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上蒼詛咒的天才 第三卷 命運的逃亡(修改版) 第十二章
    二零零二年十月十四日上午十時正,利衡長安總部一號會議室。

    天色微陰,雲層完全遮住了太陽,這是一個陰天。

    錢老正在董事長辦公室的沙發上閉目養神,他看上去精神很不好。總裁辦主任安儀躡手躡腳地對他說道:「董事長,人都到齊了,金總和葉總就在門外等您,您看是不是現在開始?」

    錢老似乎很疲弱的應承道:「安主任,請給我再泡杯茶吧,要濃點。」又用右手揉揉太陽穴,閉著蒼老的眼睛說道,「你還去給我找條熱毛巾來。」

    安儀是個非常職業化的女性,三十五歲的年紀,工作風格麻利。只見她一轉身就利索的準備好了這一切,錢老接過毛巾,展開蓋在臉上,用雙手輕捂了一會兒,尤其在眼睛周圍揉擦幾下,又將毛巾搓擦著手,遞給安儀,端起杯子站了起來,邁步就走向會議室。

    安儀驚訝的發現錢老居然就這麼一會兒功夫就似乎恢復了勃勃的精神。

    錢老在總裁金匡寧和葉子亨副總裁的陪同下走進會議室。

    所有的人立刻全部站起來對著錢老行注目禮,錢老微笑著回看著大家,穩步走到會議桌前那張顯著的意大利皮椅上,轉身將正面對著這些集團下屬公司總經理和總部部門經理以上職務的人們,精神矍鑠的語音沉渾地說道:「好好,好!都來了,大家坐,大家坐!」說罷,用雙手示意大家坐下。

    才剛坐下,利衡藥業的副總經理段平春就大聲說道:「大家瞧瞧,看董事長的氣色多棒!簡直就是龍馬精神,風采依舊,江山不改嘛!真不知道那些個謠言是誰在瞎傳!這下你們可以放二十四個心了!呵呵,董事長,呆會兒,我可要多敬您兩杯!」

    段平春的話頓時引來大家對錢老的集體掃瞄和互相的耳語。錢老微微笑的看著大家,也玩笑似的說道:「哈哈,等下我可是只能喝飲料了,我的私人醫生可反覆交代絕對禁煙禁酒,恐怕你們今天只能另外找整蠱對象了!我看,金總裁應該可以應付你們一兩個不成問題,是不是,匡寧?」

    整個會議室立刻爆出一陣笑聲,嚴肅沉悶的氣氛變得輕鬆起來。龍鑌坐在會議室裡最不起眼的角落,也跟著臉上顯出彷彿開心的笑容。

    金匡寧總裁等大家的笑聲平息下來後,就形容正色說道:「今天我們開個集團高層會議,這只是一個關於集團經營情況的碰頭會議,人都到齊了,董事長對這個會議比較重視,特地從香港趕過來對我們進行督導。大家也都清楚,最近我們集團內部流傳一種關於董事長健康狀況的謠言,現在大家都已經親眼見到了董事長,我們秉著暫不予追究的原則希望那些沒有半點根據的話就到此為止,並且大家作為利衡的高級職員有責任和義務在集團內部予以澄清,如果誰還變相散佈這種沒根沒據謠言的話,一經查出,絕不寬貸!」

    金總今天說話格外嚴肅,完全沒有往常的寬厚之感,全體與會人員互相對視一眼,會議室裡除了金總裁的話音外,鴉雀無聲。

    金總接著說道:「下面請集團各企業如實通報一下基本情況,匯報順序不變,還是和以前一樣,不要談絕密型的資料,主要說說目前的企業發展情況及綜合性問題。先請利衡服飾說說。」

    利衡服飾老總是個香港女人,名字叫李於芝蘭,龍鑌從這位女老總略帶閃爍的隱晦言詞就可以知道,利衡服飾並不樂觀,行業間過大的競爭壓力已經極度壓縮了利潤空間,紡織行業群雄逐鹿,使得利衡服飾被迫走上平庸化經營之路,看來利衡服飾的確得重重打個感歎號!

    利衡經貿老總盧家明則神采飛揚,詳述了他所領導的利衡地產和利衡投資兩個子企業的纍纍碩果,卻對出現嚴重虧損的利衡商廈一筆帶過。他的口才很好,將利衡經貿的團結和繁榮業績描寫得情景交融,獲得了大家比較有反應的掌聲表揚。葉子亨及時的插嘴進行稱讚。

    這個人必是葉子亨的鐵桿擁戴者!龍鑌暗道。

    利衡化工是主要生產化妝用品的公司,老總就是集團副總裁波特利先生兼任,他的匯報十分穩重平和,主要內容就是產品目前銷路在國外顯然優於國內與港澳台,並表示將加強新產品的研發力度,加強廣告投入。這個外國人一向沒有什麼多餘表情。

    利衡建材、利衡藥業、利衡電子的匯報大同小異。

    輪到利衡機械重工了,老總是祝本同,他明確表示公司在立體車庫的項目上完全遭至失敗,如今已經完全變成一塊雞肋,他建議集團通過他的放棄方案。

    最後就是到了錢毓慧的利衡鞋業。利衡鞋業的困境是人所盡知的,所有的人全部將視線投射到她的臉上,與其說是在等待她的匯報,還不如說是在等待她的解釋說辭。

    錢老的神情變得極為嚴肅,非常嚴肅,從眼睛到面部表情,無不散發出責備的意味。有幾個人為她開始惴惴不安。

    錢毓慧的語氣比較自責,神情開始黯然,她在詳述了鞋業的諸般困境之後如是說道:「這一切的原因全部是由於我的無能,所以我一是懇請集團對我的管理能力進行重新評估考核,二是懇請集團人事部加強對鞋業的人力資源調配,三是要求鞋業進行全面審計調查整頓。我說完了,謝謝!」

    錢毓慧坐下後,強忍的眼淚終於簌簌滑下,她明明滿心委屈卻又只得自己一個人將所有的經營責任全部扛起,將所有的罪責全部包在自己頭上,她希望可以借助今天的這個會議來引起高層對鞋業的注意,改變高層對鞋業漠視的局面。

    所有的人全部齊唰唰的注視著錢老,這是他的產業,這是他的女兒!錢老會怎麼說呢?

    錢老揭開茶杯,總裁辦主任安儀馬上利索地給他添滿水。錢老用目光對金總示意了一下。

    金總立刻會意,說道:「下面請國際總部總裁曾副董事長說說香港的情況。」

    曾海長身為副董事長卻兼任國際總部總裁其實他的擔子比任何人都重,他可以說是主管著利衡集團的喉舌,國際總部是集團至為重要的中轉站,它的渠道通暢與否直接關聯著集團企業運營發展。可他更是有苦說不出。他是錢老一手栽培出來的子弟兵,但他已經明顯對國際總部的管理變得力不從心,可錢老就是不讓他退,理由很簡單,他最為熟悉利衡的那些老客戶。

    錢老早在移交總裁職位前就已經將大部分經濟實體轉移到了大陸內地,充分利用大陸的政策優勢和人力成本優勢獲得長足發展。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國際總部就是集團總部對香港的一個派出機構。

    葉子亨知道曾海長的匯報裡有多少水分,他一個勁的暗笑,私下裡盤計著他的如意算盤,他完全有理由相信只要不出意外,最多只需一年,董事長兼總裁的位置非他莫屬!

    錢老帶著那副用了二十來年的老花眼鏡,舉杯喝水,他那雙內斂精華的眼睛透過K金眼鏡框,透過杯沿,似在專著的注視某個人,又似在巡視著所有人,透過這些環坐在超長會議桌的這些利衡高貴人物的頭顱,和正進行同樣模式運行的龍鑌的眼神碰撞在一起,激閃一下,迅速移開,最後定格在他那最有能力的女婿葉子亨臉上。

    錢老放下杯子,臉上出現了大家無比熟悉的平和的微笑,說道:「子亨,你說說看,對集團當前的發展,你說說你自己的想法。」

    葉子亨非常驚異於聽到泰山大人今天居然當著眾位實權人物的面叫自己作「子亨」,這可是破天荒的大事!這可是值得深思、值得回味、值得慶祝、值得感動的大事!莫非這老東西老頑固老不死的有了……深意?!

    葉子亨立刻本能的端正腰子,挺直身子,一改剛剛對曾海長略帶輕視的面部肌肉組合,他的五官距離配置登時呈出誠懇、摯切和深思的表情形象,剛開口說話:「董事長,總裁,還有各位同事,我身為…」

    就在這時,突然從陰暗的雲層天際驚現一道極亮的閃電,正好對著窗子坐著的幾個人清晰地看到這道閃電宛若一條游龍從天際垂下來,正好擊打在總部大坪前的三根分別懸掛著國旗、香港特區區旗和利衡標誌旗的旗桿上,旗桿上頓時金光閃爍!緊跟著一聲無比巨大的炸雷響徹天宇!震得所有的玻璃匡匡亂動。

    有一兩個正好端起杯子準備喝茶人被這個霹靂驚嚇得將茶水潑的到處都是,絕大部分人都向外本能反應地望去,利衡藥業的副總經理段平春站起身子向下一看,略帶些驚恐叫道:「媽的!出鬼了!我們利衡的標誌旗起火了!!」

    錢老、薛總立刻不約而同的在腦海裡浮現四個大字「天象示警」!

    龍鑌聞言站起身透過人頭的縫隙看到這一幕場景,馬上走到薛總耳邊低聲道:「薛總,馬上換旗,制止傳謠!」

    薛總立時省悟過來,出聲喝止大家:「你們幹什麼!還有沒有身份?坐下!」

    這些個高級主管也發覺自己沒有什麼規矩了,馬上原樣坐好,但是所有的人心裡都瀰散著詭異神秘的疑惑!不過沒有人敢出聲。

    薛總立刻招呼總裁辦主任安儀過來,低聲吩咐一番。安儀匆匆出去辦事去了。

    搞心理訓導是薛總的強項,在這個非常時刻他不需要得到錢老和金總的發言許可,薛總用手指重重敲打兩下會議桌,語氣很是嚴厲:「段平春,你整日嬉皮笑臉也就罷了,你腦袋裡面亂七八糟想的是什麼?你這樣瞎說還得了?!你出去,想清楚了再進來對大家道歉!」

    段平春意識到自己犯了嚴重過錯,這是不可饒恕的過錯!他滿是歉疚,老實的站起來,對著錢老,對著金總,對著所有在座的人員深深鞠了一躬,低聲說道:「對不起,對不起!」就拉開門出去反思了。

    薛總絕不能再讓集團裡傳播這種徹底動搖軍心的謠言,他至少要爭取控制在這個小範圍內!否則局面就會對長安計劃更加不利!他站起來,嚴厲的掃視四周,非常嚴肅的道:「天上打個雷,閃個電,有什麼大驚小怪的!你們是不是第一次看見打雷閃電?值得你們這樣?這旗桿不過就像是一個避雷針嘛,把天上的閃電引了下來而已!今天純粹是個意外,我希望大家不要四處外傳,如果我調查發現有什麼不利於集團的坊間流言的話,一定追查到底,對流言的製造者傳播者一律開除!」

    說罷,用眼睛依次掃視大家,最後停在金總和幾位副總裁臉上,請示的問道:「金總裁、葉副總裁、錢(同華)副總裁、毓慧還有波特利先生,你們看如何?」

    葉子亨眉毛微微向上一跳,立刻接過話頭以很堅定的語氣說道:「我贊同薛副總裁的提議,這種人根本就是敗類,完全不配成為利衡的職員!我看這個段平春就是需要最先處理的一個人!」

    好傢伙,真會抓住一切時機排除異己!段平春可是利衡藥業的頂梁大將,堂堂藥理學的博士,天不怕地不怕,是薛總從某科研院所專門高薪挖角搞到手的,對藥業的貢獻多多,平生也只服錢老和薛總。龍鑌暗地冷笑,手段未免太張揚了點吧,錢老、金總能答應?!

    藥業公司的老總伍三奎早就有點厭惡段平春的個性,也及時加火添油道:「段副總是得有人治治他了,要不然大家學起樣來,整個管理體系就癱瘓了。」

    這時波特利先生出口說道:「我看段平春副總也道歉了,況且他這是無心之失,就不要追究了,他可是藥業公司裡非常重要的技術人才。」

    金總看了一眼錢老,錢老依舊沒有表情,金總又望向薛總,薛總沉著說:「我同意波特利先生的意見。」

    金總有了底,就對著所有的人說道:「對於藥業公司副總經理段平春先生今天發生的的事情,我們出於他是無心之錯的考慮,暫時不予管理處罰,但是鄭重向在座諸位申明,如果今後調查到諸位所管轄的部門裡有任何不利集團聲譽,破壞利衡企業形象的流言蜚語流傳,那麼不但要堅決開除其傳播者,而且其部門主管也難辭其咎!」

    金總側轉身子並將眼神投向身邊的錢老,道:「現在請我們利衡集團錢正生董事長給我們訓話。」

    所有的人立時將腰桿再度拉直,齊唰唰的看向錢老——這顆利衡的太陽,雖然已經日暮黃昏。

    錢老微笑著,錢老的微笑彷彿是煦日的陽光溫暖的熏在在座的所有人身上,錢老環視一圈,看著這些利衡當前的骨架,探測著他們或真誠、或陰鬱、或內疚、或得意、或有心、或無意的諸般心聲,錢老視線的每一次停留、每一次掃瞄都在這些人心裡撩起一絲波瀾,然而每個人都沒有將內心所想所感表呈於臉上,每個人的臉上都是千篇一律的神聖仰慕服從崇拜的表情。

    除了龍鑌是一副深思走神的模樣外。

    錢老開口卻是令眾人奇怪的話:「安主任,請你把段副總叫進來吧!」

    段平春一臉愧疚神色走進來,對著錢老低頭鞠躬,道:「董事長,對不起,我給您丟臉了!」

    錢老呵呵一笑,向段平春招手並道:「平春啊,年輕人心直口快是件好事,可是說話的場合得有顧忌,得分個彼此,是不是?好了,沒事了,回座位上去坐吧。」

    錢老端起茶杯略抿一下,放下杯子,臉上浮起慈祥的笑容,似乎每一條皺紋裡,每一個褶皺裡都寫滿欣慰、寫滿平靜、寫滿感謝,錢老的聲音蒼老而又帶著激情,在普通話中又夾雜著幾句標準的香港白話,利衡集團裡凡是聽過錢老講話的人都知道,錢老的話不僅是訓導,而且是一種心的交流,靈魂的感染,聽錢老訓話簡直就是一種享受。

    錢老很開朗的說道:「看到你們的身體精神狀態這麼好,我實在很高興。原因很簡單,因為你們是利衡這具軀體上的主要器官,利衡正是因為有了你們才充滿生機活力,才能獲得如此蓬勃的發展,利衡的現在和將來全部依賴於你們對員工的正確管理引導,依賴於你們的誠心付出,可以這樣說,沒有你們就沒有利衡,我作為利衡的董事長在此向你們致謝了!」

    錢老站起來,對著大家鞠躬。

    慌得很大部分人忙不迭的站起來,他們可不敢坐著受董事長的大禮,有幾個人甚至參差不齊的對錢老回禮,當然也有欲起不起的。

    場面上頓時有些混亂,失去先前的古板刻意,大家表情也開始出現略有差異的特色。

    錢老示意大家坐下,錢老神情很是專注,他鄭重中帶點幽默的說道:「你們也許很奇怪,我錢老頭子怎麼今天學起了鞠躬彎腰的那套?呵呵,坦率的告訴你們,我可不喜歡日本人那動不動就90度彎曲的身體語言表達姿勢,他們不管是對朋友還是敵人,不管是要感謝你還是要算計你,全都來這套,他們的鞠躬不代表任何內心真實想法,假得很。我錢正生不同,我只對我的朋友和令我肅然起敬的傑出人士,我只在我無以表達內心的感動、感謝和真誠的敬意的時候,我才會這麼做,你們都是利衡的老員工了,你們回憶一下就知道我把這個禮節看得很重。」

    「只有人才才是利衡真正的根本。在我的心目中,你們是利衡的根本,所以我唯有如此才能對你們表示我的敬意!」錢老邊說邊觀察著這些人的神情,接著說道,「可惜今天我只能表示我的精神誠意,暫時還不能表示我的物質誠意,要不等下我來敬大家三杯酒如何?平春,(錢老將視線對向剛剛涉嫌製造謠言的段平春)你剛才不是說要和我喝酒嗎?你說怎麼樣?」

    會議室裡頓時響起一陣開心的哄笑,段平春面紅耳赤,囁嚅著,誰也聽不到他在說什麼。大家的情緒完全放鬆了。

    金總有些緊張地插嘴說道:「董事長,您可得戒煙戒酒的啊!」

    錢老爽朗地笑了幾聲,快慰地說道:「人到七十古來稀,醫生的話是放屁,要是全部聽他的這也不准那也不准,那我就是能過百歲壽年也沒個意思了!哈哈。」

    緊接著,錢老立時口風一轉,道:「人年紀到了這個歲數,哪能沒個小病小災?老天爺都要打雷颳風下雨,是不是?你們聽聽,說曹操,曹操到,這不,又起雷了!」說罷,錢老向窗外一指!

    窗外已經烏雲疊如累卵,道道金龍游閃於這濃淡不一的黑海中,偶爾以凌厲的氣勢狠狠割裂,如車輪般滾動的雷霆一浪接著一浪在這天宇四方廣袤無限的地域裡轟鳴,彷彿這就是上蒼那破壞一切、毀滅一切、征服一切的最具有威嚴的力量發出的怒吼,那巨大的風力簡直就成了蒼天的主宰憤怒的粗息,緊跟著金錢大小的雨點以萬馬奔騰之勢驟然擊打向大地,打在山野、打在田間,打在一切依賴於大地而存在的建築物之上!

    窗上頓時響起雨點高昂的啪啪撞擊聲!頓時,一股豪氣,一種畏懼,一種敬服,一種鬥志,一點蜷縮,盡在這些人各自隱藏著的內心裡漲潮!

    錢老的眼神突地變得異常銳利,彷彿就像要刺入每一個利衡職員的靈魂最隱秘最脆弱的地方,他原本蒼老的聲音不再蒼老,原本低沉的語調不再低沉,完全就是金鐵相撞、刀戈互擊產生的金石之聲!發人聾聵!

    「這是什麼?看清楚,聽明白,仔細想想,這就是蒼天的神聖威力!敬天畏地法人,什麼叫敬天畏地法人?敬天畏地就是要知道為人作事須循天理,心術不可得罪於天地!什麼叫法人?就是人與人之間交往聯繫時應當遵循的規範。人不但得講個人慾望,更得講道義良心!人不知道天知道,我不知道地知道!」

    錢老端起杯子正準備喝茶,卻又放下,從口袋裡摸出一根雪茄放到鼻子下聞聞,又放下,掏出一根極品雲煙,眾目睽睽之下點上火抽吸起來,錢老呼出一口清煙,清煙散後表情回復平和,他的聲音又是那種經典的韻調:「團隊精神是利衡最優秀的傳統,團隊情緒的穩定是利衡發展的前提,團隊緊抱一團的黏合劑就是利衡所有職員對利衡的那種歸屬的情感,就是那種家的感覺。你們奔波在外,成為利衡的一員,你們固然是為了生活為了發展,你們投身利衡就應該將更多的心思放在企業的發展壯大上面,放在員工的生活冷暖上面,你們有責任全力維護好利衡的穩定大局。」

    錢老的心裡颼地劇疼一下,他知道這一切都和自己的那些個不孝後人有直接的關係,但現在最關鍵的就是警戒那些尚且還沒有陷入很深的優秀利衡人才,非如此不能生效,況且這也必須如此作才符合自己的常規風格!

    「一個真正的利衡人是一心只放在企業裡,決不應該為了爭權奪利而勾心鬥角拉幫結派!老話一句: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過而改之,善莫大焉。你們不了了之,那麼我也就不了了之。」錢老將煙頭在煙灰盅裡摁滅,道:「我去過蘇州,在蘇州的積功堂裡有一副對聯我印象至為深刻,你們聽好了,對聯是這樣的:上聯『積累譬為山,得寸則寸,得尺則尺』,下聯就是『功修無辜獲,種豆是豆,種瓜是瓜』。這副對聯我希望是我們大家共同的自勉之聯。」

    龍鑌坐在利衡總部一號會議室的偏僻角落,彷彿像是在欣賞藝術品一般欣賞著老人精彩的演講,他著實感受到老人的演講就像是一通震天動地的擂擂戰鼓之聲,極大的驚醒尚在沉夢中的彷徨者,又像是一把鋒銳的手術刀,毫不留情的割棄著那些猶豫者體內惡毒的腫瘤!

    老人不僅貫徹了長安計劃的第一小步,更是獨特而傑出的奏出了這個交響樂的過鳴起音!相信效果遠遠超於自己的預計。

    所有的人都以各自不同的心態聆聽著,各自不同的感想,和彼此內心世界裡那先前的觀念想法對抗掙扎融和,一切無法用準確的語言來描繪。

    錢老知道時候差不多了,該變換話題了,於是錢老又點燃一根煙,用恨鐵不成鋼的口氣對著錢同華這個利衡集團副總裁,他錢正生的大兒子,說道:「錢同華,你是集團的副總裁,你一天到晚參與管理了企業多少事情?你說說?你給在座的諸位說說!你再看看你的姐夫子亨!子亨那天不是在為企業的事情忙碌?那天不是在為企業的事情奔波?你錢同華要是有你姐夫一半的勤奮認真,負責的管理好了你份內的業務,我錢正生就死也瞑目了!你還要我為你操心多久?」

    大家的眼睛不約而同的在錢同華和葉子亨兩人臉上打量,心裡很自然的湧起不約而同的評判。

    只有幾個有心機的人暗自想到:錢老今天怎麼把只能私下訓斥兒子的話當著這麼多高層職員的面說出來啊,這不成心令錢副總裁難堪嗎?錢老在這樣的高層會議上把葉副總裁和錢副總裁進行相互比較,這是一時性起呢,還是另有深意?難道……?

    錢同華果然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渾身上下不自在,他非常想對著他老子大吼一聲:夠了!,可是他著實沒這個膽,而且就是給他二十四個膽,他也不敢對他老頭子這麼回嘴,他從心底裡畏懼。

    葉子亨聽得心裡哪個爽啊,簡直就和那臨射精時的感覺完全一樣,飄,飄,成仙!要知道,要想得到老頭子的表揚,比登天還難!

    錢同華老婆阿容用無比惡毒的眼神盯著坐在對面掩飾不住得意之色的葉子亨!

    錢同華也暗暗毒了葉子亨一眼,繼而在心裡已經把葉子亨的媽媽、姐姐還有他可能的情婦狠狠強姦了三百八十次!

    錢老微瞇著雙眼,透過老花鏡片掃視了全體人員的表情,尤其注意了葉子亨和錢同華的情緒體現,又展眼向龍鑌看去,龍鑌正經威坐,看上去似乎很嚴肅,其實嘴角還是有一絲潛藏的笑意,似有若無地游動著,在錢老的眼裡像一條可愛的精靈的魚。

    錢老接著將話頭對準小女兒錢毓慧,他的語氣變得無奈,隱約還有點老人慣有的悲哀腔調在內,道:「鞋業公司是我錢正生夫人一手創辦起來的心血,曾經為利衡的壯大貢獻良多。」錢老從面前用左手舉起一份材料,向辦公桌上一丟,「我實在沒有想到現在鞋業的情況竟然到了如此觸目驚心的地步!這些蛀蟲,這些不勞而獲的人到底要幹什麼!」

    錢老用拿煙的手指向那份材料上敲打,咚咚幾下,剛勁有力,那種義憤填膺、那種進行到底的氣勢溢於言表,道:「查,查,堅決查!匡寧,你是集團總裁,這件事情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這樣吧,我看監管部也對自己的基本職責有所疏忽,這次就從集團各大企業進行抽調人選組織成商務特別調查小組,人選就由你、子亨和國蔚三人研究決定,我就在長安等你們的消息!錢毓慧給我寫個詳細報告上來。」

    錢老再次看看錢毓慧,又把視線挪開,語重心長的說道:「都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句話以我錢正生七十多年的人生閱歷來看,的確有道理。但是最關鍵的是君子愛財,要取之有道。如果將人才和錢財來作個比較選擇的話,我一定只會選擇人才,所以我向在座的諸位來作個保證,你們都是利衡的高級人才,只要你們依舊為利衡盡自己的能力去服務,我就會讓你們得到價值相等的回報,利衡是你們的家,是你們真正的港灣!我說的完了!謝謝!」

    掌聲響起,似乎掩蓋了窗外的風雨聲。

    錢老回到董事長辦公室裡,總裁辦主任安儀跟了進來,錢老示意她把門關好。

    錢老一待門關好,臉上登時顯得疲憊不堪,精神非常憔悴,安儀暗地奇怪,卻不敢說什麼,進入盥洗間,麻利地擰了一把溫熱的毛巾,準備遞給錢老,卻驚訝的發現錢老已經偏在沙發上睡著了!

    安儀輕輕的拿出一床小薄被小心的袒在錢老的身上,悄悄掩門離去。

    錢老卻倏地睜開了眼!

    錢老以其展現在眾人面前那健康狀態一舉粉碎了關於錢老身體的謠言的各種版本,似乎就在一夜之間謠言就如烈日下的浮雪徹底消融,沒有任何人敢再冒大不韙進行製造與傳播,普通的職員們都相信錢老的身子骨現在可好得很。然而錢老在會議上的一些話語流傳開來之後卻又引發了員工們在背地裡的議論:

    「看錢老那架勢,看樣子錢老是真的準備將位子傳給葉副總裁了。」

    「難說,錢老的身體還這麼結實,錢老才七十二歲,能放棄這最高權位嗎?也似乎不太可能將位子傳給女婿啊!」

    「錢同華再怎麼說也是個副總,雖然他沒有葉副總裁那麼有實權,但他畢竟是錢老的親生兒子啊!而且錢老也只有錢副總給他生了一個孫子錢喻藩!」

    「看來葉副總和錢副總有得鬥了!我看我們這些人不過就是個天生打工的命,誰當董事長不都一樣?這可是汪渾水,少淌進去為妙!錢老自有主張,得罪了那一方都不好啊!」

    「錢老發起火來那可是雷霆萬鈞啊!還真那麼巧!剛好那天上正他娘的打著炸雷!真絕了!錢老肯定現在對集團的很多問題引起了高度警覺!說不定錢老對那天集團的標誌旗起火耿耿於懷!」

    「果然對鞋業開刀了!弄不好全部得撤職處理!想想看,董事長坐鎮長安督查,那可是破天荒頭一遭啊!」

    ……

    一時間,在集團中高管理層內部展開了諸多極小範圍的地下討論,大家反覆推測研究著十月十四日高層會議上的各個精彩場景,各自權衡著自己的行事打算,各自謀劃著自己的思想準備。

    ******

    葉子亨認為這是最好的打擊錢同華和錢毓慧的絕佳機會,他立即安插得力人手進入商務調查組,薛總提出為了更好的引起集團各大企業對鞋業問題的重視和經驗借鑒,必須下屬各企業都要結合不同部門不同分工調出優秀人才參與進來。於是金匡寧、葉子亨和薛國蔚三人在總裁辦公室一直研究到深夜才最後圈定人選,制定好整個調查步驟程序。

    龍鑌在第二天就被薛總告知,他已被錢老任命為董事長特別助理,只是這個身份不能公開,也只有金總薛總和錢老三人知道,這段時間他還得繼續在鞋業配合商務特別調查組進行調查。

    龍鑌已被獲准接觸公司所有機密,此刻心裡更加有底了,自然知道這配合調查的用意。當夜薛總又和龍鑌進行一夜長談,進一步完善著戰術細節。

    ********

    錢老的司機兼保鏢康定莊是中央警衛團的退役軍人,是康鐵的河南同鄉,因犯了一點錯誤被從北京退役之後,分配到地方市委專門擔任小車司機。看不慣當地領導的腐敗行為,一氣之下就投奔康鐵。四年前的一天,他剛上班不久,當時周擎和康鐵正在操練場上與他二對一的攻擊,領教過他的手段,很偶然的被錢老碰到,得到錢老賞識,通過一段時間考察,就被錢老聘為司機兼保鏢,甚至還為他辦理了香港勞務輸出手續,使他獲得香港暫住權。

    他熟悉大部分情報技術,竊聽器就是他在半年前發現的!他甚至通過秘密攝錄,還在五個月前發現了錢老家中的傭人有兩個行蹤詭秘。

    錢老接受康定莊的建議,一方面要不露聲色任由他們竊聽,另一方面還要安派專業偵探社進行偵探,卻苦於進展不大,從美國反饋回來的消息只知道焦嶸森在美國一個新成立的資本管理公司有一點股份,這個公司的主營業務就是金融投資,規模並不大,註冊資金才二千五百萬美元,目前其公司管理的資本總額還不到一億美元,算起來焦嶸森的本金最多只有四百萬美金。

    據錢老所知,焦嶸森在五年前的進攻中元氣大傷,並且因為他的固執導致其他投資大戶虧損慘重,聽說焦嶸森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事情擺平的。照常理,焦嶸森根本沒實力對利衡展開阻擊。調查在接下來的日子裡並沒有多少後期成果,但是錢老並沒有放棄繼續調查,功夫不負有心人,直到兩個月前,錢老才發現焦嶸森竟然又拉攏了投資大戶,而且焦嶸森還通過一個公司對幾家經濟實體進行控股,而這幾家實體全部和利衡集團有某種經營聯繫!利衡看上去表面風光,其實早已風雨飄搖,內外交困!錢老這才引起高度警覺,才意識到焦嶸森這次的進攻有可能是要致自己於死地。

    錢老只能針對焦嶸森的性格特點採取麻痺戰術,對所有事情裝糊塗,繼續展開更秘密的調查,卻發現調查再也無法深入下去,完全打入不進焦嶸森的經營團隊裡去,無法再得到更有價值的情報。

    沒想到,焦嶸森居然開始公開挑戰!不過也好,也給了自己一個重新管理集團日常事務的理由。無疑,自己目前的所有表現不會引起焦嶸森的警惕,不會提前發動總攻擊,可是可利用的時間非常有限,誰知道他的進攻時間到底是什麼時候?

    他的確基本上同意龍鑌的長安計劃策略,至少在目前來說,這是唯一可選的戰略方案,基本上優化了所有的戰略資源,而且比自己苦思冥想的更加富有欺騙性,相信也更加富有成效。

    美國舊金山城市。

    焦嶸森喜歡這裡,他不為什麼,就為的是喜歡這個城市的中文譯名「舊金山」,他喜歡金錢,尤其喜歡黃金,他喜歡山,因為他的名字中「嶸」就用這個「山」作偏旁,而且他覺得森林只有在山上才能長得茂盛,長得繁榮。

    他自從上次報復失敗後,他在台灣碰到了一個術數高人,這個高人簡單幾句話就徹底征服了曾經完全不相信這些唯心東西的他。這位高人可是超級怪物,不要他焦嶸森的錢,聲言自己專修陰陽之道,只需要一棟山間獨院,只需要每三天就一個皮膚白嫩的處女。這位高人他可是真正的價值萬金!精通梅花易數和奇門遁甲,基本上可以預測到金融市場的重大波動,甚至通曉如何為自己改運!

    他不惜一切代價禮聘這位高人,滿足這位高人的一切要求,結果回報竟是如此豐厚!他頗有些後悔為什麼自己不早認識這位高人!

    他躺在中國老式籐椅上,看著大海,分析著剛剛從幾條不同渠道收到的情報信息:這個老王八蛋又玩起了那套慣用的人心戰術,居然還這麼硬撐著開什麼集團高層會議!真不知道他已經要死到臨頭了!真是老天爺都在幫我啊!老天爺都幫我打雷劈他了!可笑這老鬼還對那些下屬說什麼謠言理論,到時候會讓他知道什麼才叫真正的謠言了!更為可笑的是居然還要玩什麼鯰魚計劃!真是笑死我了!

    可惜不能親眼見到這個老鬼氣得中風的樣子!不過可千萬不要死啊,我焦嶸森可還得要他親眼看看自己的慘狀!也必定要他親自嘗嘗家破人亡的味道!我要將我經歷的痛苦百倍地還加在你的身上,你全家的身上!

    ……

    舊金山,舊金山,衣不如新,人不如舊啊!姐姐,老婆,我焦嶸森必給你們一個交代,告慰你們的在天之靈!

    焦嶸森望著大海,恨不得望到太平洋的彼岸,恨不得立刻用牙撕咬掉錢正生全身的肉!

    大海沒有體悟到他的心情,夕陽正以動閃的光點裝飾著海浪的顏色,遊艇、海鳥、白雲在這黃昏的海景裡,依舊演繹著大海那精緻之處的絕妙美麗,彷彿一陣風吹過,低聲吟誦「魂兮歸來」!

    十月十五日下午,葉子亨特意安排一個飯局,他得好好犒勞一下這些自己選派出來參與商務特別調查小組的忠心下屬,這些人都是將來有大用的人選,再者,他得面授機宜,交代他們怎麼把握好這個調查的「度」和節奏,這可是關鍵!

    先每人發一個一千六百八的利是紅包,再就是敬酒鼓勵,跟著就是面授調查機宜了,告訴他們的調查方向等等等等,安排負責人選,明確匯報程序,最後留下那個負責人姚馮如此這般交代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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