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音從沒想到自己會在這個時間和這個地點遇見魏平。
對她來說魏平這個人意味著過去那段不可再追的記憶意味著大學時期甜蜜又青澀的時光也意味著——毫不留情的背叛。
不過事情畢竟過去都快四、五年了如今的林嘉音與當初的那個林嘉音已經判若兩人。而且又是在這種場合既然他能用這麼平淡無常的語氣叫出她的名字那麼她自然不能當作不認識此人。
她臉上堆了笑容原本也打算伸出手去說一聲:「魏平你好。」卻不想眼角餘光正巧瞥見另一頭走來的美麗女郎這幾個還未出口的字便自動吞下了肚去。
這位美麗女郎她倒也認識雖然只有一面之緣但是印象頗深——直到現在林嘉音都能清晰回憶起多年前那個盛夏的雨夜這位汪小姐親暱地勾著魏平出現在自己面前年輕而艷麗的臉龐上有著獨屬於勝利者的驕傲並以一種咄咄逼人的口氣道:林小姐你能給他的我也能給可是我能給他的你卻給不了。
「平大家都在會議室裡等著呢你怎麼還在這裡……」略帶嬌嗔的聲音顯示出來人與魏先生非比尋常的關係不過當她的視線落在了林嘉音身上之後表情一滯隨後面色一冷雙眼瞇起語調中帶著幾分不確定地道:「這位是……林小姐?」
林嘉音站在原地表情似笑非笑由著她眼帶鄙夷之色地對自己上下打量起先還打算體驗把一笑而過的心情此刻已經徹底消散。相比之下魏平的表情反而有些不自然在汪秋星出現後他的眉頭不由擰了起來目光終於從林嘉音身上離開轉身向走廊另一頭匆匆離去。
這個就叫做狹路相逢吧?
林嘉音撇撇嘴毫無自覺地想道。同時無視身邊實習生小許好奇又八卦的表情徑直向著負責帶路的前台小姐公式化地笑著說:「請問現在能帶我們去公關部李經理的辦公室了嗎?」
說起來林嘉音會接到這個採訪任務在她自己看來也是純屬意外。
畢竟在報社同事以及上司眼裡她是一個標準不求上進的人完全可以當作反面教育的典型——有著本埠屈一指的新聞學本科學歷以及美國名校傳播學碩士文憑卻甘心窩在報社財經部內做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記者。
為此財經部的王主任很是頭痛當初林嘉音還是他花了大力氣從別的部門那裡爭取過來的就因為看重她海外留學的背景卻沒想到會是這麼個人——派給她的任務都會準時完成稿子質量更是沒話說但除此之外她絕不會自己主動找選題或者去跑一些額外的採訪寫稿任務。無論他如何明示暗示就差直說有意要將她培養成自己這個位置的接班人還是起不到任何作用。儘管如此王主任還是時不時會給她一些比較棘手又重要的採訪任務——比如眼下這個就是。
天星是本埠最大的房地產公司之一多年來在業內以低調著稱極少接受媒體的採訪近期卻不知為什麼頻頻向本埠各大主要媒體出採訪邀請同時伴以大手筆的廣告宣傳費用——媒體紛紛猜測這與其傳言中被某家實力雄厚的集團收購脫不了干係但迄今為止還沒有確切的消息。
在這種情況下王主任毫不手軟地將這個燙手山芋拋給了手下頗有實力但是毫無大志的林記者。對此林嘉音只得自認倒霉。然而冥冥之中她卻遺忘了最重要的一點——當年魏平正是為了天星公司老總的獨生女汪秋星向她提出的分手。
其實事情已經過去了這麼久真要選擇忘記也並非做不到。
只不過初戀對於大多數人而言或許可以忘卻但無法真正忘懷——至少對林嘉音而言就是如此。所以在接下來的採訪過程中她不可避免地走神了。
「林記者?」
「嗯?」
天星公關部李經理是一位看來精明能幹的職業女性約摸三十歲上下此刻正面帶笑容地望著她有禮貌地問道:「除去剛才的那些採訪內容還需要什麼其它補充資料嗎?」
林嘉音看了眼實習生小許手裡那厚厚一疊採訪記錄收回了飛散的思緒笑著說:「暫時應該是夠了。等完稿之後恐怕還要麻煩李經理這邊再審稿一次。」
「那是應該的。」李經理笑著回答站起身:「希望我們合作愉快。」
「當然。」林嘉音也站了起來伸出手去以略帶玩笑的口吻道:「天星最近可是我們財經媒體關注的熱點假如有什麼最新消息到時候別忘了通知我們這邊一聲。」
李經理臉上笑容不變:「這是當然你們報紙可是我們廣告投放最多的一家媒體大家以後可要緊密合作。」
說穿了天星現在是報社的財神爺之一就沖這點恐怕以後她想要偷懶也不成吧。
林嘉音面上笑得開懷心裡卻不以為意地想到。
走出天星大樓已近中午十二點外頭正下著毛毛細雨空氣中還帶著幾分寒氣算是本埠春季的一大特色。林嘉音把風衣的領子豎了起來但還是擋不住冷風直往脖子裡面鑽。
她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便回頭對著身後的小許道:「我還有事你先回報社吧。」
「好的林老師。」小許應了一聲就離開了。
不知為什麼林嘉音對於被人叫一聲「老師」總有些不舒服但這是報社裡通用的叫法她也只好隨著小許去——嚴格說來在實習生裡小許還是一個比較求上進的女孩子所以有些小動作她也就睜眼閉眼當作不知道了。
拿出筆記本翻了翻下午的安排林嘉音決定先去填飽自己的肚子。對她而言天大地大吃飯、睡覺最大——當初假如不是因為強烈地想念家鄉的美食她也不會毅然決然地回到本埠雖然這個理由對於不少人而言會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只是今天似乎注定是林大小姐的倒霉日。
她的腳尖才踩上天星大樓廣場的地面就有一輛黑色轎車從左後方車道駛來停在她的眼前。車窗搖下露出了魏平那張書卷氣頗濃的臉龐他看著林嘉音低聲道:「上車。」
「啊?」林嘉音似乎沒有反應過來只愣愣地站在原地望著魏平張嘴出了一個單音節。
「上車。」魏平很有耐心地解釋道:「我想請你一起吃個午飯。」
林嘉音挑眉然後平靜地回答:「真是抱歉我等下還有採訪……」
魏平抬頭看著她臉上忽然閃過一抹淡淡的笑意就像多年前她不願吃午飯他卻想了辦法哄著她去吃那般:「我請客。」
「哦好。」聽到這句話林嘉音反射性地說了聲好——必須承認之前交往那麼多年到底沒有浪費魏平的確是深知她的喜好。對於她來說既然有免費午餐便沒道理不去反正光天化日之下兩人又已經這麼多年沒有聯繫更何況當初犯錯的人是他而不是她想來也沒什麼事好生……應該是這樣的吧……
在繫上保險帶的時候林嘉音如此後知後覺地想到。
與此同時從天星大樓的專用電梯內走出一群人來都身著價值不菲的西服不少人手中還拎著公文包與手提電腦包其中便有林嘉音先前在走廊上所碰見的汪小姐也是此間房產公司老總的掌上明珠、魏平的未婚妻汪秋星小姐。
當這群人走到門口彼此握手寒暄道別的時候正是魏平叫林嘉音上車之時。
因為大樓門口的落地玻璃都採用了特殊材料門外的人無法看清門內但是門內的人卻能清楚看見門外的情形——汪秋星湊巧站在外側將所有一切都看得分明雖然她看不見車內的人究竟是誰但她不會認錯那輛車整個天星只有這麼一輛已經間接成了魏平的標誌。
至於林嘉音的背影就算她一時間認不出也記得那個看起來不怎麼樣的藍色牛津布大包汪秋星的臉當時便沉了下來並未注意到在自己身後數步之遙有一名身著藏青色西服的男子眼神深邃隱含著幾分銳利之意也將這一幕收入了眼底。
半晌之後當汪秋星勉強平復了情緒轉身在看見那名身姿筆挺的男子時眼底掠過抹不自然心裡忐忑不知方纔那一幕他是否有看到但隨即又嘲笑自己多心臉上不由露出了得體的笑容:「顧總這次實在是招待不周……」
「秋星沒必要這麼見外。」被稱為「顧總」的男子嘴角掛著一抹溫和淡笑視線越過汪秋星落向門外淡聲道:「汪伯伯身體不適他的公司有事我們做小輩的幫忙是應該的。」
汪秋星不敢多話只好點頭稱是她雖然自小就被家人寵得無法無天二十多年來行事向來一帆風順要什麼有什麼但是在這人面前她是絕對不敢放肆的——不提他背後的家世單看他本人近年來在商場上雷厲風行的手段便足以令人心寒。
「那之後的事也要麻煩顧總了。」汪秋星低聲回答心裡卻是明白這個所謂的「幫忙」說到底倘若沒有足夠的利益籌碼又如何有可能讓他親自出手處理——想到自己千辛萬苦到底還是沒能保住父親多年的苦心經營她就覺得心裡有無盡的委屈。可是這些念頭在表面上到底是不敢顯露出來的。畢竟天星沒有像其它那些因為資金鏈斷裂而陷入僵局的房產公司一般就已經稱得上是萬幸了。
「我會讓律師團好好處理放心。」
身著深色西服的男子笑著保證卻不由想到方纔那一幕再對照汪秋星的反應心下便明白了幾分——在未來本埠之前他常聽圈子裡的人說汪家大小姐找了一個如何能幹的未婚夫只可惜卻是見面不如聞名。
魏平開車帶著林嘉音幾乎橫穿了本埠的大半個市區。
不過望著眼前色香味俱全的菜餚林嘉音決定把才纔被餓得飢腸轆轆的怒氣暫時拋在腦後把每道菜都嘗了一口她不由暗自感歎憑心而論雖然多年未見但魏平對她的口味還是非常地瞭解。
「好了說吧找我有什麼事?」吃到七成飽林嘉音放下了筷子嘴角扯起一道弧度她不是小孩子當然不可能天真地以為多年後重見他找她只是吃頓飯這麼簡單。
魏平卻沒接話只是看著她眼神專注與以前似乎並無分別——他是她大學時的學長兩人不同系認識於一次社團活動然後便是三年戀愛……他畢業出國……汪秋星出現……兩人分手……嚴格來說現在的他與五年前並無太大區別他本就長得出色如今除了原本的書卷氣外更多了幾分成熟魅力但這些已經不是林嘉音會關心的了。
「你最近……還好?」
兩人之間靜默了很長一段時間卻沒想到他開口的第一句話是如此的沒創意——林嘉音眨眼笑得從容:「我很好。」
魏平看看她身上的簡單穿著再瞄了眼那個掛在她椅背後的牛津布大包不動聲色地皺了皺眉頭又問:「你……什麼時候回的國?」
「半年前。」
見到她似乎有些意興闌珊回答都很簡短魏平不由開口道:「當年的事……」
「魏平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當年的事情既然已經過去了就沒有再談的必要。」林嘉音顯然沒有了繼續多聊的興致她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露出一個抱歉的笑容:「對不起下午還有兩個採訪我必須先走了。」
「嘉音!」魏平情急之下不由提高了聲調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隨後彷彿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壓低了嗓音道:「留個聯繫方式好麼?」
林嘉音低頭視線落在彼此交握的手上他的掌心溫度比她的肌膚略高手指修長有力、骨節分明——當年正是這隻手牽住了她笑稱「一輩子都不會放」那時的她信以為真——可到頭來還是一場海市蜃樓虛幻的愛情畢竟抵不上現實。
「好。」她收回有些遠移的思緒從包裡抽出一張名片放在他的面前然後頭也不回地離去。
魏平望著那張放在雪白桌布上的小卡片半晌臉上神情幾多變化最後長歎出一口氣緩緩將寫著「林嘉音」三個字的名片收入口袋正想招手叫侍者來結賬卻不防身後傳來一個低沉帶笑的男子嗓音。
「真巧魏總居然在這裡又碰上了。」
魏平扭頭看去這才現在自己身後正走來幾名男子為之人身穿藏青色西服站在那裡自有一股沉穩風範。他一怔便反應極快地站起身來笑著伸出手去:「顧總沒想到會在這裡遇上。」
「的確沒想到真是幸會。」對於方才見到的一幕顧醒其實也有幾分意外。
離開天星大樓後因為距離登機還有幾個小時便有助手提議去嘗嘗本地特色的飯菜還推薦了這家飯店卻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汪家的准乘龍快婿正神情曖昧地握著一名女子的手兩人低聲不知說了什麼那女子放下了一張名片離去——這種事情在他所處這個圈子裡可說是司空見慣大家都心照不宣不過如魏平這般在大庭廣眾下就如此明目張膽的還真是少見。
顧醒有些不以為然地想到伸出手去與魏平輕握了一下不由想到方纔那位與他擦身而過的女子看她的背影以及挎著的那個藍色大包便知道是之前坐在那輛黑色轎車上的人——他的記憶力極好可算是過目不忘縱使只有一瞥也已經足夠。
在他看來那名女子的長相稱不上美麗出眾也不嫵媚動人甚至連基本穿著打扮的品位都沒有與汪秋星完全沒得比也不知這魏平到底是看上她什麼了。
林嘉音走出飯店外頭的雨似乎又大了點她開始後悔為什麼沒帶傘出來——類似的事情幾乎每隔幾天就會生一次尤其是在這雨水特別多的春季就算是聽了天氣預報可是只要早上沒看到下雨就絕對不會把傘放到包裡。對此曾有好友精闢總結說穿了其實就一個字「懶」。
不過既然都這樣了乾脆就「懶」到底罷。
她上了出租車向司機報了地址細如牛毛的雨絲打在車窗玻璃上不久就蒙上了一層霧氣連帶著外面的景物也開始朦朧空氣裡飄散著一股濕漉漉的味道讓人渾身都覺得難受——離開這個城市不過六年而已她竟已經有些不適應這種天氣。
手指在車窗上來回無意識地劃來劃去剛才見到了魏平連帶著那些被沉澱在最深處的回憶也一點點被翻動了上來那時人人都盼著能快些畢業卻不知大學生活才是最純真無慮的日子。一旦走出校園外頭那些誘惑令得很多人都開始改變其中也包括了魏平。
說起來魏平在大學裡也是風雲人物他是直升保送生又彈得一手好鋼琴人長得斯文書卷氣十足身形修長家境也算不錯畢業後直接去了美國讀研——若不是因為這個林嘉音當初也不會一心拚命考試並申請了與他相同的一所學校只是沒想到那年暑假她才拿到簽證正在滿懷欣喜地整理行李魏平卻已經帶著另一個女子出現在她的面前。
她知道魏平對她很好可說得上是寵溺了身邊的同學都羨艷她能找到這麼一個出色的男友但魏平的父母卻一直不怎麼喜歡她因為覺得她年幼喪父、家境不好每每看她的目光中多少帶了點輕蔑之意也屢次在她面前提過兩人「不相配」——在他們心目中魏平以後是要有大出息的該當娶一個能對他有所幫助的女子汪秋星便是在那種情況下出現的。
其實說起來如今的林嘉音心裡對汪秋星並沒有多少恨意當初也曾怨恨過、也曾不平過但多年後回頭再看反倒有了絲了然當初真正的決定權是在魏平手裡是他放了手、移情別戀汪秋星的出現不過是個契機——倘若沒有她恐怕日後也會有其它的李小姐、張小姐既然能少奮鬥二十年哪個男人會捨得放棄這種送上門的機會;更何況魏平也的確算是一個很有「上進心」的男人。
其實有一句話是最好概括的雖然很俗但無論如何總是真理只是當初的她不信而已:在麵包面前愛情總是軟弱無力的。
細雨仍在淅瀝下著出租車終於停下司機轉過頭來問她:「是不是這裡?」林嘉音點頭付了車費也不管深色玻璃落地門的黃銅門把手上掛著「營業時間:下午五點至凌晨兩點」的牌子大搖大擺地推開門走了進去。
掛在門背後的銅製風鈴左右搖晃起來出一陣雜亂的聲響吧檯旁正在擦拭酒具的年輕男子看了她一眼面無表情點頭道:「你等等我上去叫老闆娘。」
林嘉音選了一張靠近壁爐的深紅色沙大咧咧地坐下沒多久就聽到有「踢踏」地腳步聲從上頭傳下來越來越近頭頂的燈光亮起然後便是一個女子低啞慵懶的嗓音:「你個懶人又來我這裡打秋風呀。」
「我想吃山楂片。」林嘉音整個人陷在沙裡牛頭不對馬嘴笑瞇瞇地接口。
「嗤什麼不好吃就喜歡吃那種東西。」話雖如此那女子還是回頭對著那年輕男子吩咐道:「去給我們林大小姐端兩盤山楂片來。」說話間她已經來到了林嘉音面前貓一般的眼黑色大波浪長肩上鬆鬆垮垮掛著條深藍色羊絨披肩底下是碎花白襯衫和一條直落腳踝的寬鬆黑色長裙她只是靜靜站在那裡就已經令人覺得風情萬種。
「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又碰到什麼事了?」方瑩撿了一張離她最近的沙坐下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林嘉音表情無辜地眨眼低聲嘟囔:「人家哪有……」
「少在我面前來這套。」方瑩撥了下頭又打了個呵欠:「還人家呢每次你用這種稱呼總會讓我起一身的雞皮疙瘩……不說是吧?那你自己一個人在這裡吃山楂片我繼續上去睡覺了。」
「好吧好吧……」林嘉音舉起雙手表示認輸在方瑩這隻狐狸面前她的心事總是無處可藏沉默了片刻悶聲道:「嗯我今天碰到魏平了。」
「魏平?」方瑩正在點煙的手頓了頓:「那個負心漢也回來了?」
負心漢……林嘉音決定不對這個叫法做出任何評價:「嗯今天去採訪的時候碰到的——那個天星房產是汪秋星家裡的……」
「然後呢?」方瑩追問。
林嘉音努力保持著面色平靜淡聲回答:「他請我吃了頓午飯。」
「再然後呢?」
「……沒了。」
「就這麼點小事也弄得一副驚天動地的模樣。」方瑩吐出口白煙橫了她一眼帶著幾分不滿:「不就是一個破男人請你吃了頓飯也值得來煩我?」
林嘉音無語抓起面前的山楂片往嘴裡送她用力咬咬咬彷彿在洩——唉就知道方瑩嘴裡說不出什麼好話她到底是哪裡搭錯了自己送上門來給她毒舌?
「不過呢不是我說什麼嘉音你年紀也不小了這身打扮也好換換了老這麼穿你不覺得膩嗎?話說回來你不會因為一個魏平受了點傷就打算這輩子都不再找男人了吧?」
林嘉音終於忍無可忍她抬頭笑嘻嘻地一字一句道:「方瑩我有沒有說過……你真是越來越像我老媽了。」
「林、嘉、音你敢給我再說一遍!?」
吧檯後在認真擦拭酒杯的男子看著裡頭那兩個追逐打鬧的女子有些無力地翻了個白眼。
週一上午是報社例會時間。
林嘉音坐在長桌近門口的那端低著頭耷拉下眼皮有氣無力地聽著部門主任漏*點軒昂的訓話。其實她現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回自己的辦公室去趴在桌子上好好睡一覺昨晚上在家裡看電影直到十一點多才睡覺倘若不是因為今早有例會她本可以多睡些時間——而現在就是借她天大的膽子也是不敢當著部門主任大人的面打瞌睡的。
「今天就先到這裡。」部門主任終於結束了長篇言手一揮:「林嘉音你留一下。」
「好。」林嘉音雖然很想立刻回去補覺但還是乖乖坐下了。
待到會議室內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部門主任把門一關表情嚴肅地坐在林嘉音對面:「小林啊前陣子來的那個實習生表現怎麼樣?」
林嘉音一愣她先前還以為是什麼大事卻沒想到居然會聽到這個問題想了想她回答道:「蠻好的。」
「嗯那就好。總編辦的意思是從這批實習生裡挑幾個優秀的留下轉正你留心看著:假如覺得還行的話可以推薦下。」王主任點頭又道:「還有關於天星那個稿子一定要好好寫。廣告部那邊才打電話來說人家已經預定了下個月財經版每週三天的整版彩色廣告這可是大客戶。」
「王老師我知道的。」
「這條線以後就由你來跟進近期天星應該有不小的動作不如弄個系列跟蹤報道出來。」
「好的。」林嘉音連連點頭卻彷彿已能看到自己加班的命運。
「嗯好好幹。」部門主任見林嘉音沒什麼特別的表情便又加重了語氣道:「這個採訪很重要做得好的話會對你五月的職位評定很有幫助。」
「謝謝王老師。」林嘉音再次點頭將所有的情緒都掩藏在了眼底。
回到座位上不久坐在隔壁辦公桌上的薛如月椅子一轉就滿臉堆笑地湊了過來。
「喲林嘉音主任是不是又派了什麼好差使給你啊?」
「哪有呀。」林嘉音笑著回答同時把前台阿姨才送來的一疊報紙往桌子上一放正巧不巧地擋住了薛如月瞥來的目光。
「唉說說又有什麼關係反正這種好差使又不會搶了你的。」薛如月訕訕收回視線若有所指地道。
林嘉音當然知道薛如月心裡在打的什麼小算盤可是她懶得去理正巧這時手邊的電話響了起來薛如月見她要接電話也不好再纏著問了便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但看過來的目光仍是閃爍無比。
「喂請問哪位?」
「是嘉音嗎?」電話另一頭是男子低沉帶笑的嗓音。
林嘉音一下反應過來聲音裡有了驚喜:「蘇巖是你?」
「嗯。」那頭的聲音停了停然後又道:「我回來了今天晚上見個面吧。」
「好。時間、地點?」林嘉音回答得很是爽快。
「地點放在七號會所怎麼樣?時間麼你下班了我去接你。」
「呃……」林嘉音略微遲疑了下:「七號會所?不能換個地方?」她對於那個地方實在是喜歡不起來出入的儘是些本埠的名流巨賈萬一被什麼人給撞見了又是同蘇家二公子在一起那她到時候可真是跳到黃河裡也洗不清了。
蘇巖在電話那頭輕笑彷彿知道她的遲疑:「聽說那裡今早才到了一批江刀還新鮮有沒有興趣?」
江刀啊……林嘉音雙眼亮忙不迭地道:「當然有。」
「好那你下班了給我電話。」
林嘉音掛下電話就看到電腦上的內部工作系統跳出一條消息是實習生小許來的:林老師稿子寫完了我已經到存稿庫了。
她敲了幾下鍵盤打出三個字來:知道了。
幾秒之後對話框那邊又跳出來一則消息:林老師下星期五天星公司有個項目開盤李經理打電話來說請我們去現場。
林嘉音對著電腦微微側了頭她慢騰騰地敲著鍵盤仍是先前那三個字:知道了。嘴角卻緩緩浮起一抹幾不可見的笑容。
七號會所位於本埠市中心一條僻靜的小路上。據說這「七號」的意思是指行第七開業的意思而同一類以數字命名的私家會所在全國各大城市共有二十九座之多隸屬於某大型酒店公司名下。
從外頭看這座七號會所十分的不起眼約摸兩人高的圍牆灰撲撲的上面還掛著幾十年前才會用的保安措施——三排帶著尖刺的鐵絲七彎八繞還時不時有樹枝掛出來;入口處兩扇雕花鐵門敞開著從外向裡看去那是一條長長的林蔭道每隔幾米就有一盞路燈孤零零地矗立在那裡散著昏黃的光芒。沿著林蔭道到底再拐一個彎眼前卻豁然開朗了起來一幢三層樓的洋房矗立在那裡明亮的燈光透過落地窗簾的縫隙透出來隱約可見人影綽綽。
林嘉音原本打算自己打車過來但是蘇巖堅持要來接她也就隨他去了。
兩人下了車蘇巖將鑰匙遞給一旁迎上來的服務員便跟在林嘉音身後一起進了會所的大門早有人迎了上來面帶殷情笑容向著蘇巖道:「蘇少給您預留了『蘭亭』和『竹軒』您看哪裡比較好?」
蘇巖嗯了一聲轉而向著林嘉音問道:「你想在哪裡吃飯?」
林嘉音原本正在打量入口處那個半人多高的清花瓶聽到他問話就轉過頭來隨口道:「前面一個吧……」
她話音未落門忽然開了進來幾名男女而走在最前頭那個林嘉音恰巧認識正是汪秋星。在她身後是一名身著黑色長大衣的男子正低頭同身旁之人說著什麼。
林嘉音匆匆瞥了他們一眼乾脆轉過身去面對汪秋星她實在是提不起太多的興趣。與此同時蘇巖也看清了來人臉上不由露出一份意外之色:「顧學長?」
那邊黑衣男子聽到這個聲音停下了正在同助手交代的事情他先是看到了林嘉音但視線並未停留隨即就轉到了蘇巖身上臉上神色如常嘴角掛著從容的笑:「蘇巖怎麼是你?」
林嘉音原本就沒打算再轉過頭去可她難得聽到蘇巖這個眼高於頂的朋友會主動向人打招呼到底是沒忍住好奇心回頭看了一眼也不知是為什麼門口明明站著數人.她卻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人群中的顧醒——那的確是名很出色的男子身形挺拔眉目俊朗目光深沉自有一股成熟內斂的氣勢。
似是現了她的注目顧醒的視線從蘇巖身上忽然移開兩人目光相對他只是微微一頓便又移開了;林嘉音卻覺得一愣或許是她多心他方才望來的眼神看似平淡無奇但隱約又帶了一分奇異的情緒——很久以後她才知道原來這種情緒叫做好奇。
蘇巖與林嘉音進了包廂坐定在上冷盤的時候蘇巖開口悠悠問:「剛才見你在門口盯著那花瓶直看是不是有什麼不對?」
林嘉音抿了口茶笑著說:「哪有什麼不對——假如我沒看錯那個應該是清朝官窯的彩瓷吧?」她好像在最近一期送來的目錄上有見過這麼一個東西起拍價就達到了八位數抵得上數輛法拉利但因為不是她中意的所以印象不是最深刻。
蘇巖點頭:「是乾隆時期的我去歐洲之前買的記得你以前曾提過——假如覺得喜歡我等下讓人給你送過去?」
「別這種東西就是送過來估計只會被我媽嫌棄家裡又多了個積灰的東西。」林嘉音一說完便拿起筷子毫不客氣地開始吃東西。
「伯母最近身體好麼?」
「還不錯天天不是看財經新聞就是看股市行情比我還敬業。」
蘇巖聽了不由笑了起來:「聽起來似乎比你忙多了。」
「沒錯。」林嘉音接口笑嘻嘻地說:「我這人沒什麼特點就是懶。」
蘇巖搖頭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溫和無比卻又帶著幾分無可奈何:「話說回來你的工作情況怎樣?」
「還可以也就是老樣子了。」林嘉音悶頭吃菜聲音有些含糊:「其實是有點點忙新帶了一個實習生還要做一個系列報道。」
「哦?那我最近可是要看看報紙了——那個系列報道是關於什麼內容的?」
林嘉音握著筷子的手一緊隨即語氣平淡地說出四個字:「天星房產。」
「天星?」蘇巖看了她一眼他自然是知道她與魏平的那段過往便笑著叉開了話題說:「說起來天星最近倒是消息滿天飛呢。」
林嘉音看了他一眼有些奇怪地道:「什麼消息滿天飛?」
「就我知道天星的資金鏈這兩年一直有問題手裡壓著幾個項目都動不了到處在找啟動資金但銀行都不願意放款子。」蘇巖微一沉吟又接著說道:「聽說最近好像有被人收購的風聲傳出來……」說到這裡他忽然止住了口。
不知為什麼林嘉音的腦海中掠過方才見到汪秋星以及那名男子的畫面她眉目微斂試探著問:「蘇巖你剛才叫那人顧學長?」
蘇巖只是笑沒有回答卻也沒有否認。
心思急轉之下她不由脫口道:「顧家?」
蘇巖的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擊了幾下似笑非笑地道:「喲嘉音這一切可都是你自己猜出來的若是要上頭條可不能扯出我的名字來呢。」
林嘉音撇嘴:「誰會沒事去寫那個。」
蘇巖看著她忽然露出一個頗有深意的笑容來:「本埠這水已經夠深了沒想到顧家也有興趣來摻上一腳。」
林嘉音不以為意地聳肩:「這也正常顧家在這個圈子裡這麼多年有背景有人脈會放掉這個機會才怪。」
蘇巖笑了笑見她神色正常便又不動聲色地轉了話題:「說起來我這次在維也納碰到你那位表弟了。」
林嘉音面帶疑惑地抬起頭來:「你說哪個?難道是……」看著蘇巖臉上露出一抹奇異的神情她小心翼翼地猜測:「不會是那個自命浪漫無比的傢伙吧?」
「正是他還讓我轉告你一聲他最近接受了本埠一家公司的聘請估計兩個星期之內就會過來。」
林嘉音眨眨眼忽然想起什麼有些奇怪地問:「那傢伙怎麼會跑維也納去的?」假如她沒記錯的話這位表弟的居所應該是在紐約才對。
「據說是為了追一位讓他一見鍾情的西班牙女郎。」
她實在是無話可說好半天才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來做評語:「色狼!」
與此同時第七會所的另一個包廂內。
身為顧醒特別助理中唯一一位的女性張曉然當仁不讓地接過了點菜的任務然後在將菜譜交給服務生的的時候正好看到身邊坐著的汪秋星一臉若有所思的模樣不由開口笑問:「汪小姐這麼出神在想些什麼呢?」
汪秋星嘴角擠出一絲笑容:「沒什麼……」
「哦?」張曉然顯然不信她年紀輕輕就做到了顧氏總裁特別助理一職雖說是憑了關係但也有自己的實力在裡面說話自然就少了幾分顧忌便向著汪秋星打趣道:「我還以為汪小姐是在想魏先生呢。」
汪秋星面上表情一滯笑容有些尷尬了起來:「哪有呀……」
她嘴上雖然這麼說心裡卻是不悅的若不是因為看在張曉然是顧醒的表妹份上而顧氏才又收購了汪家的公司按照她以往的脾氣恐怕當場就要板下臉來了;不過說到魏平她的腦海中忽然掠過一個女子的身影心思急轉之間便笑道:「我其實是在想……剛才我們在門口見到的好像是蘇家的二公子吧?」
張曉然的注意力果然被移開她跟在顧醒的身邊有頭有臉的人物見得不少與蘇巖也有過一面之緣便點頭道:「對是他。」
「哦可真巧。」汪秋星的笑容略帶幾分深意:「說起來他身邊那位小姐我倒是認識。」
果不其然張曉然的臉上露出了好奇的神情:「哦?」
蘇家二公子在圈子裡也是名頭不小的年紀輕輕就回國接管了蘇家不少產業但行事卻是極其低調的又經常不在國內所以他的一舉一動就顯得神秘了起來更遑論他身邊居然出現了一位女伴自然會令人想要一探究竟。
「那位小姐……」汪秋星語氣一頓頗為滿意地現自己說的話吸引了桌上多數人的注意力不由提高了嗓音嬌笑著開口:「她以前在紐約那個留學生圈子裡可是大大有名的。」
「哦?怎麼有名?」張曉然被吊足了胃口追問起來。
汪秋星妝容精緻的臉上顯出一抹不屑:「她叫林嘉音似乎家境不是最好當初能出國也是因為靠了一位教授的特殊關係。她一開始讀的是哥倫比亞大學新聞學院的碩士為了能順利拿到學位和身份來者不拒好像兩、三個月就會換一位男友聽說各種膚色的都有呢。」
張曉然挑了挑眉她也曾在海外留學知道有些人的確是為了一張綠卡會不擇手段所以也就相信了七、八分但隨即彷彿想到什麼似的又開口問:「既然這樣那她怎麼又回國了?」
汪秋星的笑容裡帶了幾分譏諷:「她後來轉學了詳細的情況我也不清楚……不過她似乎到最後也沒能如願拿到身份就只好回來做記者了……沒想到她居然能認識蘇家二公子果然是本領很大。」
「像她這種人蘇二少應該也就是玩玩罷了。」張曉然撥了下額前的劉海不以為然地下了評論。
汪秋星卻是若有所思:「這可未必她很有一點手段的。」
「想飛上枝頭做鳳凰的她可不是第一個圈子裡頭大家見得還少麼不久前許家三公子不是才甩了一個要死要活的?」張曉然冷哼了一聲想起方才對林嘉音短短一瞥的印象隨意紮起的馬尾、看起來就很廉價的風衣、襯衫以及牛仔褲五官頂多就是清秀而已這種女子怎麼可能抓得住那位蘇二少?退一萬步說就算她能讓蘇二少死心塌地以蘇家的家世蘇家長輩又怎麼可能讓她這種人入門?
汪秋星聽了她說的話便沒有再多說什麼心裡卻有種洩過後的痛快。
魏平自從那日見了林嘉音之後就整日裡魂不守舍的連開會的時候都經常走神——她倒是不相信了以她在本埠的人脈和圈子還會除不去一個小小的林嘉音?當年她能把魏平從林嘉音手裡搶過來現在自然也有辦法守住!
與此同時正在與一位助理低聲討論公事的顧醒忽然停了口若有所思地抬頭看了眼陷在沉思中的汪秋星一眼他雖然神情平淡嘴角帶著慣有的淡笑眼底卻掠過抹極淺的異色然後就如同什麼都沒聽到般與自己的助手繼續方纔的話題。
林嘉音自然是不會知道不過短短幾個小時之內就已經有人在她背後將她貶低得一文不值。事實上她今天晚上的心情很好因為吃了不少對胃口的食物而且蘇巖又是個很好的聊天對像說話幽默且有風度不知不覺間就已經過了十點。
蘇巖知道林嘉音太晚回家會有不妥所以就簽單結了賬同她一起走出會所大門早有侍者將蘇巖的駕車開到了兩人面前他接過鑰匙上車後並沒有立刻動車子反而一手扶在了方向盤上看似隨意地問道:「等下想不想出去逛逛?」
林嘉音一愣立刻反應過來皺眉道:「你們等下又要去飆車?」
蘇巖點頭笑著回答:「張烆和許偌言他們聽說我這次去歐洲帶了輛新車回來打電話纏了我一個下午說是一定要試車所以就答應了。」
林嘉音無奈地歎氣:「饒了我吧我這把年紀實在已經不適合午夜狂奔了……」
說起這個她就想起當初回國之時因為無知而被蘇巖騙去體驗飆車的淒慘經歷。那次是凌晨二點的時候幾位頗有身份的青年才俊讓本埠的交警大隊封了高架的幾處主要入口各自開了家裡的頂級跑車在上頭一字排開互相追逐。
之前在國外的時候林嘉音開車向來是中規中矩的哪怕是上高公路時也一直在6o邁上下游移;而那次坐在蘇巖的車上她曾瞥過一眼時表起碼過了18o公里——所以那次她實在是被嚇得不輕主要後遺症就是從此聽到蘇巖說要「試車」兩字就心驚膽戰。
蘇巖望著她雖然這個答案在意料之中但他的眼神還是幾不可見地暗了一下見到林嘉音靠在椅背上轉頭看著窗外放在靠近她那側的右手不由揚起似乎想要勾起她耳邊垂下的幾縷絲但是到了中途又慢慢停在了半空片刻後不動神色地收回了手笑著開口打破了車內的安靜氣氛:「時間也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他頓了頓道:「要不要先打個電話回去說一聲?」
「不用了現在回去就行了。」林嘉音漫不經心地點頭或許是剛才吃得太飽的關係她總覺得有點想昏昏欲睡眼皮子耷拉了下來完全沒有注意到方才蘇巖的那個舉動。
車子到了家門口林嘉音提起扔在腳邊的藍色大包開了車門正想下去忽然又想起什麼似的回頭向蘇巖道:「對了那個……晚上等下去試車記得小心點。」
淡黃色的車頂燈光下蘇巖緩緩勾了嘴角露出溫和的笑深深看了林嘉音一眼慢悠悠地回答了一個「好」字然後坐在車內看著她走進鐵門這才動車子離去。
林嘉音一面向裡走一面聽著蘇巖車子離去的聲音腳步之中帶著幾分懶洋洋的味道她摸出鑰匙開進了房門開了門口處一盞小燈正想低頭脫鞋子卻不料迎面飛來一支雪白的雞毛撣子她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往旁邊躲去誰知一不小心腳趾撞在了鞋櫃上直疼得她齜牙咧嘴一時間連話都說不出來。
「現在是北京時間二十二點十九分。」原本漆黑一片的客廳燈忽然被全部被打開了一下顯得明亮起來。客廳與門口的交接處站著一名中年女子身高與林嘉音差不多只是顯得更富態些穿了件睡衣鼻樑上架著副黑框眼鏡不怒而威:「林同學我記得以前告訴過你最晚十點前必須回家。倘若有特殊情況必須事先打電話。」
林嘉音瞄了眼牆角的落地鍾笑得有些尷尬:「呵呵媽我下午其實有打電話回來想說一聲的可電話老接不通——是蘇巖回來了我們一起吃飯去了。」
林媽媽「哦」了一聲語氣中聽不出喜怒她是知道蘇巖的還見過幾次面。片刻後林媽媽才又慢騰騰地道:「蘇巖那孩子我看著覺得還不錯對你也很好你年紀也不小了是該留意點了別整天就知道玩啊吃啊的像什麼樣子總不能一直這樣吧也是要考慮下自己的終身大事了……」
林嘉音臉上帶笑連連點頭用最快的度脫了鞋子然後一面叫著要趕稿子要收郵件就往書房裡衝去彷彿身後有什麼可怕的東西在追殺著她一般。
林媽媽沒攔著她也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看著她的背影搖搖頭輕輕歎了口氣。
這個星期四就是天星房產那篇稿子的截稿時間所以林嘉音打算提前兩天完稿然後傳給天星的公關部李經理過目下再最後進行定稿——這類與廣告掛鉤的稿子向來都是這麼一個操作流程她開始不太適應但後來也就習以為常了。
實習生小許交過來的稿子能看得出是用心寫了的只是她的稿子太長又讓人抓不住重點這兩個毛病林嘉音之前曾同她說過幾次沒有效果後也就懶得再多說了乾脆直接就在稿件上改掉。
因為今天起得早所以到報社的時候才早上十點不到整個財經部的辦公室內都沒什麼人在——報社的記者是出了名的夜貓子尤其是做日報版面的因為要等排版和部門主任以及總編簽字的關係晚上在報社工作到十一、十二點是常有的事。
林嘉音早來也正是因為貪圖這份清閒她給自己泡了杯綠茶開了音樂就坐在電腦前開始辟里啪啦地打字。
不過這種清靜的氛圍並沒有持續多久。十點一過外頭走廊上就傳來了一陣清脆的高跟鞋敲擊地面的響聲然後是推門聲以及某位女同事正在打電話撒嬌的嬌滴滴地聲音。
「……不要那個啦周總人家想要今年春季的那個綠色最新款嘛!」
林嘉音目不斜視盯著電腦屏幕彷彿什麼都沒聽見那位打電話的女同事繞過了放資料的櫃子在看到林嘉音的時候臉色僵硬了下便草草掛了電話。
「喲林嘉音今天來得好早呀!」薛如月身姿裊娜地走到自己的座位上臉色似乎有些尷尬但仍是向著隔壁位置上的林嘉音打了聲招呼。
林嘉音抬頭看向她露出了一個很自然的笑:「是呀趕稿子呢。」
薛如月也笑:「難得看你這麼賣力寫稿子呢。」
林嘉音又回了她一個笑不過面上帶了幾分驚訝之色:「哦?是嗎?我自己倒是沒現呢。」
薛如月把手裡拎著的包輕輕地擱在了桌子上金屬鏈子落下來出一串細碎的雜音林嘉音卻轉過了頭去不再看她也不想再多說什麼只專心改稿子。
沒過多久辦公室裡的人來得漸漸多了林嘉音的位置在角落靠窗處所以並沒有受到多少干擾直到敲完最後一個字她才伸了個懶腰視線一掃現旁邊薛如月的位置上又多了另外兩位其它部門的同事三個人正聊著天而薛如月在不遺餘力地炫耀著她今天拎著的新包是如何的價值不菲。
林嘉音對於這些個事向來沒什麼好奇心她把寫完的稿子打印了出來然後通過傳真給了天星的公關部李經理。做完這一切之後她看了眼電腦右下方的時間伸手關了屏幕才打算去樓下的報社食堂吃午飯卻不料電話鈴聲在這時響了起來。
「喂你好這裡是財經部林嘉音請問你哪位?」
話筒另一頭沉默了片刻才聽到有個斯文的男子嗓音響起:「嘉音我是魏平。」
林嘉音愣了下因為完稿而產生的好心情徹底消失無蹤但口氣還是有禮的:「請問有什麼事?」
「晚上有空麼?一起吃個飯吧。」
「真不好意思今天晚上我沒空。」
「那明天中午呢?」
「對不起也沒空。」
「那就明天晚上吧如何?」
林嘉音捏著話筒終於是有些無語。話說回來魏平的脾氣她是早就知道的以前覺得鍥而不捨是優點現在再看卻忽然覺得這個所謂的「優點」其實很讓人覺得心煩。不過也是她太過天真了居然以為隨便找個借口就可以打掉他呢?
「魏平我認為我們上次見面已經把話說得夠清楚了。」林嘉音的情緒終於是冷靜了下來她語氣平淡地開口:「假如沒什麼事大家以後還是不要聯繫的好。」然後也不等他的反應直接掛了電話。
被他這麼一鬧林嘉音也沒什麼胃口去吃午飯了隔壁位置上薛如月和另兩位同事看著她的眼神中多了幾分詭異的打量可是她已經懶得去理睬關了電腦提了包就想回家。誰知就在她坐著電梯才下到底樓的大堂手機忽然叫了起來。
來電顯示上是一個陌生的號碼林嘉音皺皺眉頭接通後對方自報家門原來是天星公司公關部的李經理說是稿子已經看到了但有些地方似乎需要改動詢問她下午是否有空去一趟。
就算她想說「不」恐怕也不行吧——人家畢竟是報社的大客戶呢林嘉音思索了下就爽快地答應了。
與李經理的採訪約在下午兩點。
因為沒有吃午飯就從報社離開了即使是坐的公交車林嘉音還是早到了一個多小時她站在天星大樓門口想了想決定還是先找個地方休息下。幸好在天星大樓的不遠處就有一個環境不錯的咖啡店她進去點了杯咖啡又因為覺得今天天氣不錯所以就坐在了外頭露天座位裡最靠街邊的一個位置上。
大大的綠色遮陽傘將陽光都擋住了沒什麼風空氣中飄著咖啡店特有的濃郁香味街上的車子不多所以沒什麼噪音林嘉音一手撐住下巴面前攤著份時裝雜誌但她的視線卻沒有落在那上面——或許是今天起得太早的關係在這個帶著幾分暖意的午後她倒是有些想睡覺了不知不覺間她的眼皮就耷拉了下來。
就在這時從街角處緩緩駛來一輛黑色奔馳。顧醒坐在後排座上今天是他這次行程上預定留在本埠的最後一天等天星這邊剩下的事情處理完他就要坐傍晚的飛機離開原本他正低頭看手中的文件卻在經過咖啡店的時候不知為什麼忽然抬頭看了眼車窗外然後說了聲:「停車。」
司機一時間也不知道生了什麼事只得按照老闆的吩咐將車子停了下來。顧醒放下了手中的文件對著副駕駛座上轉過身來表情疑惑的張曉然口氣平靜地吩咐:「幫我買杯咖啡。」
張曉然推開車門匆匆而去顧醒略微調整了視線看向那個在大庭廣眾之下肆無忌憚打瞌睡的女子——她今天雖然還紮著馬尾但打扮並不像前兩次見到時那樣穿得很隨意淡黃色針織衫、淺灰色西裝褲、黑色半高跟鞋倒有幾分職場女性的味道只可惜她腳下扔著的那個藍色大包以及她瞌睡的樣子與這身打扮完全不合更像一隻在曬太陽的貓咪——顧醒承認他對她是有幾分好奇的因為他無論如何也想不通一個像她這樣不甚起眼只想著攀高枝的女子是如何能同時獲得蘇巖以及魏平的青睞的。
他與魏平交情不深所以無從評價;但是他與蘇巖的哥哥蘇崖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顧家與蘇家又是世交對蘇巖他並不陌生。蘇巖排行第二從小就在家裡受寵幾乎沒吃過什麼苦頭之後出國留學也基本算是一帆風順就是偶爾碰到了麻煩也會有朋友幫著解決。這樣一個天之驕子又怎麼可能會看上林嘉音這麼一個女子。
他至今仍記得當初在餐館中她遞給魏平名片的那一幕——或許就如同汪秋星所說的那樣她的確是有幾分手段吧。不過話說回來他倒是有許久沒同蘇崖見面了等這次忙完回去似乎有必要與他見上一面。
打定主意顧醒便收回了視線重又拿起了方才放下的文件。就在這時前去買咖啡的張曉然也匆匆回來了。黑色奔馳的車門在一開一關之後便悄無聲息地離去了。
「林記者這篇稿子寫得很不錯辛苦你了我已經把需要改動的地方都劃出來了最後的定稿就以這份為準還請林記者你先看下假如有什麼問題我們可以現在就討論解決。」
林嘉音拿過稿子粗粗掃了幾眼現被改動的大都是些用詞細節內容上其實並沒什麼出入既然對方都已經做到這種地步了她也不好多說什麼便點頭道:「我覺得基本上沒什麼問題。這週四就要排版假如李經理這邊還有什麼需要改動的請盡量在那之前通知我。」
李經理笑著說:「大致上就這樣了還要謝謝林記者特地跑這一趟。」
林嘉音嘴上客氣道:「哪裡……」不過心裡卻覺得怪怪的與前一次採訪相比天星公關部這位李經理的態度明顯要親近了許多不僅一口一個「林記者」還滿臉笑容——謎底終於在魏平走入會議室的時候被揭曉。
「這位是負責我們天星房產銷售的魏總他想就公司的後續系列報道與林記者討論下選題。」面對臉色有些僵硬的林嘉音李經理笑著介紹。
「林記者你好我是魏平幸會。」
林嘉音望著那只伸到自己面前的右手不得不壓下心頭的不適伸出手去與之輕輕一握臉上堆起淡淡的笑容:「魏總你好幸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