但是你起碼得把衣服穿上再來吧!要知俺可是有老婆的人,萬一被誤解成同性戀可就糟糕透頂哩!你可要對俺的婚姻幸福負責啊!”

    這番話說得卡爾#183;麥哲倫俊臉微紅,恍覺自己剛才太過失態了,慌忙抄起圓桌上我給他預先准備好的衣服穿戴起來。

    片刻後,著裝完畢的卡爾#183;麥哲倫變成了另一個人。他儀表端莊,舉止穩重,風度翩翩,有如一名優雅高貴的王子,哪怕是最挑剔的宮廷禮官,也休想找出半點瑕疵來。

    我深吸了一口氣,心中暗忖道:“嗯,終於沒白費我一番苦心復活他,效果真不錯啊!嘿嘿,他那副舊皮囊已灰飛煙滅,現在新生體內的黑暗能量,是融合改造了十余股天魔氣的變種,就算是完顏照償付給他的第一筆利息好了。根據偵測他如今的實力已臻達三級劍聖境界,再邁進一步就成神成魔嘍!這是否就是傳說中所謂的因禍得福呢!”

    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卡爾#183;麥哲倫嘎然截斷了我的思路,沉聲問道:“我們現在的位置在哪裡?”一邊說著他一邊凝神望著舷窗外,瞅著左近百余艘隨波起伏的大型戰艦,臉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凝重神色。因為白癡都看得出來,如此規模浩大的戰艦群,絕不是跑到這兒來撒網捕魚的。

    我淡然一笑避而不答,反問道:“你猜我們在哪裡?”

    卡爾#183;麥哲倫聞言閉目思索了片刻後,兩道漆黑細直的眉毛陡然一揚,睜眼道:“莫非是在閣道島附近的海域不成?”

    “厲害!”我豎起大拇指贊歎不已,饒有興趣地問道:“你怎能猜得這麼准?”

    卡爾#183;麥哲倫面上毫無得色,坦白地道:“我蒙的。”

    “啊?”我微微愣了一下,哈哈大笑道:“蒙的好,蒙的妙,蒙的呱呱叫!”隨即臉色一整道,撇嘴道:“我信你才怪!”

    卡爾#183;麥哲倫微笑道:“呵呵,就算不是蒙的,也和蒙的差不多。我們乘坐的這艘巨型戰艦,從外觀上推斷即可知道是‘縱橫’號戰列巡洋艦。再從舷窗眺望,視野內共有一百零二艘大型戰艦,它們不是‘銀龍’級巡洋艦,就是‘金虎’級巡洋艦,兩者皆為七海盜盟獨有的型號。因此我推斷出這次行動跟七5撩斯叵搗飼常毓z鋅贍芫褪牽戌[9蘦韓f硌q釹倫約鶴急父繨{舜蛞懷∮艙蹋t衧荇k飛ぉXm錟愣願鍍淥雩{恕!?

    說到這兒,他停頓了片刻,整理了一下思路後,說道:“而縱觀天下各路艦隊之中,風雲、愷撒兩大帝國皆無暇它顧,高唐群雄中的金破天、李德宗雖也有與其拼死一搏的實力,但從以往的種種跡象來看,他倆都很愛國,也很忠誠,一旦有雄才偉略的君主准備建國,恐怕第一個站出來響應者就是他們,至少不會拖七海盜盟的後腿。那麼剩下的敵人顯而易見,只有閣道島的卡力班,以及在背後默默他們的那些勢力了。”

    我聽完佩服得五體投地,尤其是當他說到金破天、李德宗二人的性格時,更是准得不能再准,僅憑這一點眼力就遠比我強得多。不過令人感到奇怪的是,他似乎並不特別痛恨那對狗男女,這又是為什麼呢?

    一念及此,我直截了當地問道:“如今麥哲倫兄病體痊愈,武功更勝往昔,不知對未來有何打算呢?”

    卡爾#183;麥哲倫忽然沉默下來,相隔良久才冷笑道:“打算?我現在要錢沒錢,要人沒人,就是孤家寡人一個,還能有什麼打算,得過且過混吃等死而已!”

    我似笑非笑地瞅著他,耐人尋味地笑道:“嘿嘿,這可不是我認識的卡爾#183;麥哲倫啊!”

    卡爾#183;麥哲倫搖頭苦笑道:“那個曾經不可一世的傻瓜已經死掉了,現在活著的是另一個人。他一無所有,只剩下茫然和空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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