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疤走回房間關了門就溜到了地上。胃裡漲漲的疼可腦子裡都是媽媽剛剛說過的話一字比一字清晰。這一天經歷的太多疲倦讓她沒有力氣再思考爬不起來就坐在地上靠著牆看寫字檯上那張畢業照。
大學畢業從香港回來她以為日子會像那兩個月那樣輕鬆自由但她錯了從和他進了一家公司開始她就再沒輕鬆過。
有點噁心又勉強壓了下去。扶著牆站起來慢慢走到床邊躺了上去窗還敞著微微的涼風吹進來讓火燒火燎的胃舒緩了幾分額上的汗也收了。
閉上眼睛不去想告訴自己該睡覺該休息了。可黑暗裡還是媽媽那句「嫣嫣你和你姐夫怎麼回事!?」
猛然睜眼不敢讓自己睡她答了什麼自己也記不清了。只是母親又追問了很多她硬著頭皮一個個說她不知道是不是撒謊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一個接一個圓了過去。
難受不止是胃裡好像很久以前疼透的傷疤又流血了越來越疼。
爸出差了哥不在家她能聽見屋外有走動的聲音媽媽也沒睡吧是為了她嗎?
手機響了像是埋在什麼很深的地方落在客廳裡了吧她手邊空空的什麼也沒有。鈴聲停了之後腳步也停了一切安靜。
怎麼推托回的房間?母親滿意她的答案了嗎?
「你先忙去吧以後再說。」她記得媽媽在背後的聲音但那個以後是什麼時候?
蜷起身埋在枕頭裡讓自己冷靜下來壓住胃裡的疼現在她沒資格生病如果病了什麼假話都會被揭穿什麼都會被現。
所以她不能病要比往日更坦然更從容。
強迫自己閉著眼封嫣不許倒下。
第二天她起得很早如常的吃早點和母親告別。出了門打上車就癱在後座上從包裡拿了藥緊緊攥在手裡。
那一天副總看出她精神不好只讓她校對幾分要言的稿子。她弄了幾個小時趴在桌子上一頭的汗熬到午休時候在洗手間吃了第二次藥。
晚上早早回家幫媽媽做飯吃飯時給她夾菜之後洗碗回房做事。
她很怕洩露什麼也很怕病藥時時放在兜裡就穿著簡單的外套睡半夜睡不了就吃安眠藥。
她化妝撲上淡淡的粉底和腮紅只要讓自己臉色看起來好一些只要誰也不知道生過什麼不去碰她的秘密。她沒有別的奢求只要媽媽能放過她。
兩三天媽媽在觀察她她心裡清楚。
她那晚應對的還算從容給出的理由也都充分加班是工作需要與城寺在公司什麼瓜葛也沒有。至於那次辭職主要是受不了上司的行事風格。
之後的幾天她一切如常飯吃的和以前一樣每天依然早早回來還是在房間忙公事偶爾到廚房喂喂貓。雖然還是疑慮但是苗欣嵐戒心不再那麼強。
也許一切只是封藍多心了女人的直覺不一定總是對的。週四封嫣收拾了幾件換洗衣服說是要和副總出差兩天臨行前特意拿了會議的傳真給她看像個等著家長簽字的孩子。
她看了傳真也看了封嫣她是個不會撒謊的孩子長了這些年從來瞞不住什麼看她眼裡的沉靜她相信了。從窗台看她上了出租車把疑慮也關在了窗外。
她不知道那兩天她請了假自己去了醫院。
和瑤瑤在醫院門口匯合她陪她進去坐了檢查其實並不是很嚴重只是那晚和馮震吃過辛辣食物胃有些輕微不適。
醫生開了些暖胃止疼的藥開導她不要多心。
瑤瑤幫她取藥的時候獨自坐在門診大廳。周圍都是紛紛擾擾的人群她靠在牆邊安靜的出奇。心裡只盼望這件事快些過去哪怕事後再生病再吃苦也只求快些過去。
媽媽知道了什麼怎麼知道的她不敢想想了覺得自己就堅持不下去了。
馮震打電話給她的時候她剛躺到瑤瑤床上吃了藥朦朦朧朧想睡一會兒。聽見電話響了很久不得不接起來。
「生病了?」馮震口氣雖然平淡但卻是在關心她「好點沒有?」
「沒什麼只是累了休息兩天。」
「第一年沒有病假的。」馮震故意說些輕鬆的讓她開心些。
「有事嗎?」她困了想睡一會兒從醫院折騰回來渾身都乏。
「沒什麼只是告訴你今天在副總那兒碰見一個人。」
渾身打了個冷戰困意一下都沒了「誰?!」
「你姐姐。」
……保安看見她搖搖晃晃下了出租車跑進了大堂平日裡雖見的不多也都是端莊漂亮的如今頭披散著一件半舊的大羽絨服臉色蠟白在大堂裡似乎走錯了方向撞在陌生人身上。
扶著她上了3o層以上的專用電梯她站不穩顫抖著勉強按了36層的按鍵。
數字在眼前跳得厲害她額上的汗流到了衣領裡手心密密的濕熱抓住大衣的下擺讓自己鎮定下來。
走廊還是那樣的安靜她向著記憶裡的房間走覺得他還會在。
放下馮震的電話她差點兒從床上折下來瑤瑤怎麼拉怎麼問也不聽只是穿了大衣往外走。
她想不到還能找誰她不敢見她唯一能想到的只剩下了他。
靠在門上敲了幾下裡面靜靜的什麼回應也沒有又敲了幾下還是沒有人來開門。身上力氣抽乾了一樣覺得走廊都在搖晃扶著門把手靠在走廊盡頭努力睜大眼睛她等著不管要來什麼都等著。
他必須出現那道疤是他給的別人要刺穿前她要見他。
不許暈倒指甲掐到掌心裡疼了就醒了。
他開著車在路上走到一半又掉轉了車頭。
幾天前和封藍在外面吵了一架無非是為了她做的事公共場所他沒有動粗只是扯著她出了咖啡廳站在最繁華的路口車流穿行間直直的看著她「死夠嗎?」
她走了旭姨勉強安撫過去但是他心裡的不安不斷擴大覺得會有什麼生。
今早學長電話裡輕描淡寫封藍來過她問了些無關緊要的問題也問到封嫣要了一期有他專訪的雜誌。
他不安心去學長那問清楚人還沒到瑤瑤的電話就到了。也來不及解釋匆匆下樓開車開出了車庫才覺得自己做的魯莽。這麼找去哪找?
她沒什麼地方去連瑤瑤那兒都不待了還會在哪兒?手機不在誰也找不到她。那個電話到底是誰打給她的?
她病了本就讓他心亂也不能過去看她只想讓家裡都穩住事情不擴大控制住事態。如果她真的不管不顧了他還是當年的決定。生路不給無非死路一條。
把車開回公司去學長辦公室人不在聽見幾個文員在吸煙區說話。
「封嫣剛來那個聽說跟馮震好上了。」
「怪不得他最近老來這邊刊物都扔了不管了。」
女人八卦背後嫉妒或不屑的笑聲正刺到他傷處狼狽的上到頂樓對著灰蒙的天一根一根抽煙。
給瑤瑤打了幾次電話還是沒消息。該給她家打嗎?猶豫間知道絕對不能打。他們瞞了這些年如果這時打了功虧一簣。
冷靜很難但還是冷靜下來坐著電梯下樓回36層那個臨時的房間。那裡還有很多公事和他要做的他不能休息片刻休息只是給別人更多機會。
電梯響了還是空寂的一層沒有聲音沒有人煙像是另一個世界。
剛拐進走廊就看見她遠遠靠在門上一眨不眨的望著他的方向。
走然後跑幾十米也就幾秒鐘。
他們之間隔了多少仇恨還會吃多少苦他顧不得只想過去真的只想一步就奔過去……第七十三章為何屋屋裡光線昏暗比上次時更混亂她躺在一堆圖紙上手抓著他的領口不放一眨不眨的盯著他說不上害怕還是恨他只是心悸的厲害。
他欠她一個答案她從沒問過這些年也從沒追究。世上沒有後悔的藥如果有她寧可像喝過孟婆湯般從未識他再不記得。
媽媽問過那些之後時時生活在過去的陰影裡恐懼如影隨形太久的傷疤偷偷掩著突然被這麼揭開比血肉更疼。
是封藍不肯放過她嗎她不明白自己從沒做過對不起她的事為什麼一次次她總試圖打擊自己。
「為什麼!」她含混不清的吐出幾個字手指神經質的收緊。
他聽不清她說了什麼忙著用袖子給她擦汗。從沒見她出過這麼多虛汗渾身都僵硬著不停的抖拉她的手也是滿掌濕熱。想去脫她身上的羽絨服她不讓死死攥著領口眼光裡像是受傷的小獸。
「哪不舒服?」他摸索著探試體溫並沒燒被她抓到手緊緊握著不知是難受還是在怕「胃疼嗎?哪不舒服!」
突然努力坐起來抓著他的西裝穩住自己心慌的厲害眼前混亂他卻格外清晰一字一頓難成句心裡那道防線像是隨時會潰決「她……和我媽……說了什麼!我媽知道了!」
「知道什麼?」他也是一驚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旭姨電話裡的聲音他從沒忘過這些日子的擔憂真的成了真難道欣姨也知道了?
「為什麼!告訴……我為什麼!」激動地想站起來卻力竭的趴在他身上被扶住。
「別害怕。」攬住她纖瘦的肩膀止不住她瑟弱的抖索性整個手臂抱著她讓她藏在自己懷裡。
額上密密的汗蹭在衣角眼前一片一片模糊嬴弱的身子抽搐起來抓他的手越來越無力。不管是怕還是恨除了他再沒有能靠的找不出自己深陷的原因只是怕被吞噬了那道傷口太深她經不起再疼一次。
「為什麼……」她仰著頭抽搐一陣過後連他也看不清楚唇角哆哆嗦嗦的還想問。
「有我呢。」腰上的手臂緊了一下他不讓她說話一把把她橫抱了起來。
嘩啦一聲圖紙全都掃到地上零亂的如同兩人此時的心情。
把她放回沙上脫下自己的西裝蓋住她撫開她額上濕透的梢他緊緊摟著不斷抖的身子一遍遍告訴她。
「別怕有我呢……」
幾分鐘過去了他以為作過去了但她不見好唇微微張著喘的更厲害額上大滴的汗凝著閉上了眼睛。
抓起電話打給唯一也不知道對電話裡嚷了什麼之後衝到裡間乒乒乓乓一陣翻找倒了杯熱水又沖了出來。
他的手也是抖的把糖含在嘴裡並一口熱水待溫度不再燙扶著頭一點點哺餵給她。雖然虛弱卻漸漸含了糖和水不斷重複幾次抽搐慢慢緩了下來。
他不放心又到裡間翻出半罐甜味沖劑混在溫水裡衝開回來把她整個人抱起一口口不斷喂不許她躲閃。甜膩到苦還是從唇裡一點點渡給她感覺慢慢的吞嚥輕輕的嗆咳拍著她的背。
十幾二十分鐘她面上的汗漸漸住了躺在他懷裡的身子也安穩不再抖手腳熱起來臉色也緩和了很多。
又餵她喝了些水看她一直閉著眼睛像是安穩的睡了。脫了羽絨服把她包在被子裡扎扎實實地摟在懷裡才算長長喘了口氣。
比起初見一刻她又安然了。
唇輕輕摩擦著她的她睡沉了很乖巧微微側身埋進他懷裡尋著溫暖像是幾年前的樣子。看她不難受他反而更難受。封藍似乎不毀了她不罷休他從沒想過會是這樣的仇恨她們本是姐妹一切的錯裡她是最無辜的。
不明白封藍還要幹什麼在封青離開之前他一直希望隱忍把事情壓下去但封藍欺人太甚已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
就像瑤瑤說的他再不做什麼她就要徹徹底底被毀了。世上就一個她偏偏封藍容不下他要她一天封藍就會往死裡逼。
傍晚的時候她醒了過來。屋裡昏黑一片只有角落的燈光亮著。被堵著唇吞了好多甜水聽深沉的嗓音一直在耳邊頭不再暈的厲害只是困得睜不開眼。不久又有含了溫水的鼻息熱熱貼著她乏透了只能任哺喂的唇深深含著自己糾纏那麼久為了什麼她記不得了。
每隔一兩個小時她穩穩的睡被他弄醒喂東西再睡。人已經平穩靠著的身子很暖溫熱手心抓著他胸前的衣服唇角有沒乾透的糖水微微輕啟呼著淡淡的歎息像她頸邊露出的魚柔弱又堅毅。
雖想一刻不離的守著但不得不放開拿著手機走到屋外播了那個號碼。電話很快被接起封藍聲音平緩聽不出情緒。
「你出來我要見你。」說完掛了電話又回到沙邊看她睡了一會兒拿起車鑰匙鎖了門。
下樓的電梯裡他能看見自己的眼睛暗黑到察覺不出心事也許是埋的太深了也許是他也要崩潰了。
他要親口問她也要給她最後一次選擇。
車開出大廈沒有暖風。陰冷的夜一身薄衫似乎做好了最後準備。
那間黑色西裝留在屋裡蓋在她身上就像他從來沒離開一樣。
……掛了電話封藍進了洗手間站在洗手池前仔細端詳鏡子裡的自己。
在母親家住了幾天又搬出來一個人住在朋友公寓裡。這幾年都是一個人結婚以後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獨來獨往被他遠遠拋開。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的理由他不會打電話給她不會見她也不會和她說一句話。
當初提的條件他表面上承諾了也做了但她現自己錯了。這場婚姻無非是個鬧劇生活在空殼裡她只是更可悲的看到了自己比照鏡子看的更透更準。
二十八歲了離荒唐的年紀整整十年了。自從在飛機上遇到郭濤之後她想了很多。過去這些年不管德國、美國還是回國她只是苦。
每每看到她倒下勝利的喜悅不足以彌補心裡沉積太久的咒怨只是希望再多一些徹底一些讓她永遠離開離開她的生活離開本該屬於她的一切。
一切都不是她想要的母親日漸單薄虛弱的身體三年毫無意義的婚姻孑然一身的寂寞但是還是死撐著要了下來。畢竟從父親去世以後她只做過一個選擇雖然一錯十年但那是唯一快樂過的時光和他在一起。
拿起粉撲一點點補在臉上並不年輕了細細紋路過早爬上了眉梢那不是因為快樂只是因為太不快樂。相由心生她現在的樣子就是要奪不管用盡什麼方法就是要奪。
像她當年用的方式並不刻意並不自覺只是讓她失去了失去了自己的第一次失去了一場戀愛也失去了後來的很多東西。
他電話裡的聲音平淡冷漠她上飛機的時候也沒等來他送她。離開多年不曾聯繫過。他是她見過最薄情的男人卻是她付出最多的。
郭濤說的很對分手那晚「你去和記憶過吧或許還有怨恨。」
離開突然變得容易一絲一毫的收集著有關他們的一切從當初察覺到傻傻的陷落她走了一條不歸路如同黑色的眼線一點點勾勒再不得回轉。
唇上染了淡淡紅心卻黑死一般。牽絆住他能意味長久的話兩年多前她還給了自己希望而他堂而皇之的拉鋸日過一日的強硬已經把她逼到了死角。
本是姐妹的她照料過她也心疼過她現在看來似乎只是嫉妒她不該擁有的一切像她慢慢籠著自己的一席青色衣衫找不到暖只是冷透了。
其實並不恨他也沒有真的想他們死只是站在父親墓碑前說過的那樣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
風吹亂了心頭卻是執拗的只剩下了一個信念。
有些東西本該屬於她被封嫣佔據了這些年該一點點奪回來了。
見吧見見他那個說過死的人。
唇角勾起笑容低頭看著手裡的小包他們都準備了這麼久揭不揭穿只是時間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