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您知道方舟嗎?」
司機一愣從後視鏡裡看她。
僅僅在照片上有一面之緣真的就犧牲了?怪可憐的。可想著當初孔子為她脾氣又有點糾結畢竟方舟是個女的。
「認識不過那孩子沒回來。」
「四年前使館的損失慘重嗎?」
「算吧朝綱他們都受傷了方舟一直沒找到那一整年工作都特別不順。出事之後又趕上好幾次大撤離開車送使館的人到埃及。唉打仗沒有個頭。這兩年還算好些前幾年天天都是交火路上開車都是提心吊膽的再幹兩年也該回國了。」
「家人不在這裡嗎?」
「哪放心啊都留在老家了一年回去看一次。這次會談結束你準備留在耶路撒冷還是回使館也快來了一年了吧?」
「去留聽領導安排吧。」
聽了司機的感慨更覺得在這裡工作需要付出的比想像還多。自己經歷的確實算不得什麼好在因為有他保護沒出什麼大意外。想到他把心裡的烏雲都掃開扭頭望向窗外的景色。
婚事近了手伸到包裡摸著護照如果一切順利半個月後身份就不一樣了。
第二次踏上同樣的路記憶裡有些模糊又有些清晰。使館的工作再難也要有人做下去這次會談一定要成功拿到合約也許他也能回國一起好好生活。
「女孩子還是在使館工作踏實些年紀輕輕的到這裡家裡不放心啊。」
想到爸爸電話裡的囑咐嘴角抿起心裡很快樂。現在又多了時時惦記自己安危的人確實要更在意。他的話猶在耳邊「不許再嚇我都要長白頭了!」「結婚後你要聽我話!」
車開進熟悉的小巷看到那道大鐵門充滿了期待。跑進院子還沒進一樓的大廳突然停下步子。
屋裡是在爭吵嗎?怎麼聽起來像他?
天放明放幾個老人坐在桌邊沒動一起共事不是一天兩天沒見過讓當眾這麼大的脾氣僵持不下誰也沒敢插嘴兩個人目光灼灼的逼視著對方。
「不管有沒有危險現在誰也不許接近B1uma會談之前暫緩B1uma的方案!」
「不能因為有危險就不去試那個莊非不行還可以找有經驗的人試!」
「不是莊非的問題是放棄那個方案!」
「那之前做的有什麼意義兩個人在身邊拿不到消息根本就是失職!他女兒一定是突破口放棄的話可能……」
堅決打斷聲音冷硬「我再說一次誰也不許草率行事B1uma的計劃取消!代辦處的一切由我決定以後不需要再討論這個問題!」
進門聽見最後的對話一愣。是在談之前受挫的方案嗎?只是看一眼他的背影也知道有多生氣。
撩起的袖口肌肉僨張雙手死死按在桌子上口氣明顯是在最後通牒。
「散會!晚上在我辦公室碰頭。」
大家紛紛起身samir第一個注意到她回來沒顧得桌邊的低氣壓起身跑過去迎。
「Zusa!Zusa!」
溫暖的擁抱像是見到久違的親人想投入又分心了。
好多人回過頭可他沒有還是毫不動搖地屹立在原地面對著空了的餐桌。
沒記錯的話那人是武官處調來的顧洪波脫了軍裝有些認不出來了。從身邊經過還一直和經商處調來的褚則說話雖然很小聲莊非還是聽到了。
「沒有籌碼我們拿什麼談!」
「Zusa身體都好了嗎?」samir在旁邊拉著手追問來不及回答直接走到他身後向天放明放點頭問好「參贊我回來了。」
肩膀微微一怔回身時已經平靜如初臉色緩和了好多。見到她再大的怒氣也能收斂住。
一個星期沒見想她了。
「先去休息吧晚上開會時再談。天放你幫莊非安頓一下。明放把第一天的行車路線拿來我再看看。」現在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馬上回到工作中。
看他處理公事的背影長長舒口氣再大問題也要裝得下做領導並不容易。但是他是好領導最最出色的外交官不能為小事失去冷靜。
好幾個月不在這裡沒想到進門就看見不愉快的一幕。兩個新人調來之前大家一直相處很融洽。聽samir說已經不是第一次頂撞更恨的咬牙切齒。心裡給顧洪波判了死刑自覺和他保持統一戰線!
走上三樓見到Itzhak坐在樓梯口的棋盤邊問聲好回到房間。有些日子不住了表面上變化不大還保持著原來的樣子。
聽見有人敲門以為是samir開門卻看見Itzhak站在門邊。
「能談談嗎?」
讓開身請他進來關了門見他靠在窗邊像是有什麼心事。
習慣Itzhak一向冷冰冰的深沉起來有些不適應單獨談話更是第一次。坐在窗邊等著他開口看他好半天不說話索性自己主動。
「這段時間飯店一切還好嗎大家怎麼樣?」
「沒什麼不好的你身體好徹底了嗎?」
「好了謝謝。有什麼事說吧。」
遲疑了一下在窗邊的椅子上坐下搓搓手又扒扒頭。
「Zusa讓不讓我告訴你但是我覺得你應該知道。」
「什麼事?」
「幾天前B1uma來過飯店。」
心裡突然揪緊有某種不好的預感。離開耶路撒冷以後B1uma離生活已經很遙遠了但是經歷過的事情並沒忘記。
「她來幹什麼!」
「表面上只是吃飯待得時間不長但是還是很讓人生疑以她的身份總之不尋常。當時只有明放和samir在樓下招呼讓在樓上我和新來的兩個人在整修花園。不知道她有沒有認出我希望沒有。」
「然後呢?」
「今天和參贊爭執那個人知道了自作主張去了學校。」
「去學校做什麼?他幹什麼了!」
很害怕不好的事情生似乎接近B1uma總意味著帶來災害。
「我不知道剛剛開會為那個方案爭起來他堅持要在會談的同時接近B1uma參贊堅決反對。」
「參贊做決定他只需要執行就行了但願沒做蠢事。」
「希望吧這次會談的情形不樂觀聽天放和牧他們私下說的。」
沒有接這個話題畢竟那不是自己能決定的轉而回到B1uma身上好多事情都縈繞在心頭錯綜複雜無果而終。
「B1uma什麼時候回的學校。老城出事以後我以為她不會出現了。」
「我也說不太清楚不過偶爾在校園裡見到過她身邊的保鏢更多了所以參贊堅持放棄接近她的方案太危險。至於老城生了什麼現在還弄不清也顧不得去追究會談馬上要開始了。」
很感謝Itzhak能坦誠的說出一切為了安全很多事情讓都不會告訴她寧可自己置身危險也不願意她跟著擔驚受怕。
「這次來我只是做翻譯可能會談結束還要回使館。不用擔心我會小心的已經受過兩次傷知道輕重的謝謝。」
Itzhak在窗邊又停了一會兒出去了。那個不越快的爭吵一直當成事情存在心裡。除了捍衛他的尊嚴也有為安全的顧慮。畢竟和B1uma在老城遇險之後總有一種揮不去的恐懼知道生死的厲害。
猶太新年不久就是贖罪日公休都在加班之後雙邊會談如期在耶路撒冷召開。
第一次出席這麼正式的外交場合她走在使團的後部。華麗考究的會議廳長排的會談桌雙方代表按級別一一落坐。
能瞄到他的側影僅此而已。
雖然只負責每晚同聲傳譯雙方高層研討會白天旁聽的時候還是格外認真。每早查閱前一天翻譯組整理的資料。
只為他傳譯了兩次卻是最認真的是第一次合作也許也是最後一次了。
研討會結束後不用在出席會議每天都在飯店等著會談的消息盼著他回來。離會議結束的日子越來越近也就意味著離他們的婚期越來越近了。
註冊結婚的事雖然趕不上外交會談隆重但是他一點沒有疏忽。除了公事其他時間都在安排結婚的事每天最多睡上四五個小時。
她表現很出色大家有目共睹讓人欣慰。雖然會談進展緩慢但是已經有了心裡準備並不意外只希望能圓滿結束至少為以後的合作留下個可能。
以方的態度很曖昧其實就是委婉的拒絕。nahum老謀深算以顧問的身份參與整個會議過程中從不主動言就是會後的研討也要其他兩大軍用製造商表態他才會有動靜。
小的合作意向迂迴談了一些在進口武器、軍用物資、技術引進這些方面卻無法達成共識。早在會談開幕當天美國眾議院議長訪以已經能預料到這樣的結果。
錢並不是問題變幻莫測的國際局勢操縱著兩國合作的進程。明知道會是什麼樣的結果又不甘心放棄。
終於到了最後一天晚上即是簽約儀式和慶功酒會。下午進入會場時按照以往幾天的安排在座位上坐好。以方代表魚貫而入忙著看下午要討論的文件沒有抬頭。
司儀上飲料的時候側頭才現nahum沒有來。
他的位子上坐著另一個人。
怎麼也想不到會是他!
會議一直在進行從側面觀察和舊城時見到的不一樣。那時他是不會說話咿咿呀呀的水果少年。而現在卻坐在nahum的位子上認真聽著每個人的言。
利落的短換上得體的黑色西裝胸前不是外交場合佩戴的領帶而是一條設計仟巧的帶鑽飾帶。他是nahum從未露面的小兒子?
不應該那孩子應該只有十歲面前的少年已經有了成*人的輪廓。
一直沒有離席的機會幾次示意翻譯沒有答案不太踏實手裡的文件看不進去反正要休會了索性一眨不眨的盯著斜對面的人想找出什麼破綻。
似乎淡定自若並沒有第一次出席大場合的侷促緊張。不時拿起桌邊的杯子喝一兩口水隨意翻閱著手邊的資料。越來越懷疑他的身份為什麼會在此時出現在nahum的位子上?
迎視投來的目光很友善又似乎夾雜著戲謔的笑意很快轉開了。大使正在盡最後的努力爭取早日打破軍用合作的僵局他聽到蓋上了手中的文件拿起筆在紙上寫了什麼。
以方腦接過大使的話做最後陳辭。讓的視線卻一直跟著少年。他寫好紙條遞給了身後的司儀人員又埋頭不語。嘴角收斂了情緒一本正經起來。
他是誰!要幹什麼!
會議結束雙方會談人員起立大使與外長握手的瞬間本該禮貌性告別卻見微微低頭交流了什麼。動作太快太隱秘誰也沒聽見。面上一切如常賓主各自帶隊離席!
會後轉到休息廳晚上的酒會和簽約會場已經佈置完畢特別供休息的區域放著酒水飲料和食餐點。
顧不得和熟識的官員打招呼回到會議廳。工作人員正在收拾整理nahum座位的名牌已經被收走留在位子上的只是幾張白紙。到司儀處拿下午的會議列席名單nahum在名單的後面和前幾天的記錄一樣。
再回休息廳穿梭在人群裡尋找那個身影抓住身邊的使館一秘帶話給大使。
一定有什麼不對那少年已經不見了搜索著銀色鑲鑽的領飾只在休息廳角落看到拿著酒杯的同聲翻譯。
「大使和公使呢?」
「散會後跟以方幾個代表進了小會議室。喏就是那間。」
「誰跟著!」
「武官和以方的翻譯不用擔心。休會了放鬆官方招牌猛男四菜一躺上傳
一下喝一杯晚上簽完協議今年的任務就算完成了!」
推開酒杯順著隱秘的側廊走到小會議室門口有幾名持槍的軍人把守只好退回外面。
談判桌邊的少年老城裡的水果商販怎麼也聯繫不到一起。打電話給飯店天放和大家都在等消息不好直接問她只是囑咐最後的關頭更要格外注意。
大家已經聽說了一些消息口氣都很放鬆說是等著他回去慶祝。也許只是自己想太多甚至認錯人畢竟老城的那次短暫相遇沒來及端詳清楚。
走回空空的會議室坐在窗邊拿出西裝口袋裡的小盒子捧到手裡輕輕打開。應該安下心來準備明天的事。低頭看著掌心那對特意為她訂做的戒指躺在絲絨盒子中央。明天這個時候就套住她一輩子了。
打量盒子裡的兩枚戒指希望她會喜歡。比起腕上的小瓷貓少了些可愛可又多了一份厚重。大衛星中鑲嵌一圈碎鑽的是訂婚戒指紀念從這個國家開始的感情。而一枚新月托起晨星的是結婚戒指。璀璨的鑽石替代了原來星星的位置在清真寺的那晚他們一起經歷過生死交換了承諾。
把兩個民族最吉祥的符號帶在她身上守護來之不易的婚姻以後的路還很長。
求婚時太匆忙沒來及送今晚一切結束以後要帶她去老城的中央在第一次一起走過的哭牆廣場重新求一次求她給他作一輩子太太。這一刻真的到來並沒有想像中緊張只是迫不及待如果不是少年出現現在已經拋開酒會回飯店了。
只要合約一切順利明天一早就去市政廳辦手續……「讓想什麼呢?不喝兩杯?」一時出神沒察覺背後有人蓋上盒子收回口袋裡看到以色列外辦工作的熟人。
「剛好找你今天下午的會nahum怎麼沒來?」
「是嗎?沒注意剛剛還看見他。」
「在哪兒?」
「大堂和家人一起走的。」
是那個短的少年嗎?
「是他兒子嗎?長什麼樣子!」
「幹嗎這麼激動會談已經結束了。」對方笑了舉著杯子啄了一口打趣。「不是兒子nahum的大女兒也許你們沒什麼機會見這兩年合作又沒談成。兒子去世以後nahum做事特別低調小心很寶貝大女兒。」
B1uma也來了?
「今天他小兒子來了嗎?下午會談時看見座位上坐著個十幾歲的孩子。」
對方皺眉搖搖頭。「nahum只有一個兒子可惜去年出事沒了。現在就剩下兩個女兒了小女兒還小以後生意可能都要大女兒接管今天就是帶大女兒過來的。」
「可座位上的男孩……」
聯繫到一起心裡一驚。
「哦也許是B1uma吧大女兒叫B1uma。聽說兒子死後他沒再按老教義帶女兒畢竟以後要繼承事業。你一說遠處看B1uma確實有點像個十來歲的男孩子短短的頭……」
想不明白巨大的恐懼瞬間籠罩在心裡好像掉進了無底的深淵顧不得眼前的熟人也來不及等大使出來商量衝出宴會廳。
難道這麼久一直認錯了人下午會議室裡的男孩是B1uma?那哭牆廣場見到那個長女人是誰?和莊非一起在老城受襲的女人又是誰?
周密計劃了那麼久甚至不惜一切代價去接近難道是一個圈套?
她在舊城的猶太區被一群蒙著頭巾的阿拉伯男人打斷了肋骨他們有槍那水果少年知道她在什麼地方帶他們去了窩藏的旅館。每週有幾次她會和一個自稱B1uma的女人在學校的三明治吧見面那女人自稱也喜歡ofrahaza。哭牆廣場上長女人背後跟了很多侍女nahum沒有出現只在地下教堂迴廊祈禱照片的背影一片模糊……閃現在腦子裡很多錯亂拼接的畫面莊非說過的朝綱和牧說過的照片音樂談話靜默……哪裡錯了?
一年前大兒子死在舊城遇刺之前他約見了使館的工作人員。
四年前方舟代替自己去加沙的軍工廠押運物資和那批武器都消失了……國會附近的街道在戒嚴街上巡邏的軍人很多夜空裡迴盪著某種余響像是警報。在車場把使館的司機抓出來跨進車裡急駛離。
拿手機的手有點抖但是必須打過去。
「天放大家都在嗎?」
「哦除了顧洪波和莊非其他人都在呢他們應該也快回來了。」
「去哪了!」額角炸開震怒。
「帶她回希伯來大學了吧說是很快就回來。好……好我這就讓牧去追回來走了……呃大概半小時……」
「追回來無論如何馬上追回來。」用嚷的聲嘶力竭。
調轉車頭衝著學校的方向開。打她的手機光線太暗找不到號碼特別聯繫的鍵按下去沒有回應顧著方向盤又試了一次。
迎面閃過車燈打輪手機沒握緊掉到座位下面。shit夠不到只能把油門踩到底。
終於到了市區內的校區最安全的校區。停穩車子摔門下去。
校園裡正在做住棚節義演的準備活動從校門到廣場密密匝匝的學生。草坪中央的屏幕上轉播著本賽季的足球決賽。找到她提過的服務樓直接上二層。
並不顯眼的三明治吧幾個客人在散座上看書。收銀台邊的收音機裡是電台音樂配合著操場上的節日氣氛。
轉了一圈她不在。踱到陽台上面對著夜色中的草坪。再打過去電話通了。
上帝安拉保佑通了!
廣播裡的音樂節目突然中斷插播的新聞傳來。
「二十分鐘前希伯來大學山頂校區的多功能樓生自殺式爆炸襲擊警方已經封鎖了整個山頂校區。在此次爆炸中至少有三十名外國留學生遇難已核實有五人來自美國兩人來自英國一人來自日本兩人來自中國兩人……由於遇難學生身份現在還無法確認警方正在……」
屏幕上的球賽切換了記者拿著話筒站在一片燃燒倒塌的廢墟前。
握緊手機這次不能掉了車鑰匙上拴的小鈴鐺丁丁響那是她的小母貓。
快接快接!
熟悉的反覆的噬人的鈴聲……顧洪波是第二天下午找到的。電話從使館轉到代辦處天放接起來一聲不吭。在以工作這麼多年(更新最快)第一次親耳聽到這樣的消息。
「讓洪波……找到了。」
顫抖的聲音意味什麼再清楚不過扶著椅背站起來準備去接電話邁開步子又退回來讓自己冷靜。
坐在角落裡太久了腦子裡一片空白身體也是麻的從半夜回來渾渾噩噩到現在。
好在不是她雖然很痛心又慶幸不是她。
電話依然能打過去但是沒人接不知撥了多少次希望是海法那樣的狀況可找到顧洪波的消息又破滅了某種堅守的希望。
傷亡的名單不斷增加昨晚趕到封鎖的主校區拿著使館的外交照會好不容易進去面對一片廢墟頭一次不知所措。
還沒撲滅的大火捲著熱浪秋夜裡瀰散著焦煳味。很多學生圍在警戒線周圍有人哭幾種語言交匯叫著陌生的名字。
廢墟周邊佈滿掛螢光帶的救援人員擔架上抬著傷員看仔細是巨大的黑色裹屍袋。死亡太近了恐懼到心裡破了一個洞怕她掉進去。
試圖闖護照抓得變了形嚷推搡擁過來的人終於闖到倒塌的房屋近前。手上抓著腥潮的泥土殘磚斷腕僅憑兩隻手挖不過來。
不是第一次見到血腥只是這次徹徹底底被擊倒了。被警察推出警戒線站在警戒線外注視著抬出的擔架那條黃色的帶子幾乎攪斷了。
那時候不希望見她即使平安無事也不想她看那些黑色的袋子。更不可能……那些負擔不了她的生命絕對不可能!
天亮時回到飯店走到角落在椅子上坐下再沒起來。
心裡懷著期望不會撲滅反覆播她的電話寧可聽到無休止的響鈴好像她在忙碌中幾個小時或者十幾個小時以後會打回來也或者像海法時的情形去醫院幫助受傷的人一場誤會。
放下電話走回角落裡伸進西裝外套摸到堅硬的稜角。戒指盒子裝著好幾天準備要在關鍵時刻送她的演練著該說的話。心想著總要親手給她套上只是時間問題。
指尖被什麼扎到摸出來是支幹枯的木本植莖沒有葉只剩下粗糙的刺。什麼時候刮到衣服裡的刺在肉裡疼得踏實一些。
「讓洪波的遺體已經送到醫院警局讓我們派人去一趟。大使他們都回特拉維夫了公使交待善後的事情要及時處理使館會盡快派人過來。」
沒有抬頭把掌心的干支折斷應該果斷處理事情把一切安排好可腦子裡太亂只能放棄。擺擺手想安靜的一個人待著。
牧沒有馬上退開遲疑一下又問了一次。
看得出他心情極差莊非還沒有找到但是顧的後事不能不開始料理很多事情都要人做。誰也沒想到談判剛結束會出這樣的事昨晚被派去追還沒開上山車被突來的震動沖得歪到路邊。
現場慘不忍睹幾乎找不到完整的遇難者襲擊者引燃了樓裡的燃氣管道幾層的大理石老樓整個坍塌周圍院系的門窗玻璃一概震碎了。
莊非也許……抓著根夠使勁了還是不疼。聽到牧又在催促憤然起身抓著他的領口逼退到門邊。
「你去現在就去!」
頹然放開知道自己失控了又回到角落裡。
樓梯上有腳步samir和雅麗走在Itzhak後面叫褚則的新人站在二樓拐角。
誰也沒敢張嘴都注視著他的方向。samir哭過了靠在Itzhak背上還在擦眼淚。明放從廚房裡抹了手出來這種時候誰也吃不下東西但還是做了一些。
靜的人難受沒有她的消息不想被人包圍著起身剛要往外走櫃檯裡的電話又響了。
身子一滯大堂裡的人都不安的交換了目光。等得太久消息來得太快都不是好事。剛剛找到了顧洪波下一個呢?
回身不知道該上前還是任電話一直響下去。來不及阻止天放已經握起了聽筒。
避開視線注視門的方向牧蹩到門邊擋住了一些光。
闖禍或在學校表現不好的時候進門總是灰溜溜的垂著頭肩上帶著流浪一天的疲倦腕上的鈴鐺慵懶的響。心情好就不一樣蹦蹦跳跳的進來臉上掛著笑書包一搖一晃的像個小女孩。
在會堂的巷子裡等她偶爾也會著急公事太多處理不完爽約又怕她會傷心車開得太快停穩了擦過會堂門口守門人皺眉瞅幾眼。很少下車在後視鏡裡等著她出現送她上學的話會跟到她跑進校門。
清真寺小路上有花不算美卻不會輕易摧折。那晚的空襲她哭得那麼絕望說愛他結果都活下來。阿訇和拉比摸著她的頭給過很多美好的祝福海法的一切都是好的只除了找不到她那兩天心悸的厲害。
面對著一整片沙灘她睡了又醒了害羞時會跑到床角蜷起身子不說話愛到無措又不捨得放手總把小臂扣緊咬著唇叫他的名字。呼吸亂得像哭流淚了聽他反覆叫她非非又笑起來。
第一次叫她是在機場面試時只是公式化的從頭到腳審視她像個木雕娃娃。中東的第一縷陽光透進機艙的時候毯子滑開了她靠著隔板甜甜的睡著從那時起就再也沒離開過視線直到現在。
牧背後的陽光傾斜了和平也總是傾斜的希望得到的時候卻在天平的另一端。環視大廳每個人都在看自己samir又哭了躲在Itzhak懷裡最冷靜的雅麗竟然也別過頭不說話。
看向天放電話還沒掛握著聽筒在等他拿主意。
怎麼會這樣呢?現在還有什麼主意可拿?
大哥說應該找個假期帶她去南美見見爸媽伯父電話裡也一直囑咐盡快回國去正式拜見她父母不馬上該叫岳父岳母了。
她還不知道嫁了個一年離散的家庭婆婆很溫柔公公有些死板。還不知道他的過去從小到大的經歷還不知道回國會有很大的宴席等著從部裡領導到身邊的親友。
她的相片在樓上人卻躺在冰冷的地方。
怎麼可能?!
抓出口袋裡的盒子裡面是給她的承諾雖然她闖禍不聽話偶爾會受傷哭鼻子有時候任性孩子氣從來不是最最優秀耀眼的但還是愛上了。
「你也是我的……」
「你不許讓別人當……」
「孔融讓梨……」
「孔子……」
「讓……」
翻車鑰匙碰到鈴鐺一響什麼碎了一樣。
抓起傻笑的小母貓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自動開啟的茶色玻璃門隔開了醫院地下一層的走廊。頭頂的燈光很亮投在地上的影子和地磚暗色的紋路重疊一重重的暈開坐久了會感覺刺眼。希伯來標示的等候區域標牌一閃一閃警戒線在玻璃門內外設了兩道。
天放明放坐在等候區最靠邊的長椅上等著讓和牧出來。
整個醫院外圍都在警方控制下玻璃門外有一兩家當地媒體的記者扛著攝像機被十幾個警員攔著有辨認遇害者的親友通過警戒線閃光燈卡嚓響一陣之後也就安靜下去。
幾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在哭等著房間裡的警員傳喚進去。走出來的沒有一個不是面色慘淡黯然神傷。
沒有人交談陌生的目光相遇都是惋惜和同情。希望找到的不是如果真的找到了只剩下冰冷破碎的心而已。
兄弟倆在耶路撒冷生活了十幾年早看過了血雨腥風這時卻蕭索地窩在椅子裡。
在路上追著讓的車已經膽戰心驚他不要命一樣開衝到醫院幾乎撞倒了警方設的檢查關卡不是使館的照會很可能被捕。
不許人跟最後還是牧跟了進去。已經好久了不知道他們是不是找到了顧洪波和莊非接到電話以後本就渺茫的希望基本完全破滅了。
注視著進門護士手裡的托盤牧回身看了眼站在角落的讓。
他整個人陷在陰影裡遠遠的像在逃避。聚光燈打在托盤中央塑膠袋上貼著標籤英文和希伯來語的註釋。
剛剛已經辯出了顧洪波的隨身物品護照殘存了幾頁燒焦的封皮扭曲著。所有東西收回塑膠袋裡拉上拉鏈又回到護士的托盤上被帶走。
警員坐了問訊記錄簡單的說明了洪波的身份他一句話也沒說看到燒焦的護照頹然起身退到陰影裡默默地站到現在。
門開了另一位護士端著托盤進來放到桌子中央。
警員的動作嫻熟抄錄編號拉開拉鏈把袋子裡的東西倒出來。
已經毀壞的不成樣子殘損的織物佈滿灼傷像是一段圍巾記不清她是不是有這樣的飾物。又去看燒過的本子中間幾沒暗黃透著火痕的紙頁上有字筆跡像是她的但很模糊。
還是不敢確認去翻找托盤裡其餘的東西基本燒太久已經辨別不出原來的樣子腦子裡試圖搜索她的影子。
指尖略過一段燒焦的繩子中間掛著破裂的陶土塊似乎還有顏色。拿起來聽到什麼瘖啞的響動垂在一端的棕黑色金屬裡出來的。搖了搖又響了。
還來不及想清楚已經被劈手奪了過去讓的臉在燈影下印得慘白握著那段燒焦的繩子。
警員在一邊問話他不回答只是收攏手掌折轉身子要帶著繩子離開。
表情絕然沒攔住在門邊險些扭打起來。燈光太暗看不清他的樣子只是每下都用盡全力不顧一切要擺脫。
「證物現在不能帶走警方還……餵你站住你……」
門已經被強行打開他衝了出去。
牧追到門口擋著警員解釋。長廊上等待的阮家兄弟跑過來來不及交流只是搖搖頭眼神示意又關了門回到房間。
因為遇害者無法從外觀辨別dna檢查又需要時間和比對樣本所以警方只能根據隨身物品判斷死者身份。
翻著並不熟悉的物品心裡已經放棄讓一定是認出來了再多的證據只有他是最熟悉的畢竟他和莊非……哎說什麼都晚了眼前的佐證是最不希望看到的結果。
把使館的照會遞給警員配合的開始回答筆錄中的問題又拿起那個燒焦的本子打開脆薄的一頁辨認上面的字。
是一段翻譯的片斷剩下十幾個間斷的字有談判用的詞。也許是同聲傳譯時的筆記本也許只是日程簿。
又翻過一頁燒焦的紙頁邊緣有幾個英文字母B1um……B1uma!
這是她的!錯不了了!
在口供上簽字離開前向警員道歉。
走出那扇門和一些老人錯身而過感覺很累。天放迎上來還抱著一點希望「怎麼樣認出來了嗎?」
點點頭無奈的歎口氣「讓呢明放追去了?」
「我讓他跟著怕讓太難過想不通……」
一起往警戒線外走穿過玻璃門的時候不禁回頭看了一眼。
走廊還是很深遠等候區域時站時坐的親友臉上都是焦慮難過卻還有一點希望支撐。已經沒希望了逝者如斯。
突然感慨回身拍拍天放的肩「再幹兩年你們兄弟也回國吧家裡不是還有老人嗎?也該成個家了。」
天放面無表情「先把兩個孩子的事辦了吧一會兒給使館打電話得安排後面送他們回家的事。」
說到回家兩個男人都感傷了走出醫院的大樓站在車場的陰暗裡原該停著吉普的車位上空著。
「不知道要多久才能熬過去這次他能挺過去嗎?方舟失蹤的時候他也消沉過好長時間。」
「不一樣」天放扶著車身抬頭望向天空。秋夜的星辰很少零星疏離的躲在天幕後面「這次不一樣大家都還不知道我也是剛剛從使館那裡知道的。」
「什麼?」秦牧又想到讓奪走繩子的樣子從沒見過他眼裡那樣的絕望是了絕望比悲痛還要沉重的絕望。
「其實讓帶莊非回來是準備會談結束就……結婚的。我擔心……」
……檢查站的燈光刺眼抓著方向盤猛然踩住剎車整個上臂僵持太久都是麻的。
遞上駕照和證件一隻手完成收回時任車窗敞著。黑色的吉普絕塵而去尾燈消失在夜色裡。
另一隻手始終垂在車擋旁已經麻得沒有感覺。掌心裡的東西咯得胸口很疼。
也不疼不知道什麼是疼從醫院出來一路開去哪裡都無所謂越遠越好。
車鑰匙上的小貓和鈴鐺隨著車身擺動每一下響都在提醒著什麼。高路上沒有車越自己擺脫所有的束縛一路北上。
去哪呢?
潛意識裡上了去海法的國內高想去找她像那次她被耽擱在醫院時一樣。到了那裡警局會調出檔案告訴他她到底在哪裡醫院的護士會帶路在層層交錯的拉簾裡看到她睡著的側臉。
一定會是這樣!
開的很快風刮過耳邊隆隆的聲響。
不去回憶有關那張臉的一切只是開要用最快的度趕到海法。自己和自己較勁在交叉路口突然握不住方向盤往緩帶衝去。
輪胎磨過地面急剎車的尖厲聲驚了一身冷汗。掌心鬆開了打開燈望著那段燒焦的繩子。
殘破的陶土原來是個可愛的瓷塑焦黑的金屬裡悶悶的響本來和車鑰匙上是一對鈴聲清脆。
愛得最瘋狂的時候除了彼此的呼吸就是這鈴聲一下下穿透生命印到心裡不讓它停一直糾纏到精疲力竭。
急躁的啟動車子開回主路上什麼也不想。
海邊公寓又換了前台招待接近午夜大廳裡突然闖進一個東方男人。面目索然要了三樓盡頭的房間鑰匙連謝謝也沒有說。
看著上樓的背影低頭核對留下的證件信息原來是使館的人。同事正好從休息室出來換班看著他抄錄的名字拿過記錄翻到前面。
「怪人怎麼知道他?」
終於在恐怖襲擊前的記錄上找到了另一個名字是個女孩子字跡乾淨漂亮。
「對他住過一陣和女朋友一起。那中國女孩在這兒住了好長時間不是海灘的恐怖襲擊恐怕會好好的一直住下去後來聽說讓警局的人帶走了。你來的晚不知道那次多嚇人……」
家庭型的公寓門牌還是曖昧親密的畫面這裡是給新婚夫妻住的房間當時訂下就是和她一起的決心。
拿鑰匙開門隨手放在旁邊的檯子上和寄居海法時一樣只是以往總去外面採買現在手裡空空的只有一段燒焦的帶子。
房間一塵不染離開時的樣子貝殼嵌在牆壁裡紗簾外是潮聲。
臥室的門閉著走過去怕吵到她睡覺。晚上被累壞了那些天總是睡到很晚搖不醒採買回來都要輕手輕腳。
手機突兀的響起來根本沒看直接掛斷。過多的愛慾累過也是快樂的想著開門看到縮在被子裡一團的身影心裡抑制不住的渴望。
一步上前推開愣住空蕩蕩的被單上連折皺也沒有。
去陽台找她有時會在吊床上睡午覺瞌睡的樣子像是冬眠的小貓咪喜歡把一直手蓋在眼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