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枝條在石頭上用力抽打,樹皮沒幾下就已經完全脫落,變成光脫脫的在這大力下漸漸開裂地乾枝,那人卻依舊不解氣似的揮個不停,直到枝條完全折斷,她才狠狠地往池裡一扔,氣喘吁吁地瞪著那支被水紋帶動正在池中不停轉圈的枝條好一會,才吁出一口長氣,挨著亭子頹然坐下,對著池塘發呆。
班兮在遠處又靜待了片刻,才向橋上走去,她毫不掩飾地腳步聲卻沒有引起對方的注意,直到走到身前,那人才抬頭看她一眼,看到是她,這人眉頭一皺,眼中流露厭煩,站起身來就想離開。
班兮卻好似自言自語,朝四周張望,歎道:「唉,原來不論怎樣繁花似錦的美麗景致,到了冬天,也還是會蕭條至此。」那人聽她這麼說,卻停了腳步,冷哼一聲道:「班少使還真是有那份閒情逸致,這時候還有空為春花秋月這些東西哀歎感慨!你不是曾經揚言要和我爭奪後位的麼?現在看來,你可還一分勝數也沒有呢,倒悠閒起來了?真是可笑。」
哪料班兮像是完全沒聽出她話中的嘲諷,反而朝她看上一眼,眼神幽怨暗淡,歎道:「後位?如今不是已經有人當之無愧的將其視為囊中之物了麼?再說,此時此刻我哪還有那個心思!」一邊說一邊走向池邊,她身後那人遲疑片刻,果然跟了上來,道:「哦!這麼說來,你已經認輸了?嘖嘖嘖,虧的我妹妹還把你誇的天上有地上無地。電腦站正經八百要拿你做對手,原來你竟是這麼不堪一擊,也不知是要說她看錯人好呢還是說你原本就不值一提。」說罷掩嘴輕笑幾聲,笑聲中卻無歡暢之意。
班兮一臉哀怨:「爭到了後位又能怎樣?你不是沒有看到,那天在大殿上。衛婕妤……不,是盼兒,她對我的誣陷,甚至沒有一絲半點的猶豫遲疑……為什麼會這樣呢?我自問待她不薄呀!自小便是當姐妹一樣看待一起長大的人,沒想到,有一天會對我做出這麼殘忍的事!」她地眼中包含著盈盈淚光,仿似只要輕輕一觸便會淚如雨下。
這雙淚眼朝池塘凝視片刻,轉到她身邊這人的臉上。又道:「趙婕妤,你可知道這一切是因為什麼麼?姐妹情誼在地位榮華面前,果然這麼薄弱?多年的依賴信任,也能在轉眼間,便全部變化為傷害對方的利箭麼?」
趙飛燕看著她的神情,卻好似愣住了。(手機閱讀)班兮自然也沒有要她幫自己解惑地意思,只是靜待了片刻,道:「我也知道這個答案不容易給出,唉,近日我時常為此事煩惱。有時午夜夢醒,看著天邊的殘月,真是恨不得……恨不得立刻衝到地牢裡去,找她當面問個明白。我……究竟有什麼對不起她,她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她緊緊握拳,似是努力克制著自己情緒的波動,過了好一會,才回過頭來與趙飛燕正視,她的眼中滿含幽怨,語音清晰卻又一字一頓道:「你說,這世上當真有在權力誘惑面前毫無不動搖地——親情麼?」她的眼睛直直注視趙飛燕。眸底卻含著暗光,冷冷等待,等待著捕捉此人的所有變化。
趙飛燕哪裡能注意到這些,她細細回味這句話,只覺這一個聲音忽然如同呼嘯而過的狂風,將她那本來就已經煩亂不堪的思緒攪地天翻地覆。她眼前陡然出現少嬪館熱鬧非凡的情景。眾妃阿諛奉承。妹妹一臉的志得意滿,顧盼流光……
眼前的一切和她方才自少嬪館看到的情景交相呼應。連同班兮委宛淒涼的神色都一一重疊,使得她仿似看到自己,驀然間像是回到了從前。小姐妹兩相依為命,她一直依*地是這個明明是妹妹卻比自己更像姐姐的人。一起苦練舞技、一起和男人們周旋、一起和男人的女人們對抗爭奪……
「我一定為你爭得這個後位!」
「你要信我,普天下,只信我一個」……
而此時,她驚恐萬狀地發覺得自己對這些一直認定的話產生了動搖,而這種波動並非因為眼前班兮地隻言片語,而是從很久以前——從合德裝病讓自己先入宮開始、從她無論做什麼打算不再和自己商量開始、從她淡定地對待自己的憤怒怨氣開始,這些東西潛藏在她的心裡,如今卻因為班兮的話,逐個點亮記憶,剎那之間,都回來了。再回想合德近日的安然神色,趙飛燕忽然渾身一顫。
班兮並沒有放過她的絲毫變化,將這一切盡收眼底後,她往一邊走出幾步,思忖了片刻,才道:「從前我一直在想,若是不入宮,我和盼兒之間也許能平安無事的過一輩子。可是,自從大殿一幕發生後,我忽然明白了。就算不入宮,這一切也是注定的,爭鬥與算計,是某些人與生俱來地東西,不同的環境下激發出她們不同的程度而已,這世上有太多令人心動想要擁有的東西,不在這裡爭鬥,那換一個地方,也沒有什麼差別。」
趙飛燕死死盯著眼前的池塘,耳聽這平靜哀傷的話語,呼吸卻漸漸急促起來,回憶驀然加快速度,一直倒退回去,那些從未和人說起地話那些從未熄滅地懷疑,使得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中,明明注視眼前卻看不到半分實景。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不由自主咬緊地牙關才緩緩鬆開,這才意識到身邊還有一個無論如何都絕對是自己對手的女人窺視在側,她慌忙收拾心情,回過神來。哪知環目四望,整個九曲橋乃至池塘四周,都只有她一人獨立,那個班兮不知何時已經走了。
她鬆了口氣,重新考慮了自己的想法,又反覆掂量了一會,轉身朝少嬪館走去,腳步急促,和來時的慢條絲理大不一樣,這焦急凌亂的聲音便一如她此時的心情。
才走至少嬪館的中門,便已經聽到裡屋傳來陣陣說笑聲,那些妃子還沒離開,趙飛燕暗自咒罵,一面往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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