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曆二十一年六月烏拉部領滿泰貝勒因慕我美名親自替其弟布占泰到葉赫來求親。其時正值努爾哈赤的建州勢力日益壯大對海西女真四部均造成極大的威脅之時那林布祿和布齋為了橫向籠絡烏拉當即應允了這門親事。
等我知曉之時滿泰早已帶著他的部下歡歡喜喜地返回了烏拉而我只能望著大廳內滿噹噹的聘禮呆猶如被人當頭敲了一悶棍。
還是……逃不掉。
無論我心裡有多麼的不願意這個身體所處的時代卻由不得我這個弱小的女子來反駁半句。無論布齋多麼寵愛我在他眼裡我也不過就是一個遲早要嫁作他人婦的女兒罷了與其他女子毫無半點分別。
從沒有這一刻我是如此痛恨擁有這張臉孔美麗對於我來說簡直就是一道要命的枷鎖牢牢束縛住我將我硬生生地推入萬丈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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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年九月。
葉赫貝勒布齋、那林布祿與哈達貝勒孟格布祿、烏拉貝勒滿泰之弟布占泰、輝貝勒拜音達禮聯合長白山珠捨裡、訥殷二部以及蒙古科爾沁、錫伯、卦勒察三部結成以葉赫部為的九部聯軍號稱三萬人兵分三路浩浩蕩蕩直奔費阿拉城而去。
途中九部之師攻扎喀、黑濟格兩城均不得手兩軍最後迎戰古勒山。努爾哈赤兵力未及一半據險而陣命部下額亦都帶領百人挑戰。葉赫布齋策馬迎戰馬觸木跌倒被額亦都部將吳談殺死。科爾沁貝勒明安馬陷泥淖換了個鞍轡後倉皇逃走。九部之師大敗烏拉部布占泰被俘其餘兵馬俘獲更是不計其數。努爾哈赤更是乘機滅了訥殷、珠捨裡建州女真至此全部歸於努爾哈赤。
消息傳到葉赫時我整個人都懵了。
雖然早已知道歷史上的努爾哈赤驍勇善戰一生之中打仗戰無不勝所向披靡九部之敗早在我預料之中但當聽到布齋身亡的噩耗時在情感上我仍是接受不了。
雖然與他相處僅僅半年雖然他曾經把我當做籌碼以換取政治聯姻但是他畢竟是我阿瑪是我人生裡真真切切第一次喊出口的父親。面對他的死我不能不心痛悲傷。
數日後僥倖從戰場上逃脫的那林布祿帶著布齋的屍回到葉赫。
當時的我被阿濟娜扶到前廳只覺得兩腿如灌了鉛水一般難以拖動。滿身狼狽的那林布祿老淚縱橫地扶著棺木而布齋的長子也就是我的哥哥布揚古從我身後飛快地躥了過去。
棺木並未合蓋幾乎在他撲到棺木上的同時一聲悲鳴哀號從他嗓子裡迸出來「阿瑪——」
我感同身受內心隱隱作痛。布揚古在大叫一聲後一口氣沒緩過來竟昏死過去腦門重重地磕在了棺木的尖頂上。
那林布祿抱住他失聲痛哭「布揚古啊!你阿瑪死得太慘了……努爾哈赤那個卑鄙的傢伙竟然將你阿瑪的屍砍成兩截只肯歸還一半給我們!他將你阿瑪的另一半屍挑在城頭上當做戰利品來炫耀……」
布揚古臉色煞白咬緊牙關身子微顫我從未見他有過如此可怕的表情。一想到努爾哈赤的囂張與得意我便渾身戰慄。
痛哭中的那林布祿突然在人群裡看到了我當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時我不禁一寒一縷不祥之感油然從心底升起。
「努爾哈赤聲稱若想要回另一半屍除非……」
不要說不要說……我在心底吶喊身子微微打戰。
「獻上……東哥……」
我一冷猶如被人兜頭澆下一盆冰水徹骨透心的冷。
布揚古緩緩仰起頭來眸瞳深深地睨著我。那樣期待而又喜悅的眼神意味著什麼?他難道真的想按照努爾哈赤所說的那樣把我……
不!我退後一步骨子裡的倔強和反抗意識噌地冒起我才不要被人當做玩偶一般送來送去「休想把我送給努爾哈赤!」
布揚古的目光驟然一寒那林布祿也是一臉責難地望著我彷彿我剛才說了什麼大逆不道的話。
我嚥了口乾沫隨即擺出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斥責道:「他是我的殺父仇人!我怎麼可能委身下嫁給一個害死我阿瑪的魔鬼?我——葉赫那拉布喜婭瑪拉今日在此指天誓他日誰若是能殺死努爾哈赤替我阿瑪報仇我便立即下嫁於他絕不反悔!如若有違此誓當如此木!」我拔出隨身佩帶的匕用力狠狠剁下面前案幾的一隻幾腳。
果不其然我這分大義凜然之氣當場就鎮住了所有人包括布揚古和那林布祿。畢竟我所說的話全都在情在理不管出於任何目的他們都無法來駁斥我。
見廳內的一些親族開始竊竊私語頻頻點頭讚許我所說的話我手指緊抓著阿濟娜的胳膊緊張得手心裡全是黏黏的汗水。天知道我剛才有多緊張多害怕!
幸好我清楚地知道努爾哈赤最終是壽終正寢正常亡故他沒被任何人殺死所以儘管我的誓言如此惡毒卻也不用擔心有朝一日真的要去履行諾言。在這一點上我畢竟還是耍了點「先知」的小聰明。
悄悄噓了口氣我知道自己暫時可以不必擔心再會受到叔兄的逼迫而去嫁給努爾哈赤。甚至托九部之戰的福我那個未曾謀面的未婚夫布占泰被俘至今是生是死還是個未知數這門親事就某種意義而言可以說已然告吹。我如今又恢復了自由之身才不會白癡得再次跳進政治婚姻的火坑中去。
從今以後我要更加小心地維繫住我的自由生活不能再被人任意擺佈。
「東哥!」布揚古走過來望著我顯然他也被我的那些話深深打動了「我不會再逼你嫁給努爾哈赤但是……你仍需親自到費阿拉走一趟」他目光悠長深遠地瞅著我「我不管你用什麼方法是去求姑姑幫忙還是……總之你一定要把阿瑪的屍身給我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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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僅時隔一年我便又重新沿著去年那條來葉赫的老路默默地回到了費阿拉城。
城中的景物並未有多大的改變然而我的心境卻已比那時蒼涼了許多。
阿濟娜先一步跳下馬車車簾打起當我彎著身子準備下車時才猛然覺那雙白皙修長的、替我撩起簾子的手並非是阿濟娜的。
映入眼簾的是一雙溫潤如玉般的清澈眼眸一如記憶中那般我不由得笑了一掃漫漫旅途中的不快與鬱悶。
不過一年時間代善卻明顯長高了許多眉宇間已有種大男孩的神氣。他小心翼翼地扶著我的手將我從車內帶出來在我準備踩著事先擱好的腳凳下地的時候他卻突然合臂抱住了我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