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場上推小車的,趕牲口的,扛地毯的,背草藥的,挑擔兒的,提籃兒的,抱著寵物狗的……數以萬計的高唐人,踏起路上的塵土,形成數寸高的霧靄,在燦爛的陽光下,絡繹不絕地湧向西寧塔方向。
他們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紛紛施展出最拿手的本領推銷自己的貨物。那賣水果的擔子,賣熟食的挑子,賣海鮮的手推小車子,邊走邊吆喝;各式店舖的門面都大開了;飯店的小夥計在忙著招呼客人,繞口令似的急報菜名;而四周攤販們,有的在支棚子,有的在擺貨,有的已搖鈴鳴鑼,高聲招徠主顧,還有兩家為爭地盤動上了手,搞得黃紙,冥幣像風箏似地飄向空中,幾個孩子笑著趕著追……
當達姆#183;布爾曼耗費比剛才多十倍的耐心,終於抵達西寧塔附近的時候,剎時胸臆間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片刻前真把他憋得差點就要瘋掉了。
西寧塔四周以圍牆為界,赫然被分隔成了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外面是忙著賺錢的商賈小販,裡面卻是從土珠島各郡、乃至聞訊跨海趕來朝拜淨土宗先輩遺骸的最虔誠信徒。他們表情嚴肅認真,而且保持著驚人的緘默,好像害怕一開口,就驚擾到長眠此地的聖靈似的。其中有些老人和婦女,甚至是從正門開始一步一叩首地徑直跪拜到西寧塔下,使人為之側目。
達姆#183;布爾曼一邊仔細觀察一邊暗暗冷笑,心道:「嘿嘿,我倒要看看待會兒行動開始後,這些所謂的聖靈,究竟能不能救挽救你們的性命!哈哈哈,現在拚命祈禱吧!否則你們將永遠沒有機會再做這種蠢事啦!」
他思忖未已,就看到一名化妝成信徒的狴奴族戰士,在西寧塔東側牆根兒底下,衝著他偷偷地做了一個奇怪的手勢,隨即圍牆外竄起了一枚爆竹,在半空中連爆兩響,旋又化作漫天碎片飄散。緊接著北、西、南三方,也同樣重複了這一幕,那是預先約定的暗號,提醒行動指揮官所有人員已全部到位,隨時都可以展開突襲。
這一刻,達姆#183;布爾曼滿意地點點頭,嘴角浮起了一抹猙獰的笑意。
倏忽間,廣場四周的住宅區裡,驀然升起一團團濃煙密霧,在春風不經意地席捲下遮天蓋地地到處瀰漫,頃刻整個廣場都充滿了黃濛濛的簾幕,樹木、房舍、城市,就像隱在霧中似的,朦朦朧朧地看不真切。太陽也失去了光彩,像一個蒙著一層黃沙的銅盤,懸掛在半天上,人們也再難看到晴朗的藍天,吸到清新的空氣,走到哪兒都是霧氣騰騰。
「著火啦!」不知誰發出一聲充滿驚恐的哀嚎,提醒了茫然無措的人群,求生的本能使他們瞬間陷入了歇斯底里的境地。擁擠的人群、孩童的哭喊、倒地後的踐踏、受傷的慘呼……巨大的恐慌瘟疫般迅速蔓延至每個角落,中心廣場像開了鍋似的沸騰起來,人們有如沒頭蒼蠅在到處亂竄。最糟糕的是,稍顯平靜的角落裡,總會發出一兩聲令人毛骨悚然的慘叫,迫使人群更加驚恐萬狀,流竄不休。
達姆#183;布爾曼冷冷地瞅著眼前混亂人群,嘴角泛起的那縷笑意頓時更殘酷了幾分。片刻後,他踱著方步,悠然自得地踩著滿地狼藉走向西寧塔。與此同時,四周驟然閃現出數以百計的彪形大漢,一個個擎刀握劍悶聲不響地逆著人流也湧向西寧塔,在他們右肩上統統綁著一條白色布帶作為標記。
達姆#183;布爾曼一言不發,率先衝進了西寧塔,緊隨其後的是狴奴族近百名精銳高手,餘下數百人皆井然有序地按照原定計劃搶佔了四周的有利地形,架起強弓勁弩嚴加戒備。
「我們只有一刻鐘時間,屆時不論有沒有搜到乾坤印,都要立即撤退!行動中,如果碰到陌生人格殺勿論!現在我宣佈『野鵝』行動正式開始!」達姆#183;布爾曼低沉的嗓音,在西寧塔一層大廳裡面迴盪盤旋。
「是,卑職明白!」所有狴奴族高手同時躬身領命,即刻展開最迅疾的身法,消失在西寧塔各個角落。
●●●
中心廣場西鏡湖大街拐角處一座普通小樓的三層靜室內,憑窗而立的莫瓊瑤緩緩放下魔鏡,頭也不回地道:「管團長,詳細說說敵我雙方現在的情況吧!」話音才落,原來待在桌旁研究作戰地圖的那名虎背熊腰的壯年男子,立時腰板挺得筆直,朗聲道:「是!」
此人正是縱橫艦隊第一陸戰團,即「海豹」團團長管慕衡。別看他官職僅是一名下轄五千人的小小團長,權力地位卻在整個七海艦隊都屈指可數,因為每一名普通「海豹」隊員都是營一級軍官,他更是軍一級將領,兼且隸屬昔日七海盜盟盟主軒轅天之痕直轄的嫡系最精銳部隊——縱橫艦隊,想不囂張跋扈都難到極點。此番老上級縱橫艦隊指揮官索佩羅,親自委派他來給公主殿下「辦事」,管慕衡絕對是兢兢業業,慎之又慎,生怕搞砸了前途毀於一旦的。
這時聽得莫瓊瑤垂詢,管慕衡立即把下足功夫偵察所得一一道來:「啟稟殿下,根據匯總各處觀察哨的報告分析,此番參予破壞行動的敵人,人數約在五、六百人之間,大部分人配備武器有精鐵馬刀、精鐵骨剔、三石復合獵弓、倒齒狼牙箭、以及黑犀牛皮胸甲和騎兵專用的精鐵小圓盾,少部分人持有鋸齒狼牙棒、精鋼雙板斧、雷鼓甕金錘等重兵器,卻未攜帶任何遠程武器,估計是敵方精銳高手。」
「他們先放火焚燒民居,製造濃煙密霧,遮擋大家的視線,再趁亂殺傷百姓,使其產生巨大恐慌到處奔逃,最後才不慌不忙地在西寧塔周圍佈置防禦陣地入侵塔樓。整體來說,他們計劃周密,分工明確,秩序井然,顯然是一批非常專業的匪徒,慕衡甚至懷疑他們極有可能是職業軍人。另外,根據相貌特徵和武器裝備分析,這幫人應該不是風雲人,倒有些像是塞外的遊牧民族,而且團裡曾赴塞外做過『買賣』的戰士們也說,這幫傢伙像極了米洛斯大草原來的斯圖亞特人!」
莫瓊瑤不動聲色地聽著報告,當聽到管慕衡說遊牧民族四個字的時候,黛眉驟然一挑,心中頓生明悟道:「啊,難道說輕侯料錯了?他根據魔女參予行動,遂推斷敵人是麥哲倫家族的人馬,想不到真正參予者卻是一批遊牧民族。呵呵,莫非就是那個狴奴族的達姆#183;布爾曼不成?這小子膽大包天,竟敢孤軍深入到道宗聖地新阿吉姆市來搗亂,真令人不得不對其勇氣欽佩有加!不過話說回來,輕侯有一點倒是未曾料錯的,那就是敵人的目標果然是西寧塔!唉,若非我們早早布下埋伏,被敵人的聲東擊西之計一鬧,保不準還真被他們輕輕鬆鬆得手離去了呢!不知道現在輕侯怎樣了,那名刺客應該不是他的對手吧!」
管慕衡見莫瓊瑤半晌不說話,正要出言提醒軍情緊急,忽聽她恬淡地道:「木蝶準備得如何了?」
管慕衡連忙道:「木蝶道長剛剛派人傳訊說,他聯絡了十餘名木字輩弟子,分別統領一、二百人不等的巡邏小隊,卡斷了所有咽喉要道,保證任何一名敵人都休想能夠矇混過關。」
莫瓊瑤輕點螓首,果斷地下令道:「全體人員立即行動!遭遇膽敢反抗者,一律格殺勿論!」
「是!」管慕衡興奮之極地大聲回答。
頃刻間,「嗚——」雄渾嘹亮的號角聲傳遍整座新阿吉姆市,一場血戰迫在眉睫。
●●●
當號角響起的時候,西寧塔頂層木虎臥室內,到處翻箱倒櫃的人們不約而同地停止了手上的動作,紛紛側耳傾聽,神態間亦露出了幾分凝重表情。
達姆#183;布爾曼側頭向一名精明幹練的中年人問道:「那是什麼聲音?」
那人乃是狴奴族派駐高唐八島上,專職負責收集情報的總管拓拔玨,此時聞聽上司垂詢,趕忙答道:「回稟可汗,那不是淨土宗持有的鎮魂鼓,倒有點兒像是海盜們慣用的紫碧螺。」
「嗯?」達姆#183;布爾曼剎時臉色陰沉如水,在經過短暫思索之後,斷然道:「傳我命令,所有人立即撤離西寧塔,依照原定計劃回『狼巢』集合,準備下一步行動。沿途切記不要戀戰,我們面對的敵人,極有可能是七海盜盟最精銳部隊。明白了嗎?」
「是,吾等謹遵可汗號令!」室內眾人齊刷刷地躬身施禮,繼而拱衛著達姆#183;布爾曼,旋風般向塔下狂奔而去。
與此同時,塔內外相繼傳出三長兩短的尖銳呼哨,頃刻間,整座西寧塔上下負責搜索的狴奴族高手們,亦如潮水般在一眨眼的功夫裡撤得乾乾淨淨。
西寧塔外,濃煙密霧淡薄了少許,使人依稀看得見廣場四周數十處火場上空,雖然猶在冒著黑色濃煙,火勢卻明顯小了不少,赫然是有人正在極力撲救。不過黑乎乎的濃煙和灰茫茫的薄霧混雜一起,依舊在低空給廣場蓋上了一層厚厚的簾幕,裹得嚴嚴實實的,讓能見度差到了極點,非常適合渾水摸魚式的潛逃。
撤出西寧塔的狴奴族戰士們,迅速與塔外同伴們匯合,訓練有素地化整為零,組成數十支十人二十人不等的突擊小隊,朝四面八方倏忽散去。
眼前景物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楚,達姆#183;布爾曼親率一組由二十名最精銳高手組成的突擊小隊,在拓拔玨引領下,無聲無息地朝西寧塔東側圍牆潛行。他們穿過小樹林,躍過灌木叢,飛過數排房舍,一路上靜悄悄地渺無人蹤,不但聽不到敵人的動靜,甚至連四散離去的同伴們,也好像石沉大海般一去無回。
眼前圍牆在望,只要翻過去,外面就是新阿吉姆市的中心廣場,週遭有數以百計的店舖和數以萬計的住宅,絕對能夠提供最佳隱蔽場所。這一刻,包括達姆#183;布爾曼在內的所有人,都暗暗地鬆了一口氣,心中不約而同地暗忖道:「看來七海盜盟有點名過其實啊!虛張聲勢倒是有兩下子,談到行動速度就堪比龜爬了!」
「颼!颼!」眾人紛紛施展生平得意的輕功身法,一隻隻蒼鷹般振翅而起,迅速飛掠過兩丈八尺高的石牆,落向街道中心。
就在他們舊力已盡新力未生的間隙,耳畔驀然傳來一連串兒微弱至幾乎不可察覺的悶響,「噗噗噗噗∼」諸人尚未明白怎麼回事,前排六名狴奴族高手已慘叫都來不及發出就一猝而歿。電光石火的瞬間,其他人均有了防備,一個個蜷縮身體縮小打擊面積,同時默運真氣,舞動兵器,有如一團團精虹繚繞的圓球般向最近的掩體滾去。
「錚錚錚錚∼」密集如狂風暴雨般的金鐵交鳴聲不絕於耳,有如一隻隻重逾千均的巨石狠狠砸在護體刃幕之上,功力稍差的四名狴奴族高手立時命喪當場,而僥倖逃脫一劫的其他十一人中,居然有半數以上身負輕重不等的傷害。
躲到一棵百年老松後面,達姆#183;布爾曼先瞅瞅掌中扭曲變形的精鋼劍,再瞧瞧兩丈外前胸後背被鑿出海碗般大小血窟窿的十具屍體,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暗忖道:「我的娘啊,這到底是什麼見鬼的暗器,威力實在太強了,簡直駭人聽聞啊!這批精銳高手乃是我親自挑選出來的一流悍將,等閒人等攻擊下肉體都是刀槍不入的,想不到……」
他思忖未已,那種勾魂奪魄的悶響再度在耳畔瘋狂響起。
「篤篤篤篤∼」好像成千上萬隻啄木鳥一齊喙擊似的,十一人遮擋身體用的掩體,幾乎在瞬間就被射成馬蜂窩毀於一旦了。
達姆#183;布爾曼身前那株百年老松,也僅僅堅持不到三息時間,就被敵人釋放的暗器硬生生齊根「啃」斷,轟然倒地。他嚇得魂飛魄散,完全依據規避危險的本能朝前方迅疾撲去,繼而想也不想地施展懶驢打滾,竄進街道旁的一座店舖內。
「蓬蓬蓬蓬∼」那一片烏雲般的暗器,如影隨形地一直追擊在他腳後跟,落空後在圍牆、街道的青石板、以及店舖的板壁上,留下了一團又一團怒放的「鮮花」。
達姆#183;布爾曼驚魂初定,瞧見身後是一條由海碗大小的坑洞排成的五丈長直線,身上衣服頃刻被冷汗浸透了。「如果剛才的規避動作有稍許怠慢的話……」他不敢繼續想下去了,趕緊把這個使人心慌意亂的念頭遠遠拋開,凝神觀察起剩餘同伴的安危來。
馬車上、牌匾後、榕樹下、石獅前……橫七豎八地躺倒著九具屍體。他們一動不動,渾身佈滿了猙獰可怕的傷口,乍看上去有如一隻隻千瘡百孔的水袋似的,鮮血彷彿在一剎那就流得乾乾淨淨了,遺留下來的僅是一具具空癟的軀殼。
「尼斯塔、費爾德、施瓦嫩、萬塞、普福恩、巴伯……」達姆#183;布爾曼呢喃地低訴著同伴們的名字,雙眼頓時被一層水霧瀰漫,胸臆間更是熱血翻湧。他恨不得現在立即衝出店舖,與那幫只會躲在暗處冷箭傷人的敵人決一生死,為同族兄弟們報仇。可是轉瞬間,達姆#183;布爾曼又重新恢復了理智,心知此際敵強我弱,兼且深陷重圍,就這麼傻乎乎地闖出去的話,很有可能連敵人長什麼模樣都沒看真切,就被射成馬蜂窩,步上同伴們的後塵了。
「我要活下去!我要報仇!」達姆#183;布爾曼一拳重重砸在地面上後,眼神倏然明亮了一倍,表情也突然變得極端冷靜,有如極北之地終年不化的冰雪般寒氣逼人,巋然不動。
「嚓嚓嚓嚓∼」一陣密集細碎的腳步聲響徹長街,從四面八方緩緩向達姆#183;布爾曼藏身的店舖靠攏過來。那儼然就是死神的召喚,鋼鋸般不斷拉著他脆弱不堪的神經,這一剎,達姆#183;布爾曼腦海裡一片空白,渾身力氣都被賊偷光了似的點滴無存。他剛剛鼓起的勇氣也開始懈怠了,身為狴奴族的二號領袖,達姆#183;布爾曼並不缺乏堅定的信念,頑強的意志,但是那首先要解決迫在眉睫的生存危機才行。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達姆#183;布爾曼心中反覆不斷地問著自己,雙眸無助地四處尋覓著,希望能夠突然出現一個奇跡,拯救他這條瀕臨滅頂之災的小命。店舖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了,他甚至聽到了隔壁店舖破門而入的聲音,以及密密麻麻的「篤篤篤篤∼」爆響。
「這幫人渣一進門就開始射擊,顯然根本沒打算留活口啊!」達姆#183;布爾曼手足冰冷地詛咒著敵人,剛準備抽出靴筒內的精鋼骨剔,做最後一次垂死掙扎的時候,後頸突然被一隻手牢牢地捏住了。
「啊!」達姆#183;布爾曼嚇得心臟差點蹦出口腔,本能地失聲驚呼,卻愣是被堵在咽喉,變成了一聲嗚咽。一股沛莫能御的渾厚真氣,早已從後頸閃電般侵入體內,封鎖了他的奇經八脈、週身百穴,此際別說反擊,就是想動動小指都屬癡心妄想。
「糟糕,我堂堂狴奴族可汗居然如此窩囊地落入敵手,這也太……」達姆#183;布爾曼思忖未已,驟覺眼前景物急速向前消逝,隨即眼前一黑進入了另一個奇異空間。「砰!砰!」此時頭頂猛然傳來門窗碎裂的聲響,繼而是一陣疾風驟雨般的「篤篤篤篤∼」爆響,赫然是敵人終於衝入了店舖。
隔了半晌,店舖內驀然傳來一把簡潔幹練的聲音道:「報告,未發現敵人蹤跡!」
「繼續搜,他們應該還有兩名活口,掘地三尺也得給我找出來!」一把冷酷暴烈的聲音喝道。緊接著傳來一陣翻箱倒櫃的動靜,嚇得達姆#183;布爾曼倒吸一口涼氣,因為此時他已確定自己和背後那個人藏匿的地點是那家店舖斜下方的一處地道內,由於不知道入口是否隱蔽,會不會被敵人查出來,他渾身神經都繃到了極限。
「嘿嘿,別緊張,這條地道是我親自挖掘出來的,他們這些生手絕對找不到入口哩!」一縷陌生而又熟悉的嗓音傳入耳鼓,令達姆#183;布爾曼有些驚疑不定。豁然間,一盞油燈在眼前亮起,映出了那人的臉孔。
「啊,是你——」達姆#183;布爾曼心中狂喜,可惜穴道被封,只是嘴唇嘎巴了兩下,卻沒能發出任何聲音,原來眼前的人正是「仙蹤林」酒吧的年輕夥計。
年輕夥計微微一笑,聚音成線道:「就知道你看見我的時候會激動,所以先封了你的穴道,省得暴露咱們的行蹤。嗯,請你別介意啊!因為論起真實功力,我略遜你一籌,若非趁你心神不定的情況下偷襲,我無論如何都不能這麼容易得手哩!嗯,現在我要解開你穴道了,記住說話的時候要傳音哦,否則上面的那幫傢伙就都聽到啦!」
他一邊說一邊指戳掌拍,迅疾絕倫地驅散了達姆#183;布爾曼體內的殘留真氣。
片刻後,「呼!」達姆#183;布爾曼長噓了一口濁氣,渾身骨骼發出一陣密密麻麻的微弱脆響,整個人重新變得神采奕奕了。
他衝著年輕夥計深施一禮道:「多謝兄台救命之恩,敢問尊姓大名?」
年輕夥計連忙還禮,輕歎道:「小事一樁,算不得什麼啦!這是團長大人預留的一記後招,專門為行動失敗後人員撤退準備的。可惜沒想到他們的弩箭那麼厲害,本打算撤出圍牆後再接應你們的,現在卻恐怕沒有幾個倖存者哩!哦,我叫齊騰,代號『雲豹』,是神話傭兵團的見習團員。」
達姆#183;布爾曼緩緩地點點頭,眼眸掠過一抹悲痛無比的神色,沉聲道:「你知道我的屬下,還有多少人存活嗎?」
齊騰苦笑搖頭道:「現在尚不清楚呢!不過你放心吧,團長一共派出了三十多名見習團員參予接應行動,只要他們一息尚存,肯定能夠成功脫離險境的。具體傷亡情況,得等我們回去後才知道,現在只能耐心等待風頭過去。」
達姆#183;布爾曼深吸了一口氣振作精神後,問道:「你知道敵人用的是什麼暗器嗎?」
齊騰再次搖頭道:「詳細資料我不清楚,只聽說好像是風雲帝國塔卡瑪干府研製出來的秘密武器吧!唉,現在柳輕侯和莫瓊瑤聯手,導致雙方資源共享,前者支援深藍大陸最先進的武器裝備,後者提供整個七海盜盟數以千計的精銳戰艦和海軍,任何人想要對付他們恐怕都沒好果子吃哩!」
達姆#183;布爾曼聽罷不以為然地瞅了齊騰一眼,旋又想起那恐怖的「篤篤篤篤∼」聲,以及同伴血肉橫飛的屍體,不禁長歎一聲,暗暗後悔答應卡爾#183;麥哲倫來趟這趟混水了。
「他娘的,卡爾#183;麥哲倫這小子嘴上說什麼害怕觸怒高唐道宗,以後給統一高唐的霸業帶來阻礙,其實還不是要老子當試驗品,奪不到乾坤印沒啥損失,奪到乾坤印更好。唉,當初我咋就被他一番豪言壯語給糊弄過去了呢?不過若真能奪得乾坤印的話,也由不得卡爾#183;麥哲倫不兌現割讓熊島給狴奴族的承諾啊!可惜這次中了柳輕侯的圈套……」
達姆#183;麥哲倫腦海裡思緒翻騰,千百個稀奇古怪的念頭此起彼伏,渾然不知時間正在飛快地流逝著,頭頂已聽不到任何聲響了。
驀然間,耳畔遙遙傳來齊騰的聲音道:「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出去吧!」
●●●
這個炎光照耀著的午後,整座新阿吉姆市的景物都躺在一種沉默的固定的,連一片風都沒有靜境中。高高的晴空煙霧散盡,闊闊的廣場一覽無遺,長長的街道肅穆冷清,在這樣寂靜的地方,真是連三兩片落葉的聲音都可以聽得出呢。
莫瓊瑤在木蝶、管慕衡以及數十名九曜衛陪同下,緩步走到西寧塔前,沿途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到處都是全副武裝的「海豹」隊員,劍拔弩張的架勢使人望而生畏,無疑他們已經徹底控制了戰場以及周邊地域。
「殿下,他們在那邊!」管慕衡伸手指向右側不遠處的空地,那裡整齊地擺放著數百具屍體,遠遠地傳來一股濃烈得化解不開的血腥味兒,儼然就像一座屠宰場。
「嘔!」木蝶生平首次見到這麼多屍體,而且每一具都腸穿肚爛四肢不全,一時間哪裡還能忍得住,胃部劇烈翻騰下馬上跑到一邊狂吐不止,片刻後連膽汁都快吐乾淨了。
莫瓊瑤無暇搭理他,面不改色地帶著管慕衡走過去,九曜衛們則迅速散開把守在四周。
眼見團長陪著公主殿下親臨,負責打掃戰場的「海豹」團副團長郭抗,趕緊跑過來躬身施禮道:「卑職參見公主殿下!」
莫瓊瑤隨意地擺擺手,開門見山道:「免禮!你說說這次行動的具體情況吧!」
郭抗聞弦而知雅意,略微整理一下思路後,侃侃而談道:「啟稟殿下得知,在本次行動中『海豹』團出色完成了伏擊任務,共殲敵五百零二人,俘敵二十九人,僅有極少部分敵人在一夥突然出現的蒙面高手幫助下逃脫成功,目前我團下屬三十支突擊小隊正在加緊對其實施追捕。另外本次行動中,我『海豹』團陣亡人數為零,輕傷也僅有七人,現已全部妥善救治。報告完畢,請指示!」
莫瓊瑤不動聲色地盯著郭抗,淡淡地道:「這些屍體都查明身份了嗎?有沒有高唐人參予其中?達姆#183;布爾曼終究是異族人,如果沒有內應,絕對無法順利潛伏多日,而且也無法輕易混入新阿吉姆市內殺人放火,甚至攻襲西寧塔。還有俘虜在哪兒?審訊過沒有?要防止他們畏罪自殺,否則就竹籃打水一場空嘍!」
連珠炮似的質問,把郭抗說得額頭冷汗涔涔,本來他想藉著行動順利完成的契機給「海豹」團請功的,想不到讓莫瓊瑤一番話說得破綻百出,都不知尚有多少要緊事情未曾完成哩!一時間得意之情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一臉尷尬神色。
莫瓊瑤見郭抗已從驕傲自滿情緒中解脫出來,微笑道:「呵呵,任何時候都不要得意忘形,否則最容易樂極生悲哩!嗯,你命人清點一下這些屍體隨身攜帶的物品,以及真實身份吧!說不定能從釣到一條大魚呢!不方便動手的人和地點,可以請木蝶道長從旁協助,明白了嗎?」
「是,卑職明白!」郭抗恭聲領命。
剛剛清空肚內存貨的木蝶,此時一邊用手帕抹拭嘴邊穢物,一邊走過來道:「請殿下贖罪,木蝶獻醜了!」
莫瓊瑤笑瞇瞇地瞧了他一眼,悠悠道:「多經歷幾次腥風血雨,你慢慢就會習慣啦!」言罷率先朝著郭抗指引的那排關押俘虜的房舍行去,管慕衡和大批九曜衛快步跟上,徒留木蝶走在最後,猶在咀嚼著莫瓊瑤的話意。
「什麼叫做多經歷幾次,慢慢就會習慣啊?我的天,這次就夠我對肉食倒盡半年胃口的啦!」他呢喃自語地尾隨而來,眼睛卻保證目不斜視,以免自己剛剛飽受摧殘的胃口再次洶湧澎湃,對於那些血肉模糊的屍體,他真是這輩子看過一次就已經足夠了。
「咿呀!」一排四間青磚瓦房統統門戶大開,從中傳出幾聲傷者的痛苦呻吟之聲。
莫瓊瑤邁步入內,一間接著一間巡視一圈之後,走出房間向「海豹」團軍醫長吩咐道:「你們馬上著手救治這些俘虜,要像對待我們的戰士一樣對待他們。看看他們現在的模樣,如果繼續維持現狀的話,光是流血就流光了,還讓人怎麼審訊他們,獲得有價值的情報啊?」
軍醫長被訓斥得冷汗涔涔,偷偷瞧了一眼莫瓊瑤身旁的管慕衡,心道:「團長啊團長,這可都是您的命令啊!唉,現在只能由俺背黑鍋了!」
莫瓊瑤瞧在眼內卻不道破,繼續吩咐道:「另外要注意安全,最好把他們的穴道全封了,再配以手銬腳鐐鋼絲鐵索,保證別出什麼意外才好。審訊工作等他們傷勢好一點了再開始,不要搞出人命來,明白了嗎?還有把第三房第二床的那個紅鬍子帶到荊園去給王爺過目!據我觀察,這批俘虜中以此人武功最高,估計地位絕對不低,總能掏出一些有用線索的。去辦吧!」
「是!」軍醫長和負責看守俘虜的副營長二人領命離去。
莫瓊瑤旋風般轉過身來,緊盯著管慕衡道:「繼續加大力度追捕狴奴族餘孽,還有給我查清楚最後究竟是什麼人插手管閒事!這兩件事你要半點成績都做不出來的話,我親自撤你的職,讓你當大頭兵去!哼,行動中表現尚可,善後工作卻一塌糊塗,你掂量掂量自己,配不配做一名指揮官?」
管慕衡腦門上大顆大顆的汗珠直往下淌,卻哪敢用手擦拭,神態恭謹得跟獅子面前的綿羊一樣,任由莫瓊瑤連珠炮似的嚴厲批評。
一旁的木蝶瞅得是心驚肉跳,咋都沒想到艷色傾國的莫瓊瑤,積威竟如此之盛,訓斥一名龍精虎猛的高級將領,就跟訓斥自己孫子似的,對方更是連個屁都不敢放,唯有乖乖地洗耳恭聽。其實他哪裡知道,莫瓊瑤在接掌七海盜盟盟主之前,曾是八大天王之首,專職處理盟內刑事,休說是一名小小的軍級將領,就是楚山、秦山之流的巨頭犯了錯,一樣是該罵的罵,該打的打,該殺的殺,半點情面不留。那種鐵面無情的形象早已深深植入屬下心中,人們或許不怕軒轅天之痕,因為那老頭子修養好到極點,但是誰敢不怕莫瓊瑤發火啊,那可是動輒讓你人頭落地的主兒啊!
木蝶正胡思亂想間,忽見莫瓊瑤扭過頭來,和顏悅色地道:「嗯,在城內進行搜捕的時候,定會有諸多不便之處,屆時尚請木蝶道長從旁協助一二。拜託啦!」
木蝶連忙道:「殿下言重啦,這些都是貧道份內之事,何來拜託之語啊!木蝶定當全力以赴,協助管團長完成搜捕任務哩!」
莫瓊瑤笑瞇瞇地點點頭正要說話,一名九曜衛忽然來報道:「啟稟殿下,剛才枯榮大師派人傳訊,說有要事相商!同時收到邀請的還有常勝王閣下!」
「哦?」莫瓊瑤黛眉輕蹙,美眸中掠過一絲憂色,幽幽問道:「輕侯現在何處?」
那名九曜衛恭謹地答道:「常勝王閣下此刻正從荊園乘車趕來,估計馬上就要抵達正門了。」
「荊園?」莫瓊瑤忍不住芳心竊喜,心中暗忖道:「哎呀,你這個冤家真快嚇死我了,幸好平安無事啊!唉,也不知道人家提前離去,為你減輕負擔之舉是否會遭惹你的誤解呢!雙方乍一接觸,被敵人氣牆彈開的時候,我就知道他是師尊般的大宗師級高手,留下只會礙手礙腳哩!輕侯,願老天保佑你沒有受傷啊!」
一提及柳輕侯,莫瓊瑤頓時方寸大亂,再也無心搭理眼前繁瑣事務,一心只想趕到情郎身邊才好,遂迅速吩咐道:「好了,一切按照我說的辦!若還有什麼問題,等我和常勝王閣下會晤枯榮大師之後再稟報不遲!你們下去吧!」
「是!」管慕衡和木蝶領命離去。
莫瓊瑤早已迫不及待地在數十名九曜衛簇擁下,朝著西寧塔園正門趕去。
●●●
輕輕放下簾幕,窗外所有景物立刻被隔絕在外,密封的車廂內僅剩下我一個人了。
「喀嚓!」隨著一聲脆響,我緩慢而堅決地開啟了箱蓋,剎時間一團光輝璀璨的精芒映入眼簾,照得整座車廂都金壁輝煌如夢境般美麗眩目。神魔騎士套裝靜悄悄地佔據著全箱空間,渾身隱隱散發出難以形容的強橫氣勢,而頭盔上那對空洞洞的雙眸,此時正筆直地平視著虛空中的某一焦點,恍若擁有生命般表情神聖不可侵犯。
「呼!」我長噓了一口濁氣,靜下心來,伸出右手緩緩撫向頭盔。當指尖觸碰到冰冷堅硬的甲面時,我清清楚楚地感覺到一股精純無比的滅世魔氣破膚流入體內,眨眼間遊遍五臟六腑奇經八脈,給戰後充滿疲憊和創傷的軀體以最溫柔的慰藉。
「呵呵,果然管用啊!慕容炯炯啊慕容炯炯,你可知道單憑這項『忘憂草』的發現,你就已奠定了當世第一神匠的崇高地位嗎?」
我呢喃自語著,剛想結束掉初步試探,穿戴起整套神魔騎士套裝恢復功力的時候,意識海內毫無徵兆地響起一把呵欠連天的慵懶嗓音道:「老大,請慢動小手,先告訴小弟一聲您接下來想幹什麼啊?不會是要穿上那套鎧甲吧?」
我被它突如其來的言語嚇了一跳,開始還以為是被完顏照級數的頂尖高手侵入了意識海,仔細聆聽才發現那把嗓音極為耳熟,正是久違的巴士底魔龍王索羅亞斯德的聲音。
我沒好氣地答道:「廢話,若不穿戴起來馬上恢復功力的話,就憑我現在走路都打晃的模樣,待會兒豈能瞞得過枯榮老鬼等人的偵測?屆時一旦追究起天尊殿被毀的責任,難道要我獨自一人承擔不成?那名刺客才是罪魁禍首哩!還有剛剛老子打架打得那麼辛苦,怎麼不見你出來幫忙啊,害我差點就掛掉啦,可千萬別說當時你在睡覺什麼都不知道啊,我會翻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