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挨到天色漆黑完全無法瞧清腳下的路況時急行軍的大隊人馬才被迫停下紮營休息。
松脂火把燒得木枝辟啪作響為了避開悶熱將士們寧可摸黑卸鞍餵馬也不願多點燭火照明。
多鐸沒有回正白旗的營帳歇息打下午起便和多爾袞湊在一塊討論圍攻歸化城事宜。因有多鐸在側我趁機從多爾袞身邊脫開身又乘著夜色昏暗偷偷騎了一匹馬逕自離開了鑲白旗的營地脫離右翼大軍。
按腳程粗略計算中路大軍的人數雖多但行軍度卻絕不會比左右兩翼軍隊慢多少如果我能夠徹夜北趕到天亮便有可能追上皇太極的大軍。
我害怕多爾袞很快察覺我的逃跑計劃於是一路上絲毫不敢偷懶停步騎馬一鼓作氣奔馳了足足七八個小時馬兒才逐漸放慢了腳步。
此時已是旭日東昇天色迅轉亮我累得全身骨骼都似散架一般無力癱軟地趴在了馬背上舔著乾裂的嘴唇感覺腦子一陣陣的眩暈。
逃出來時太過緊張倉促我竟是連袋水囊也未來得及準備。此時天際一片片紅彤彤彩光大地的暑氣逐漸升騰起來眼前的景象落在我的眼裡天地彷彿都是顛倒的。
我又累又渴嗓子眼乾澀得快要冒煙了。
胯下的坐騎疾馳了一夜這會子哧哧地直喘粗氣嘴角已沾染零星白沫——照此情形推斷就算我能憑自身意識強撐不倒恐怕這馬兒也再無體力陪我一塊撐下去。在這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上若是沒了坐騎僅靠我的兩條腿別說是追上皇太極的大軍只怕我會徹底迷失在這片人跡罕至的荒蕪之地。
最後權衡輕重利弊我不得已只能暫時放棄趕路下馬稍作休息。
將馬趕到一個草源豐厚之處讓它飽餐後我找了塊陰涼之地筋疲力盡地躺下。四週一片祥和安靜之氣我不敢大意。一宿未眠眼皮困頓得彷彿重逾千斤我只得不時拿手拍打自己的臉頰藉以趕走睡意的侵襲。
約莫過得半個多小時忽聽草皮微微震動掌心觸地能明顯感覺到那種震顫感越來越強烈。我恐懼感大增然而不等我從地上跳起尋馬伺機逃離便聽不遠處傳來一個稚嫩的聲音嚷道:「快看!那裡有匹馬!」
馬蹄聲沉悶迫近。
「小主子!趕路要緊……」
「有馬鞍和腳蹬不是野馬!一定是父汗部眾遺散的馬匹!昂古達你去牽過來!」
我心裡大急不管他們是什麼人我都不可能把馬給他們。
撥開半人高的草叢依稀可見對面十多丈開外有一隊由十多人組成的馬隊正往這邊靠近這些人長袍馬靴竟是蒙古人的裝扮。
這其中有個十歲左右的男孩兒衣著鮮亮奪目分外顯眼我只粗略一瞥便即刻猜出這個必定就是他人口中所稱的「小主子」。
只見他烏眉大眼高鼻深目稚氣未脫的臉上五官輪廓長得卻是極為精緻雖然揮舞馬鞭時帶出一股粗豪之氣然而星目流轉之間卻隱約可見他身上散出一種與眾不同的貴氣和秀美。
這個孩子……就像是個豪邁與俊秀之間的矛盾結合體。
雖是充滿矛盾卻偏又結合得恰到好處讓人驚歎!
「昂古達!黃河離這裡究竟還有多遠?」男孩眉宇間有著傲視天下的豪氣然而眼波流轉間卻自然而然地帶出一股絕美的艷麗。
我瞧著有些失神恍惚間總覺得他的這個眼神分外熟悉。
「小主子……」那個叫昂古達的男人是個三十出頭的粗壯漢子。他原本已下馬快步走向我的坐騎這時聽得問話忙又回轉躬身回道「是有些腳程要趕……」
底下的聲音說得有些含糊我聽不清楚只瞧見馬上的男孩滿臉不悅過得片刻突然抬腳踹中昂古達的胸口「混賬東西!難道父汗是因為懼怕皇太極才離開察哈爾的嗎?」
昂古達僂著背脊顫抖著匍匐跪下「奴才該死!」
「你的確該死!」男孩叱道「如此詆毀主子你就是死上一百次也不夠!」
「主子饒命!奴才知錯了!」
鞭梢點在他的腦袋上男孩怒斥道:「這顆腦袋暫且先留在你的脖子上掛著等找到額吉和父汗我定要讓父汗剝了你的皮!」
好一個既霸道又煞氣十足的主子!
無法想像眼前這個俊逸秀美的孩子竟然是林丹汗的兒子!
「什麼人?!」
我嚇了一大跳剛才愣神的時候腳下不小心踩到了一截枯枝。乾燥的枝幹脆生生地出辟啪一記爆裂聲這麼微小的聲音不曾想居然立即驚動到他。
身形停頓了兩秒鐘我猛地長身立起以迅雷之勢飛衝向那匹駿馬。
左腳伸入腳蹬用力蹬腿挺腰跨馬……一番動作我麻利地一氣呵成。夾腿催馬奔馳起來我剛要鬆口氣忽然耳後咻地傳來破空之色。
我的第一反應便是認為他們在拿箭射殺我忍不住背脊冒出一股寒氣身子僵硬如鐵。我只得絕望地等待著箭鏃入肉的那一刻到來以絕對的堅忍之心去忍受那即將到來的鑽心之痛……可事情並非如我所想的那樣最終出現的不是箭支而是繩套。
眼前晃過一道淡淡的灰影我的脖子被一圈指粗的麻繩套了個正著。雙手出於自保下意識地一把抓住脖頸上的繩圈沒容我驚呼出聲腦後的長繩遽然收緊只聽長索出一聲振鳴我被騰空拽離馬背。
咽喉處劇痛我呼吸窒息腦袋漲得似乎要裂開般。身子沉重地倒飛在空中的同時我眼睜睜地瞧見那匹馬嘶鳴掙扎著往前奔馳而去逐漸消失在我的視野裡。
砰!後背沉重地砸在草地上!
右背肩胛處上傳來一陣錐心刺骨的劇烈疼痛所有的感官認知在剎那間被痛覺完全侵蝕湮沒。我痛苦地逸出一聲呻吟在一片金星揮舞間慢慢失去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