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忙伸手拭淚,盼兒轉身迎了出去,片刻之間,便見許盈容向裡而來。自從那日她送班兮侍寢之後,雖然她也因推薦之功被封以少使,可二人卻一直沒打過照面。
盼兒知曉是她引薦班兮,也是救了自己的性命的人,因而對她格外感激,一路恭敬地引進屋裡,抬頭卻見班兮斜*在軟榻上,神色倦怠,看她們進來,只是微微擺手道:「難得許少使來看望我,可偏偏我今日身子有些不舒服,不能起身相迎,還要請你多擔待些。」
盼兒微感詫異,看許盈容已在一旁坐下,也就端茶上來,退到一旁站立,看許盈容喝了口茶水,班兮又道:「聽說許少使如今住在茗心館中,我日日都要侍寢,也沒有時間過去看看你,你不怪我吧?」許盈容凝神看她一眼,淡然道:「這有什麼可怪的。」
班兮輕笑道:「許少使今日即到了我這裡,便讓盼兒帶你四處看看也好,看我這煦儀館和你那裡比起來,不知哪裡更為舒適些!」許盈容並不說話,她又道:「近日陛下每日都有賞賜送來,反正我也用不了,許少使若有喜歡的,留下便是。」
許盈容道:「不必了,我只是……路過你這裡,既然你身子不舒服,我這就走了,」說罷站起身來,班兮又道:「盼兒你帶我送送少使吧。」
盼兒低聲應了,正要邁步,卻見許盈容忽然停住身形,頓了一頓,才轉過身看,目光如炬在班兮臉上停留片刻,道:「你與數日之前的那個班兮幾乎已然判若兩人,此時此刻我都有些後悔為你引薦……我原以為你會不同,卻想不到你也是見了眼前富貴就……」
班兮笑道:「啊,說起來我還沒有謝過許少使的提攜之恩,」一邊說一邊慢慢站起,走到她面前,又道:「若是沒有你,這會兒我只怕早已去了鬼門關,更別說眼前這一場富貴榮寵,只是……我有些不明白當日你為什麼要幫我呢?」
許盈容看著她的笑臉,沉默了一會才道:「只是看你們一幫人要莫名而死,心中不忍吧。」班兮道:「真看不出來,許少使這般冷若冰霜的人,其實卻有如此熱心腸,真是不由得讓我又敬又佩。可這皇宮裡佳麗如雲,排斥異己尚自不及,卻還要去照顧旁人,掛念他人生死,許少使找這麼個理由未免有些難以讓人信服。」
許盈容微顯怒色,道:「那你倒說說看我是為了什麼?」班兮懶洋洋的一笑,道:「人的心是最不可捉摸的,我哪敢胡亂猜測。只是我要記得一件自這宮廷裡學會的事,那就是切莫為他人做嫁衣裳。不論是出於怎樣的原由,提了別人一把,到頭來,卻說不定害了自己也未可知。」許盈容道:「你是在說你自己嗎?」
班兮道:「我也只是好心提醒,許少使不聽也就算了,可不能栽到我頭上來。」許盈容目光閃爍,卻不說話,班兮又道:「不管怎麼說你救我一命總是沒錯的,我就承了你這份情,來日若是有幫的到你的,你也不用在意,只管來告訴我一聲,這份天大的恩情,我一定會回報給你的。」
許盈容朝她注視良久,才道:「也不用回報什麼恩情,我今日才算真正認識了你,若是早明白了,哼,或許也沒有這所謂恩情的存在了。」班兮道:「人世間的事本來就是這樣,有許多人與事,都會變化。我明白你如今是用什麼眼光看我,可我並不在意,這皇宮中便是這樣的地方,要麼隨波逐流,要麼被浪潮打的粉碎,你要如何過你的日子我不知道,可我卻明白自己應該怎樣。」
許盈容冷笑道:「既然如此,全當我做了一回小人,你好好享你的榮華富貴吧,可要小心牢牢握住,稍一鬆弛,丟失的可不止眼前這一切。」班兮道:「這些自然勿須許少使提醒,我可記得侍寢那日,你便曾說過,往後榮寵存亡,要看各人的本事。我記得這話,你也要記得才好,」許盈容不再說話,拂袖而去。
盼兒急忙送出門去,看她臉色發青,知道她此番受的氣不輕,心中不免有些焦急,急急地跑回屋裡,卻見班兮垂頭坐在榻前發呆。聽盼兒的腳步聲漸近,班兮道:「她走了嗎?」盼兒道:「是,我看她的手一直緊緊握著,衣裳抖動,怕是氣的不輕。」班兮輕歎一聲,沒再說話。
盼兒遲緩道:「姐姐,其實盼兒覺著比起柳息兒與陳瓊,許少使她……倒是真正幫過你的,她……她這人面冷心熱,此番一看便知是特意來看望姐姐。姐姐對誰都和顏悅色,為什麼今日卻要這樣對她呢?」
班兮又再歎了口氣,卻沒有說話,只揮手讓她離開,盼兒只得出屋去了。屋內漸漸暗沉下來,盼兒幾次進來都見班兮一直坐在原處沒有動彈,也只得退出。
此時剛過了申時,天色雖起始變暗,卻也還未到黑夜時分,因而屋裡雖暗,*近窗子的地方卻還有幾縷光亮自外間投入,照射在班兮身旁。良久,只見她衣裳輕動,站起身來慢慢走到窗邊,她的臉上淚痕未乾,向眼前的庭院投目望去,自這一個小小的門庭出去,是那幾乎望不到邊際的宮廷,誰也進不來,誰也出不去。
她的目光中流露憂傷,輕輕囈語一般道:「若是能讓你離開,若是能在外平安生子,享受平凡的民間之樂,我會盡力的,我再不要……再也不要看你死在我的眼前……盈容姐姐!」
淚水再一次緩緩滑落,在黯淡的一室微光下閃起盈亮。
盼兒輕輕走到她身後,低聲道:「宮內的侍轎已經到了館外,請姐姐淋浴更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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