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心術
凌若辰醒來的時候,身邊只有朱祈鎮一人了。
那些突然趕來服侍的宮女太監們,在她安然無恙之後,也如來時一般,悄然無聲地離去,她便如同做了一場夢一般,根本不知道在昏迷期間,發生了那麼多的事情。
朱祈鎮也只告訴了她中毒後,興安帶著御醫來救,甚至連朱祁鈺也親自來了一趟,而張亭軒暗中圖謀之事,他則不動聲色地悄然隱去,並未全然告知她。
凌若辰聽完之後,略一思索,便斷然說道:「下毒的絕非朱祁鈺,只不過,偷窺我們的,肯定是他。」
朱祈鎮微微皺起眉來,不悅地說道:「你怎麼知道?或者,他根本想毒的人是我,你不小心碰到,他才會這麼著急地派人來救。」
凌若辰搖搖頭,深吸了口氣說道:「如果照你所說,太醫院有如此厲害的人才,三兩下就能驅毒救人,他又怎麼會用這麼普通的烈性毒藥來毒死我們,平白給人留下話柄?就算真的要殺你我,也該是用什麼無色無味毫無察覺的慢性毒藥,就算死了,也不會讓人看出破綻,這麼笨的法子,怎麼可能是他做的?」
朱祈鎮握住她的雙手,仔細砍去,那雙手如今毒氣已去,原本黑色的肌膚又恢復了白皙,只有穴位之處隱約可見的細小的針眼。看來那御醫地針灸技術還真是了得,就這麼幾針就能驅毒救命。
朱祈鎮心中一凜,想起之前自己生病時那七副化石散,真如凌若辰所言,朱祁鈺就算是動手,也會用那種殺人於無形的方法,免得毀了自己的名聲。
只不過,張亭軒亦是賭咒發誓他們絕沒有做。那麼到底是什麼人竟然敢冒如此之險,在後宮之中做這等陰毒狠辣之事呢?
難道,他們還有什麼藏在暗處的敵人?
兩人幾乎同時想到了這一點,相對而視,怎麼想,也想不出還有什麼人,會恨他們恨到如此地步。
「為什麼要對南宮下毒?」
朱祁鈺狠狠地瞪著杭皇后,剛清醒過來的雙眼,依舊帶著血紅的眼色。那神情,像是擇人欲噬的野獸。
杭皇后被他看得心頭發冷。
她的心裡,再清楚不過,他為何發怒。
她也很清楚。這件事,早晚會被他知道,所以一開始,她就沒打算掩飾。
「臣妾如此作為,也是為了陛下。陛下如果因此怪責於臣妾。臣妾就算一死。也絕無怨言。」
朱祁鈺一愣,口氣不由得就軟了幾分,「為了朕?」
杭皇后輕輕點了點頭跪在地上,哀哀地說道:「陛下為了臣妾,行此易儲之事,封了濟兒做太子,等於是同太上皇徹底決裂。他原本還指望他地兒子可以重新奪回帝位,如今一切成空,自然不會再如從前般老老實實。臣妾此次貿然行事,為的是濟兒,為的是陛下,哪怕臣妾擔此大逆不道的罪名,只要能為陛下和濟兒除去心腹之患,臣妾死不足惜。」
說到此處,她已是泣不成聲,伏倒在地。
朱祁鈺聽得無語,之前的怒火和恨意,被她的淚水幾乎沖刷的乾乾淨淨了。
原來她要殺的,只是朱祈鎮,凌若辰,不過是池魚之殃。
就算是他,何嘗不想要了朱祈鎮的性命,只是他沒有辦法,在完全不傷害到凌若辰地情形下,除掉這個眼中釘。就連上次興安找來的號稱萬無一失的七日化石散,竟然也沒起到用處。
他還清清楚楚地記得,凌若辰曾經對他說過,他們兩個人是一條命,同生共死,若是他殺了朱祈鎮,那麼同時得到的,是兩個屍體。
所以他才一忍再忍,一讓再讓。
卻沒想到,他想了那麼久都沒做地事情,竟然被杭皇后搶先做了。
她說得字字直入他心,讓他又如何讓能因為凌若辰中毒而遷怒於她?說到底,她也是為了他和他們的兒子,才會做出這等事來。
看到她在下面哭得如此悲痛,他不由得心軟下來,終於還是站起身來,走到她的身邊,伸出手去,「不要哭了,這件事就這麼算了,以後做什麼事情,先來問過朕再說。南宮那邊,誰都不准再動了,否則,朕下次就絕不容情了!」
杭皇后握住他的手,順勢撲入他的懷中,揚起如梨花帶雨地面龐,半嗔半怨地說道:「為何不能動他們,反正他們現在無權無勢,朝中大臣只怕也早就忘了他們,就算是有什麼意外身故了,我們給他們風光大葬就是了,難道還有什麼人會去追究嗎?皇上,留著他們,終究是個禍患啊!」
朱祁鈺長歎一聲,由著她纏在自己身上,苦笑了一下,總不能告訴她,自己心裡一直藏著個不可告人地秘密,念著個得不到地女人,所以才這麼苦苦地糾結著,搞得自己幾乎要瘋狂,都沒有用最簡單直接的方法解決。
卻是如她所說,當初唐太宗都可以玄武門弒兄逼父,奪得帝位,後來不一樣有了貞觀之治,成為青史留名的明君。
帝王之家,原本就沒有什麼親情可言,手足相殘,父子反目地事情比比皆是。
所謂無毒不丈夫,要成就大事,原本就不該有什麼婦人之仁。甚至如今,連皇后都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這一點,比他都能狠下心,下此狠手。
而他,卻還是下不了那個狠心。
說到底,她曾經是他最完美的夢想,到如今,就算他成為九五之尊,就算他擁有了天下,可是依舊得不到的,是她的人,她的心。
越是得不到的東西,越是珍貴。
杭皇后見他沉吟半響,都不言不語,忍不住伸手摟住他的脖子,半真半假地追問道:「皇上——為了濟兒,為了你自己,難道還有什麼捨不得的嗎?」
朱祁鈺重重地閉了下雙眼,內心很是掙扎了一番,終究還是搖了搖頭,疲憊地說道:「他怎麼說,也是我的親兄長,如今被關在南宮,與世隔絕,根本不可能再興風作浪了,就像你說的,大臣們也幾乎忘記他了,他還能怎樣?就讓他們在那裡自生自滅吧,不管怎樣,你都不許再碰他們了!」
杭皇后心不甘情不願地「嗯」了一聲,與他一起朝寢宮走去,可心裡卻像是被插上了一把尖刀,痛得抽搐了起來。
他捨不得的,到底是那個所謂的兄長,還是那個狐狸精?
就算這一次不能要了她的命,她也會再想別的辦法。
她從來就不是一個心胸寬闊的人,奉行的,是睚眥必報,是人犯我一寸,我還她一丈。
她此刻的痛苦,要讓那人付出十倍百倍的痛楚,方能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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