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緣 正文 第十九回 近水樓台(上)
    班兮盈盈一笑道:「臣妾有一個荒謬大膽的法子,怕只怕陛下責怪!」劉騖笑道:「今日百無禁忌,你只管說就是了,朕還真想知道你這小腦瓜裡藏著些什麼東西呢!」班兮微笑著上前,在他耳邊輕語幾聲,劉騖眼中一亮,忙不迭的點頭答應。

    過了一會,自未央宮中走出三名內侍,悄然無聲地自宮殿而出向北而行。走了一段路,當先一人「嗤」的一聲笑出聲來,他身後一人忙伸手輕拉他的衣襟,這人才掩嘴笑著快步走遠。

    三人在一重重高大的宮闕之間走了許久,路上有別的內侍等走過,看到這三人中的一位內侍赫然便是內侍總管林增,也都紛紛斂禮讓路。三人一路無阻,行至煦儀館門前,早有等待在那裡的盼兒開門引進去。

    一走進館門,劉騖便再也控制不住的大笑道:「朕還從沒走過這麼有意思的一段路呢。」林增看一眼班兮,抹汗道:「陛下,可嚇死老奴了,要讓人看出什麼,可怎麼得了!」班兮抿嘴笑道:「這一路上可辛苦林公公了,」林增還沒說話,劉騖已經笑道:「他有什麼可辛苦的,」林增忙道:「是呀是呀,能看到陛下如此高興,是老奴的福氣才是。」

    班兮笑叫盼兒來領林增去一旁喝茶休息,自己則引領著劉騖向館內進去,走了片刻,已經來到內館之中,劉騖看班兮打開裡面庭院的門時,當先一腳跨入院中,見到眼前一切,卻頓時怔在了原地。

    只見庭院中的綠茵上挨著假山竟搭起了一個茅屋,屋前擺放著一架紡紗車,幾捆木材和幾件民間農作的用具,若不是庭院後有宮殿的圍廊,週遭的花草假山,此處看上去竟與一個普通農舍無異。劉騖正有些迷茫之間,班兮的小手已經輕輕地拉著他手向茅屋走去,掀開門簾進入,裡面長席鋪地,一旁還有燈盞小几。

    班兮引著劉騖在席上坐下,原來這席下還鋪有絨墊,很是柔軟舒適,劉騖笑看她道:「這些是你弄的?」班兮道:「是臣妾差著幾個宮女忙了好久呢,陛下若是喜歡,臣妾還想為陛下裝扮起來,陛下便依臣妾這一回可好?」劉騖伸手在她額頭輕輕一彈,笑道:「自然依你,朕由著你連內侍的衣裳都穿過了,還怕什麼別的?」

    班兮掩嘴輕笑,自茅屋一角拿過一個用黃絨蓋著的托盤,掀開絨布,裡面是一套民間男子的外衣,劉騖對眼前一切都滿是新奇,便由得她為自己換好這身衣裳。再看班兮也除了身上的內侍服飾,裡面宛然便已穿著民婦衣裳,她又將頭髮散開,盤做簡單的髮鬢,除一支荊叉外別無飾物。

    劉騖看在眼裡,已然明白她的用意,笑道:「你是想讓朕和你做一回百姓麼?真虧你想的出來。」班兮甜甜一笑道:「陛下生為天子,普天之下任何事都能做到,可世上唯獨這一件,陛下恐怕沒有嘗試過吧?」劉騖笑道:「說的沒錯,不過這幅樣子若讓人見了可怎麼得了?朕堂堂天子威嚴何在呀?」班兮笑道:「這只是臣妾的住所,旁人不會來的,再說前後臣妾也都命人把守了,此時此刻,便是館內的宮女內侍們也沒一個能進到這院子裡來。陛下終日為國事勞累,今日便好好的玩上一回,權做修養身息可好?」

    劉騖看看自己再看看她,笑道:「還是你想的周到,好吧,朕都依著你。」班兮笑握他手,走出茅屋,道:「臣妾雖未曾親自耕做過,可也見過家中菜農的樣子,因而才做了這樣一個景致出來,也不過只有三分相像罷了。」

    劉騖看看地上的紡紗車,看班兮坐到一旁似模似樣的紡紗,不覺童心大動,也依樣擺弄了兩下,又去看那兩捆木料,還抬起來放在肩上笑道:「你瞧著朕可像個農夫麼?」班兮上前幫他將挑子放下,笑道:「不是這樣背的,可別弄傷了自己。」

    可劉騖生在宮廷,身為元帝長子,自小深得爺爺宣帝的喜愛,才到四歲便被立為了太子,一生之中從沒出宮,對民間的一切也都是聽群臣奏報,更沒有想過真正的農家耕做是怎麼回事,此時能夠這樣旁若無人的把玩這些物事,對他而言實在是一件至樂之事,因而反而比班兮更為熱衷。一時之間,他或是挑起擔子來回走走幾步,又撫摸紡紗車,扛起那些農具在草坪上擺擺架勢,或在茅屋裡坐下休息,班兮又在一旁不時的遞上清水,或是拿帕子為他拭汗,倒使他歡喜不已,只覺眼前這幾樣簡單的工具比平日裡的鶯歌燕舞更能讓自己開懷。

    班兮在一旁陪伴著他又走了幾步,才好不容易勸他放下挑擔,走回到茅屋喝茶,劉騖笑道:「想不到這樣的東西,能讓朕如此高興,看來民間也有無窮生趣,說不定還比朕這個天子更為快活自在呢。」

    班兮笑道:「說到自由自在倒確是有一些,只是民間百姓畢生要為生計奔波,同樣是這樣的作物,臣妾只是尋來把玩,他們卻是以此賴以生存的工具呢。」劉騖道:「確是如此,不過朕此時還真是忽然有一些嚮往他們,」班兮道:「臣妾也是如此,想那民間婦人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能盼著夫君回來,一同享用食物,說說家長理短的瑣事,過著兒女繞膝的日子,不也挺美的麼?」

    劉騖笑看她神情中流露的表情,道:「你若是做個農婦朕也跟了去做個農夫好了,不過民婦之中又哪裡有你這般絕色的美人兒?」班兮羞赧一笑,道:「陛下又拿我取笑,」劉騖伸手摟住她*近自己,輕聲道:「你可知道麼?便在方才不久之前,朕還在遺憾呢。」

    班兮抬頭看他,他道:「朕雖貴為天子,卻其實也明白自己平日衣食起居哪有與旁人半分不同之處,說到底,朕亦是個平常人而已。」他輕輕歎氣,又道:「朕喜歡的便想時刻留在身旁,厭惡的便不願接近,這不是人之常情麼?」班兮看他神色黯然,便*到他胸前,環抱住他。

    只聽他頓了一頓,又道:「可人人對朕又都是分外在意,言行之間,總有規矩,那些個臣子就不用說了,可是在後宮之中,還對朕的舉止時刻留意,事事舉一反三的,那就不得不讓朕心寒了。」

    他說到這裡,低頭看著班兮,道:「你不願與朕同游,雖言辭得當,朕也確是沒有怪你,可心裡卻不免有一些遺憾!朕的小兮兒,原來竟也是一個要時刻提醒朕,要朕管束自己言行的人……朕方才一直在這麼想著,對你這小丫頭真的有一些埋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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