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祈鎮望著眼前沉默的少年,許久許久,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不論周貴妃犯下什麼樣的錯誤,用了多少的心機,都是為了他。哪怕他之前並不喜歡這個母親,甚至還曾經怨恨過她的冷落,但到了最後,那種與生俱來的血脈關係,還是讓他瞞騙了自己的父皇,偷偷在刑場用個宮女換下了自己的母親。
原本以為,這一切都不會有人發現。
等到他慢慢長大,等到他成為太子,以後繼位成為皇帝,自然可以赦免自己的母親,讓她重見天日。
可是誰也沒想到的是,多少年都不曾有孩子的凌若辰,竟然會在這個時候懷孕。
周貴妃在被擒之時,便受了重傷,後來被朱見深和萬貞兒藏匿起來,養傷了大半年,方才恢復得差不多,一聽說凌若辰懷孕即將臨產,擔心她一旦產下皇子,那朱見深的太子之位,便岌岌可危,愛子心切之下,也顧不得自己的性命,借助傀儡之術,將自己的魂體附身在那人偶娃娃之上,迷惑凌若辰身邊的宮女,伺機行刺於她。
只是她初次接觸到的宮女太弱,被顏嫣識破,後來好容易有機會控制了顏嫣,卻沒想到武功如此高強的人,還是敵不過那火槍之利。
她連著兩次失手,精神力已經弱了許多,待到迷惑了朱祈鎮之時,本以為可以一舉成功,哪知那兩人經歷過無數風雨,此情之堅定。十六K文學已非她可以想像,關鍵時刻,縱使心智迷失,他們也牢牢牽掛對方,她非但沒能控制得了他。反倒被他們之間的真情反擊,讓她妒性狂發,以致混亂,這移魂借體,最忌諱的便是這般混亂分神,她被反噬之後,高楓那一劍,就直接傷及她地本體。就算秦風不來,她也撐不了多久了。
只不過,這一切,朱見深到底知道不知道,或者,知道多少,就無人知曉了。
秦風將他帶回來交給朱祈鎮開始,他就一直沉默著,一句話也不肯說,眼中受傷的神情。就連朱祈鎮,也不忍心再追問下去。
畢竟,他也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少年。
畢竟,那個是他骨血相連的母親。
朱祈鎮長歎一聲。終於還是疲憊地揮了揮手,說道:「算了,反正皇后沒事,周——她也沒了,這件事就此作罷,你回去吧!」
朱見深有些意外地抬起頭來,愕然地望著他。
他曾經想過許多的可能,作為皇家子弟。從小就讀史學古,那些歷史上手足相殘,父子反目地事情,多得數不勝數,就連那般英明神武的漢武帝,都曾經因為莫須有的巫蠱之禍。將皇后和太子滿門俱滅。眼下自己所犯的。非但是歷代帝王最忌諱之事,而且出於自己的母親。證據確鑿,原以為不但會被廢,甚至會被囚被殺。
從看到周貴妃失敗身死的那一刻開始,他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所以才會這般冷漠地面對一
可是他沒想到的是,朱祈鎮非但沒有殺他,居然就這麼輕輕鬆鬆地放他走了,連廢太子的話都一句沒提。
「父——父皇!——我——
他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那人偶,是他奉了母親之命,親手送來給凌若辰。雖然他不知道這裡面到底有什麼陰謀,但也明白,絕對不是什麼好東西。
只是,他更怕地是,凌若辰真的會生下個皇子來。
朱祈鎮與凌若辰之間的恩愛之情,世所罕見,他都肯為了她而放棄整個後宮,不惜得罪了滿朝文武百官,那她若是一旦生下皇子,他這個非親之子,還有什麼立足之地?
自古以來,成王敗寇,在爭儲一事中失敗的皇子,罕見能有好下場的。
所以他才會下定決心,幫著自己的母親行事。
行動之前,他已經預想過失敗後可能得到的懲罰,母親已死,父親心目中,又根本沒有他的位置,他自覺生無可戀,本就打算一死了之。
偏偏朱祈鎮並沒有要他的命,就這麼放過他的時候,他反倒不知該如何說好了。
朱祈鎮看了他一眼,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來。
他穿越到這個世界來地時候,不知是出了什麼岔子,非但沒了自己原來的身體形貌,反而接替了這個皇帝的身體,被王振控制也就罷了,連這個身體之前的妃嬪孩子一併接收過來,到底做了些什麼,連他自己都不敢去想,好在上天沒有太過作弄,讓他最後還是娶了凌若辰為後。
他也不是沒有想過,要他們自己地孩子繼承皇位,所以才會在復位之後,一而再再而三地拖延重新封朱見深為太子的事情。
但也正因為這樣,才會激起後來周貴妃的妒忌之心,設下重重圈套,來算計謀害凌若辰。
說來說去,真的害了她的,還是他之前的那份私心。
若是他肯早早聽她的話,裡了朱見深為太子,解散了後宮,逍逍遙遙地去過他們的兩人世界,又怎麼會招惹來這等大難,如今凌若辰失魂不醒,他又怎能將所有地罪名都推卸到周貴妃母子身上去。
她,也不過是為了自己的兒子打算,
到了如今這般地步,他早已沒了什麼變更歷史,重振朝綱的雄心壯志。
他在乎的,只是自己的妻
什麼皇權帝位,什麼榮華富貴,都比不上自己的家人。
將心比心,叫他又如何忍心去懲罰眼前這個孩子,這個還口口聲聲叫著他父親地孩子,也曾經在他們膝下承歡,給了他和凌若辰在南宮地寂寞歲月裡,一份難得的真情和歡樂。
此事,也只能如此作罷。
看著高楓帶走了朱見深,他突然像是老了許多,有些疲憊地抹了把臉,轉頭望向秦風,苦笑了一聲,說道:「朕這一次,是不是又做錯了呢?」
秦風微微一笑,恭敬地向他行了一禮,說道:「陛下宅心仁厚,放過太子,放過太子身後諸人,既然擺明了態度,想必他們不會再亂來了。」
朱祈鎮點了點頭,看著已經睡熟地凌若辰,突然想起一人來,瞇起眼來,寒聲說道:「太子可以放過,因為他不過是個受人嗦擺的孩子,但是,他身後的一個人,卻絕對不能放過。秦風,你去找石亨,無比要將此人剪除。」
秦風一怔,忍不住問道:「陛下所說的是——」
「徐有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