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統十四年秋,瓦剌大軍兵分四路,騎兵奔襲遼東、甘肅、宣府、大同,其中大同一路的領軍,正是瓦剌太師也先。
探馬八百里加急飛報,消息第二天就傳到了京城。
朝中眾臣嘩然,也先打的旗號是討伐大明出爾反爾,奪物傷人,這禍事的根源,自然就是那為惡一世,卻突然認真了一回的司禮監太監王振先生。
王振執掌司禮監多年,先帝托孤的顧命大臣多已故世,朝中安插了無數他的黨羽,其餘諸臣雖不齒他的為人,但此事關係到大明臉面和邊關安危,也無暇與他計較,只得匆匆商議領兵領兵的人選。
大明邊境已多年未有大戰,就算瓦剌和韃靼人以前時有叩關之舉,也多事小鬧,從未能破關而入,大多數時候也不過是為了搶掠做個掩護,堵著明軍不得出關,他們好擄掠周邊鄉鎮。
而武將之首,英國公張輔,已是四朝元老,年事已高,不復當年橫掃安南時的精神,已不能親自領軍,當下便推薦了駙馬井源作為三軍統帥,領兵出征。
王振此次,卻是出人意料的精神,聽著眾臣商議,一雙小眼睛瞇在**裡滴溜溜地轉個不停,等到他們提出了人選,他這才站出來,深深一禮,一字一句地說道:「啟奏皇上,這蒙古韃子竟敢藐視我大明天威,斗膽犯邊,懇請皇上御駕親征,統帥三軍,必當所向披靡,一振國威!」
「御駕親征?」朱祁鎮原本在龍椅上聽得無聊,下面這些個大臣大多數是文官,鬥嘴辯論引經據典,可是說到打仗也都是紙上談兵,正想准了張輔所奏,突然聽到王振這麼一說,頓時眼睛一亮,來了精神。
「先生說的可是朕親自領兵出征?」
王振點點頭,鏗鏘有力地說道:「想當年永樂大帝便是御駕親征,將士士氣倍增,上下一心,將那些韃子打得落花流水,從此元氣大傷。皇上年少英明,正是開疆闢土,建功立業的大好時機。」
「一派胡言!」
張輔聽他越說越是來勁,簡直恨不得立刻拖著朱祁鎮出征,氣得白鬍子都翹了起來,指著他說道:「你一個內臣,懂什麼戰事?竟敢慫恿皇上御駕親征,將皇上的萬金之軀置於險地,到底有何居心?」
王振脖子一挺,瞪圓了小眼睛說道:「微臣一心替皇上分憂,有何居心?皇上英明神武,御駕親征必當所向披靡,英國公這麼說,難道是不相信皇上的本事,更有甚,是覺得我大明數十萬精兵敵不過瓦剌區區兩萬人馬?若真如此,倒不知英國公這些年是怎麼帶的兵!」
「你——」張輔被他噎得幾乎說不出話來,指著他渾身發抖。
王振身子一側,張輔的手指方向,就越過了他,指向了英宗。
王振趁機說道:「英國公年紀大了,還是好好修養的好,這帶兵出征一事,就不勞您老人家操心了。」說罷,他望向朱祁鎮,沉聲說道:「皇上,此事關係到我大明聲威,以後千秋百代,青史流芳,就在此番了!」
朱祁鎮心中一動,見張輔已不再說話,王振的話有種蠱惑人心的力量,不知為了什麼,心底好像有種力量,驅策著他接受王振的建議,當下輕咳了一聲,說道:「先生所言甚是,諸位愛卿還有沒有意見,如果沒有——」
「啟奏皇上,臣有本要奏!」
吏部尚書王直站了出來,凜然說道:「當年永樂大帝遷都北京,是以天子守國門,而非以天子禦敵寇,皇上萬金之軀,日理萬機,除了邊關戰事,還有各州府政事待決,如何能輕言御駕親征?還請皇上三思!」
王直身後,跟了吏部戶部一大群官員,齊齊在後面高聲喊道:「請皇上三思!」
朱祁鎮遲疑了一下,望向王振。
王振冷哼一聲,說道:「政務有內閣諸位大人主理,難道還需要皇上親力親為?那還要你們幹什麼?你們自己無用,居然還攔著皇上行事。」他轉身望向朱祁鎮,眼光幽深,緩緩地說道:「一切決斷,還是要請皇上定奪!皇上!——」
朱祁鎮被他幽深的黑眸一看,腦子越發的昏亂起來,太陽穴莫名地一痛,那種強烈的發自心底的力量,讓他無法獨自思考,只得隨手一揮,順口說道:「那就照先生的意思,朕親自領兵出征,著英國公和兵部尚書隨同,其他的事情,就由先生和諸位愛卿商議,朕的頭痛,先行退朝了!」
說罷,他揉著太陽穴,也不管身後百官群情湧動,亂成一團,逕自回宮。
次日,吏部尚書王直邀集了一百多位官員聯名尚書,堅持反對御駕親征。
兵部尚書鄺埜(ye),侍郎于謙,各自上書反對,洋洋千言,詳述了當下瓦剌的實力和戰事的嚴峻,力勸皇帝不可聽信內臣,輕率出征。
而內閣輔政大臣裡,當年宣宗留下的三楊已死,胡淡早已聽從王振的意見,而張輔這一次,卻保持了沉默。
朝議之後,王振送到他家裡的,是根廷杖。
幾年前,他就是因為得罪了這個權閹,被他設計陷害,竟然廷杖二十,就連當時還在的太皇太后,也未來得及阻止,那一次的屈辱,至今還記憶猶新。
而如今,他已是垂垂老矣,可膝下尚有幼子,若是再得罪了王振,自己一旦西去,這英國公府上下人等,只怕都難逃那個睚眥必報的奸人毒手。
更何況,所有反對的折子,根本就沒有到朱祁鎮的手裡,就已經被王振以司禮監太監的權利,留中不發。
御駕親征,已經勢在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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