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做的不是妾是女奴——還是要暖床的那種。
寶珠穿著粗布袍子小臉皺成一團瞧著面前一堆油膩膩的生羊肉有些吃力的喘著粗氣卻又無可奈何的刷洗著。平日裡吃是一回事可看著牛羊在自己面前被殺掉又是另一回事……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來到這個小部落已經兩日她偷偷的將羊血抹在裙子上假裝月事來了暫時避開給那領大叔侍寢。可這也只是權宜之計也拖不了幾天了看來這兩三天內就要準備好逃走才是。
想她自來到清朝後雖然一直大禍小禍不斷可也算是處處養尊處優、錦衣玉食想不到今日淪落至此她細心保養的玉手啊嗚嗚嗚……
她心裡哀號了幾聲用力的將大塊的羊肉捧到架子上烤著然後偷偷的從袖子裡取出一塊巴掌大的薄羊皮來也在火上烤了一小會兒便又急急的收回去。這是她前兩天便偷偷從羊腹腔裡側剝下來的一小塊按照佩喬曾經教過的方法制了個簡易的面具。面具放了兩天又烘得半干便成了褐黃色她又在上頭留了些血跡干後成了天然的褐色斑點。她沒佩喬那麼大本事能改變臉型裝誰像誰但只是換個面皮倒還做得到的。
這部落看上去不甚富裕人也不多應該比較好逃走才是。
她來這兒時暗暗記了記從西寧到叛軍領那兒大約是一日多然後到這兒差不多一日也就是說她只要不走錯路兩天功夫應該能回到西寧去到了那兒有大清的駐軍便可讓他們給小八送信、或者直接送自己回去。雖然她不認得路可知道這兒是西北那便朝著東南方向走便是。
當時准格爾部的人不知是敬她們的身份還是瞧不起她們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並未對她們搜身她的飾雖然丟在路上可荷包裡的幾錠碎銀子還在應該夠兩日的盤纏了另外也已經悄悄省了些乾糧攢下。
萬事俱備只要找個好時機易了容再偷一匹馬悄悄溜走……就算萬一路上被其他人抓住只要裝聾作啞便是。別人見她不過是個相貌難看的中年婦女應該也不會難為她……至少貞節是安全的。
計劃很周詳她滿意的對自己點點頭。可還有個很嚴重的問題……
她不會騎馬啊啊啊啊!!!
她的肩膀垮下來頭一次為自己的懶惰悔恨不已……幹嘛當初不學騎馬?!
算了算了車到山前必有路到時候爬到馬背上說不定就會了就算不會也要揪著馬兒讓它遠遠的帶自己離開這兒再說大不了逃脫之後再一路上給沿途部落打打工走路或者找馬車回西寧。
她想好之後心情便又輕快起來將羊肉翻了個身然後按了按掛在胸前的戒指心裡一暖覺得身上充滿了勇氣。
小八你一定會等我的……我知道你一定會的……!
機會很快就來了。
夜裡她睡得迷迷糊糊的只聽得外頭一陣吵嚷和哭泣聲爬起來一看同屋的女奴們都已不知去向。她往外瞄了一眼只見整個部落的人都圍在一起跪在地上中間高台上放著個金光閃閃的佛像他們便是對著那佛像頂禮膜拜口中還唸唸有詞。
又搞什麼封建迷信活動……她翻個白眼心裡卻是大樂。她的機會來了!
她趕緊易了容從地上抓了把泥將露出的手腳都抹黑了然後把收在懷裡的荷包又檢查了一遍將乾糧包了個小包裹藏在寬大的袍袖裡便出門去也。
她躡手躡腳的走到馬廄那邊很好沒有人覺!
這時候也來不及選馬了她解開最近那匹馬的韁繩怯生生的牽著它往外走可馬卻一動不動。
馬兒都欺負我?她皺著眉又使了把力。
嗷嗷嗷……馬兒嘶叫起來。
「a……#&&¥*?!」嘶叫聲驚動了那些人有幾個男人拔了腰刀朝馬廄這邊走來。
慘了慘了……老天啊穿越大神啊眼看就快成功了不是這麼玩我吧!!
她心裡哀叫見那幾個男人越走越近不禁有些慌亂起來。她不會武功、又不會騎馬這下可逃不掉了說不定還會被當做偷馬賊……
算了豁出去了!
她硬著頭皮上前對他們雙手合十施禮——這幾日她雖然沒學會他們的話可這打招呼的方式還是會了。
「a%#¥……?」一個男人問道。
他說啥呢?她一頭霧水只得挺起身子回贈以個自認為神秘莫測的微笑然後一步步的向跪著的人那邊走去。
這叫做人越多的地方越安全!說不定可以找到個人認認親戚什麼的便化險為夷……
她掃視了這些人一眼又瞧了瞧圍著的中間只見一個十來歲的男孩子躺在那高台下看來他們這會兒便是為了這孩子祈福。一個極老的老頭子正餵他吃些黑糊糊的東西。
那孩子捂著肚子出微弱的呻吟不但吃不下那老頭的東西口中還不時的嘔出黃水來。……這是嚴重的吃壞了肚子啊用科學語言來說叫做食物中毒!她老公是開醫館的這常見症狀也見了不少自然一看便知。
這樣祈禱怎麼會有用、吃香灰也沒用……她微微搖頭啼笑皆非。
應該……跳大神嘛!
她拿過一個女人的經輪轉了轉一手翹著蘭花指圍著那男孩子一邊跳著一邊唸唸有詞:「南無阿彌陀佛……上帝保佑……急急如律令……病魔退散……」
「……」眾人好奇的望著她一時都忘了動作。
她心虛的瞄了他們一眼又接著念道「芝麻開門……菠蘿菠蘿蜜……媽咪媽咪哄……」
「嗡達列度達列度列梭哈!」聽了最後這句眾人誦了句經齊聲磕頭膜拜。
「媽咪媽咪哄……?」(注)
「嗡達列度達列度列梭哈!」
耶……原來這句是咒語?
她大樂在那男孩身邊蹲下來。原本還打算裝神弄鬼好一陣子才能讓他們信服想不到歪打正著這會兒倒省了好些功夫。
她趕緊扶了那孩子半坐起身悄悄打開荷包找到治腹疼的藥掂了一粒出來塞他嘴裡可那孩子嘴裡苦又吐了出來。
「唉真是……」她瞅了瞅見高台上有一碗水便將藥溶在水裡捏著他鼻子餵他喝了。想了想又到一側的氈房裡取了一碗新鮮熱乎的羊奶給他喝下。
「嘿嘿……」瞧見周圍的人定定的瞧著自己眼裡有驚訝、又喜悅還有疑惑(手機閱讀小正太怪阿姨的命就在你手裡了你可千萬要好起來啊……她對著捂著肚子呻吟的男孩子嘀咕了幾聲。
漸漸的男孩的呻吟聲止住了。
他虛弱的說了句話眾人們便歡呼起來。有女人過來將他抱起送到氈房裡去了而剩下的人則欣喜的對她又跪又拜。
「格聶瑪、格聶瑪!」他們歡呼起來。
往後的日子她便被這個部落的人當做神一樣的供奉起來。她住著最舒適的氈房吃著最好的食物不需要做任何勞力人們對著她也是畢恭畢敬的甚至還有專門的女奴服侍她可是她要逃走卻是更難了因為這些人當她寶貝似的護著生怕她有個什麼閃失走到哪兒都有人跟隨。
既然暫時沒有生命之憂也沒有送去暖床的危險那就暫時留下吧。算算時間十四也馬上就要被任命為撫遠大將軍出征了到時候應該能設法送個口信給他。還有小八他一定在找她、他一定會來救她的……她堅信。
過了幾個月她也漸漸學會了一些他們的話便試著跟他們溝通讓他們注意飲食衛生、不要喝生水、人畜住的地方要分開、死掉的牲畜不能吃要埋掉……之類的事情果然衛生狀況有了改觀人畜的得病率便也降低了;後來見婦女們帶著髒兮兮的嬰兒亂走便又教給她們一些照顧小寶寶的科學方法甚至還將小八當初教她的那套產前運動操傳授給了這兒的孕婦族人們對她更是心悅誠服、萬分敬仰。
「於是我就這麼待著直到你找到我。」說完了她窩到他溫暖寬厚的懷裡「我就知道胤祀一定會來救我的……」
「嗯。」他綻開笑容緊緊攬著她的身子低頭吻了吻她的額「我的寶兒真棒。」
「是我運氣好嘛嘻嘻……」她吐吐舌在他懷裡磨蹭著撒嬌。
「那個孩子……?」他躊躇問道。當時見她身邊帶著孩子以為她已嫁了別人他傷心欲絕……
「哦?」她想了想方才記起來「那是牧民的孩子嘛他們要我給新生兒祈禱可我又不會唸經只好哼哼歌囉。」反正他們也聽不懂。
「原來如此。」放心了他展顏寵溺的望著她的俏臉心裡又是一陣內疚「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當時應該陪你去的……」
「不是你的錯啦。」她搖頭撅嘴「都是那個月兒……」
她將月兒與叛軍細作勾結想要擄她和阿茹娜結果自己反被擄的事情說了一遍。
原來是她……小八眼裡閃過一絲陰冷的殺意。
「對了她怎麼樣了?」她還是忍不住問道。
「她在恩和那裡。」他淡淡答道。
「哦。」她點點頭皺著眉氣呼呼的捶了捶他的手臂「以後我都不想再見到她太可惡了!」
「嗯。」他微微蹙眉轉而又對她溫柔微笑。
「怎麼了?」敏感的捕捉到他的細微不對勁她捋起他的衣袖。
只見他臂上纏著薄薄的紗布如今滲出幾點血跡來。
「怎麼?你受傷了?!嚴不嚴重……對不起我不知道……」都怪昨夜的歡愛太激狂她居然沒注意到他手上還有傷方才一時氣憤就對他就用力的捏下去了。她趕緊解開布條來看只見他臂上是那個「寶」字。
「怎麼還沒有好?」她憂心忡忡。
「沒事。」他輕笑。這一年裡每當他想她想得痛徹肺腑便一遍又一遍的寫這個字傷口結了痂又被他劃開……是以一直未好。
「會留下疤痕的。」她噙著淚用帕子給他細細包好傷。
「那就正好不用刺青了。」他微微笑道不想惹她難過便轉而又問「他們叫你格聶瑪是什麼意思?」
「帶修行的比丘尼也是度母的使者喔。」她笑答「他們說度母有時會坐在我後面耶你看到了麼?」
「或許吧。」他含笑溫柔的撫著她純真的面頰。經歷了前世今生這樣的事情他對鬼神之說並不排斥。寶兒對敵方的族民仍然秉持著一顆仁慈善良的心盡力的去幫助他們這也許就是她有神明護佑、化險為夷的原因吧。
「寶兒也許真是度母的使者呢?」想起梅朵的話他調笑道。
「是嗎?」她吐吐舌「那我要不要考慮再虔誠一點比如落出家?」
「你敢去做尼姑那我就去做和尚。」他佯怒捏了捏她的俏鼻。
「不要不要做道士比較好玩!」她笑著擺擺手托起他的下巴嘿嘿壞笑「道長你就從了貧尼吧……」
「……」他的目光深邃。
…………
……
「嗚……道長你還是饒了貧尼吧……」
************
「她真是個特別的女子。」議事廳內十四聽了小八的轉述含笑點頭。獨自一人身陷敵營一年多居然能保全貞節、全身而回他這個八嫂真不簡單。
「嗯。」小八微微頷「我們打算過兩日便回去了。」
「好歹幫我打完次旺熱丹軍這次吧?」十四無奈的哼了聲「如今八嫂找回來了又不會跑掉……放心將軍行轅安全得很。」他這個八哥什麼都好就是太寵他的福晉了。
「你不瞭解。」小八微笑「當你遇到心愛的女人就會明白我的感受了。」
她在身邊她是一切;她不在身邊一切是她……
「我不瞭解?我的兒女可比你多呢。」十四不以為然。
小八搖頭含笑不語踱到沙盤前瞧了瞧說道「憑你的兵力足夠打敗他了只是要注意那兒寺廟甚多盡量別毀了裡頭的東西。」
幾百年之後那些瓶瓶罐罐可都是珍貴的文物。
「我知道。」說到戰事十四臉色肅然他抿了抿嘴說道「若是驚擾了寺廟就算贏了那些藏民也會跟我們過不去……誰在那裡?!」
他忽然住了口神色一凜閃到門口將門猛地打開。
一個人影撲進來十四一閃身那人便朝小八那邊倒去。
「寶兒?」小八趕緊接住她。
「我、我什麼都沒聽到!真的!」偷聽軍機好像是大罪啊……她慌張的搖了搖手又趕緊對著十四盈盈福身「給十四爺請安!」
「八嫂?!」十四有些訝異的打量著這女子。
他也只是數年前遠遠的瞧過她幾次如今算是第一次與她面對面。
只見她身段窈窕、粉腮紅潤、秀眸惺忪一副嬌滴滴的模樣。他曾聽聞八福晉刻薄善妒方才又知她巧計立身於敵營心裡想著她總該是個有幾分厲害的角色想不到卻是這樣嬌艷的小女人……他想著不禁又多看了她幾眼。
「你最好忘掉她的樣子。」小八不悅的將她拉入懷中擋住十四瞧著她的視線又低頭對她柔聲說道「怎麼了?」
「我睡醒了不見你……」她惴惴說著偷瞄了一眼十四「打擾你們了?對不起……」
「沒什麼。」他揉了揉她的「我們這就回房去吧。」
「八哥……」十四有些埋怨。不但小氣到別的男人看一眼都不行還丟下軍務去陪她……八哥真是把這女人寵到沒邊了。
「不、不用……」見十四臉色不善她忐忑的搖了搖頭「我先出去你們繼續談事情吧。」
「……那我叫佩喬過來攙著你我遲些再回去嗯?」他淺笑出去吩咐人讓佩喬過來又背對著十四輕輕捏著她的小手。
十四摸了摸下巴瞟了一眼這對旁若無人、柔情蜜意的夫婦決定還是去瞧他的沙盤。
「嗯……」他腦子裡靈光一閃又極快的瞥了寶珠一眼心裡有了主意。
「來人!」他喊了一聲拍了拍掌。
一個小校聞聲進來「大將軍。」
「你去請穆順公主即刻來見。」
過了一會兒佩喬方過來。她與小八、十四見了禮便扶了寶珠準備出門。
在門口卻見兩個人大步流星的走近佩喬趕緊讓開讓他們先入內。
來者之一是個高挑的女子她眉眼俏美大氣長長的辮子用五彩絲絡綁了高高的束起額間戴著銀鎏金鑲紅珊瑚的抹額身著絳紫色繡著花邊的袍子腰間繫著小彎刀手裡還握著馬鞭子。
而跟隨她的另一人則是一身黑衣、頭戴黑紗斗笠腰間佩著一柄長劍……
難道是他?!佩喬、寶珠、小八皆是一驚。
十四卻不知他們的心思見他們神色只以為見了生面孔的緣故便對著那女子向他們介紹道「阿蘿這是我八哥、八嫂和小四嫂。……這是青海台吉的穆順公主。」
「嗯。」小八回過神來對那女子微微頷示意。
而另兩個女子則還是定定的瞧著那黑衣男人驚訝得微張著嘴。
「咦?你們幹嘛?」被稱為公主的異族女子也瞧出了些許不對勁她端詳了一陣子寶珠又瞧了瞧另外三人然後大步上前將黑衣男人拉到身邊「……阿祖可是我的人!」
(註:)度母的六字真言是:「嗡嘛呢叭咪吽」。寶珠其實還念少了一個擦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