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瑟,能不能請你再唱一遍?」趙明達幾乎是在懇求了。
唉,這有何難?鍾瑟瑟看著趙明達的樣子慌忙點點頭,就把《花開重重》從頭到尾唱了一遍,唱完覺得自己還不是很跑調,起碼比唐京京唱得要強些,不過說實話這首歌確實很難唱。唱完後又小心翼翼地問:「這首曲子真的是你做的嗎?你沒有騙我?」
「趙某雖不才,卻從來不做欺世盜名之徒,此曲十之七八用了在下的《花重藻》,不過唱詞寫得好生奇怪,我聞所未聞。」
看趙明達恢復了正常,而且信誓旦旦的,鍾瑟瑟也就相信了,畢竟連一個唐朝人都能在自己家裡當保姆,還有什麼事情是不可能發生的?看來他自己說他是個樂師,還真不是蓋的,貌似很有一把刷子,自己以前怎麼就沒發現呢?於是鍾瑟瑟倒豎著柳眉問趙明達,「都怪你把曲子譜那麼難唱幹嗎?害我陪著那不成器的小藝人整整挨了一下午的罵。」
趙明達倒有些得意,捻著鬍鬚輕晃著腦袋,緩緩地說:「唱曲與譜曲一般,都講究意境,心境不到自是唱不來,又有什麼稀奇之處?《花重藻》是我於暮春晚晴天氣對著空山重重花木而作,曲中盡染傷春之意,艷羨山中花木依然繁盛而傷人間花團漸漸凋敝之象。由此念及人之韶華何短,青春爛漫轉瞬即逝,令人愴然涕下……」
鍾瑟瑟聽得雲裡霧裡,沒想到一首歌竟會有這麼大的學問,歪著頭想了半天問趙明達,「可是我看這首歌卻沒有那麼複雜啊,就是一首詠唱愛情的歌曲罷了。」
「此話怎講?」趙明達不是很理解,急忙問。
嗯,鍾瑟瑟想了想把歌詞寫在紙上然後解釋給趙明達聽,「你看,雖然化用了辛棄疾詞中的句子,但後面實在是說她愛的人並不知道她愛他,以至於滿懷心事就像園子裡的花一樣開了一重又一重。」
趙明達笑了,眼中閃動著灼灼的光芒,又捋了一把鬍子說:「這就是了,女兒家心事如花似錦,卻不為人知,傷心之意便如傷春之意,草木之零落美人之遲暮,過了青春韶華,便是再有千種風情也如同滿園凋敝而不甚頹唐了。」
啊?鍾瑟瑟不得不點點頭,這個比喻用得好,「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遲暮!」雖然趙明達不知道辛棄疾,但屈原他是知道的,而且古人重詩文,雖然自己學文科,但趙明達在這方面的造詣一定比她高。於是歎了口氣說:「唉,難怪錄音師說唐京京唱不出味道來,你這麼深晦的意思連我都一時半會兒沒有明白過來,她怎麼會明白?我看唐京京也就適合唱唱『我愛你,愛著你,就像老鼠愛大米……』!」
不料趙明達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連連點著鍾瑟瑟說:「這個比喻真的妙,原本人人厭惡的鼠類偷米之事,竟然也能拿來喻情,真是好笑好笑!」
「這都算好笑?那好笑的事情多著呢!」鍾瑟瑟搖搖頭,古人真是四平八穩啊,以前看歷史小說,裡面的人物說個十分不好笑的笑話都能讓聽的人笑岔氣了,那他們要是生活在現代還不整天笑死啊!
剛剛伸了個懶腰,看看牆上掛鐘,9點半了。鍾瑟瑟預備洗個澡再打會兒遊戲看看小說就睡覺。卻突然想起什麼,又坐回沙發看著趙明達,很認真地說:「呃……趙明達,既然這樣,你一定很會唱這首歌,教一下我,讓我去指導指導那個小藝人,省的她老浪費我的時間。」
趙明達心裡像過了一道閃電一般,頓時激動之情不可遏抑,他從未想過來到這個世界還能有一處用得上自己的長處。早就作打算在這小娘子的家裡做做家務以尋找時機能夠回到一千年前的唐長安。可是這小娘子今天卻要他教她唱曲兒,趙明達心裡就像久旱的田地突然降下了甘露一般覺得清爽甘美。可君子講究樂而不淫哀而不傷,趙明達費了好大的勁兒才算按捺住了內心的激動,愣是在臉上表現得波瀾不驚,一如以往他在宮中教授弟子的時候那般嚴肅而認真。
鍾瑟瑟看看趙明達臉上陰晴不定,好久都沒有說話,而是彷彿在調整心態一般,還以為他不過隨口說說會作曲,會不會唱歌還是兩碼事,擔當著自己的面又不好意思說不會,正盤算著給他個台階下算了……
「啊,如果不行就算……」
「吟唱此曲講究有九處……」
兩個人幾乎是同時說出來的,均是一愣,鍾瑟瑟立刻拍著巴掌說:「好好,你說哪九處,讓我記下來!」
結果記著記著,鍾瑟瑟就發現不是那麼回事了,什麼一唱三歎、中腔飽滿、餘音綿長、擊節紛而不亂……就問:「趙明達,你能不能說得通俗一些?這麼專業我不懂啊,怎麼能去指導唐京京?」
趙明達矜持地一笑,點點頭說:「此言甚是,但凡學唱曲者,必定親臨而教之,大約無人能從字行之理就領悟到唱曲兒的方法。」
啊?鍾瑟瑟洩氣了,這麼說我還要把唐京京帶來讓你親自指導她?那多麻煩啊,況且這裡邊有諸多不便,萬一唐京京問起來這人是誰,我憑什麼要受他的指導怎麼說?鍾瑟瑟想都能想得出她那副盲目高傲的樣子,哼,給她花這麼大工夫也還真不值得!
趙明達看鍾瑟瑟一個勁兒的碎碎念,便笑著說:「何必總為他人忙?詞曲本來便消遣自娛的玩意兒,我聽你剛才吟唱得就不錯,再提點一二必定有所長進,如何?」
啊?我唱?鍾瑟瑟瞪著大桃花眼,雖然我小時候也做過當明星的夢,但早就夢想破滅了。不過趙明達說得對,不就是自娛自樂嘛,學學無妨,就高興地說:「好吧好吧,你來教!」
其實也不是趙明達聽鍾瑟瑟唱了幾遍後就覺得她是可造之材,而是好久沒有操舊業實在是技癢難耐,不管對方是誰都想先指導個幾下過過癮再說。可是這一指導可了不得,趙明達昔日在宮中指導宮女歌姬練歌也少見這樣的嗓音,音域寬而偏高,音色豐富,一串音之間竟能隨意變換,而且所轉唱的節奏快而音節豐富,就是不知道如何使用嗓音。趙明達本想教教淺顯的唱法就行了,可此時卻越教越難,竟然脫開了鍾瑟瑟唱的《花開重重》,開始教她唱起《花重藻》來,不用說趙明達自己做來給芸妃唱的曲子自然要豐富細膩上許多。
鍾瑟瑟不明所以地站在客廳中間,聽趙明達一句一句指導,自己跟著他說的唱,竟然覺得很奇妙啊,原來唱曲兒也有這麼多學問,而且還是一個古人來指導自己,心裡充滿了新鮮奇異感覺。可唱著唱著就發現不對勁了,戛然停下來皺起眉頭問:「咦,不對啊,貌似那首歌裡沒有這些轉音啊,你怎麼儘教我唱這些,害得我上氣不接下氣!」
「噢!」趙明達羞赧地撓撓頭,「在下疏忽了,竟然將當年給芸兒的曲兒教給你了,真是抱歉!要不再重來?」
「啊,老天,不唱了不唱了!」鍾瑟瑟摔到沙發裡,倒了一杯水猛喝,突然八卦地問:「哎,你是不是很喜歡芸妃?聽你口口聲聲叫得那麼親切,還為她譜曲寫歌,也忒浪漫啦!」
不料趙明達眼中的光彩立刻黯淡了下去,倒了一杯水慢慢啜飲了兩口,看到鍾瑟瑟還不依不饒地看著他,於是淡淡地說:「喜歡又如何?她是娘娘,終於是天上的雲彩,我但求仰望間能夠摘得一縷霞彩便也心滿意足,怎的還能胡作他想?」說完終是黯淡地站起來去廚房端了一隻大玻璃量杯,裡面盛滿了鮮搾的蘋果汁。
鍾瑟瑟暗裡吐了吐舌頭,糟糕,問到了人家的傷心之處。趕快假裝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連喝了兩大杯果汁。
***
第二天鐘瑟瑟一趕到公司就去設備部給唐京京申請錄音棚,結果卻被管錄音棚的老大爺給趕了出來,「怎麼你又來了?不就是錄一個專輯嗎?怎麼錄了一個月?人家都是一個禮拜就搞定了,這個月錄音棚都借滿了,下個月再申請吧!」
倒霉!鍾瑟瑟一面在16樓的設備部往外走一面詛咒唐京京,都是她太笨,唱得不好,錄音師又不肯為她費工夫製作後期,所以只得一遍一遍地返工。這一次一次的花銷使得唐京京的成本漸次拉高,就是自己這個小企宣拿到的計件提成含金量也越來越少了。人家伺候大牌藝人的企宣一次演出就能提個七八千,製作一張專輯起碼能提個三五萬的,自己可憐的一張專輯只有七八千還整整耗了一個月,再剋扣下來滿剩不了多少了。蒼天啊!
鍾瑟瑟一邊血淚控訴一邊想:既然這樣今天沒工作可做,就不如出去逛逛街,眼看天就熱了,看看春裝的新款……結果,包包裡的手機響了。
鍾瑟瑟一看是馬飛燕打來的,知道肯定沒好事,誰知道一接果然沒好事。
原來春夏新人歌舞秀的電視海選今天就要開始了,在公司的C段一間形體室裡搭棚子開錄,既然鍾瑟瑟今天沒工作,就去幫忙吧,也好多見識見識、學習學習……
鍾瑟瑟就要爆發了,企宣部這幫尸位素餐欺軟怕硬的大蠹蟲,明知道我借不來錄音棚,不幫忙不說,還掐准了我沒事幹就又叫老娘去打雜,你說是不是禽獸……
「簡直是禽獸……」鍾瑟瑟把手機放回包包,正在咬牙切齒,後面飛一樣地跑上來一個人影,溫和地問:「瑟瑟大小姐這是怎麼了?」
「林可久?你這麼高興幹什麼?」鍾瑟瑟看他飛揚的短髮,一臉明淨的笑容,實在是和藹可親。
林可久揚了揚手裡的一沓資料,說:「C段今天組織歌舞秀的電視海選,我們不是要幫忙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