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蘭姨的葬禮上,我見到了許多我從未見過的人,看著他們臉上透露出的虛偽的悲傷,讓我覺得很生氣,他們沒有資格來看我的蘭姨,他們那虛偽的眼神會打擾到安靜睡去的蘭姨,我想讓韓宇非把他們都趕走,但是他卻告訴我這些人都是蘭姨的親戚和生意夥伴,他讓我陪著蘭姨就可以了,不用管這些人,所以的事情他來處理。
我乖乖的呆在蘭姨的身旁,不再去看那些虛偽的臉,偶爾抬頭看下韓宇非忙碌的身影,其實他並不像他所表現出的那樣的冷漠,我到現在都還記得他在醫院的時候看到蘭姨的樣子,那麼的脆弱,那麼的狼狽,如果可以我想照顧他,就像當初蘭姨照顧我一樣的照顧好他,這算是對蘭姨的報答吧,蘭姨應該會高興的吧。
只是那個時候的我,不懂得有些愛是不需要回報的,也有些愛是無法回報的,你能做的只有接受或者付出同樣的愛,而不是選擇回報。
當我問他蘭姨為什麼會出車禍的時候,他只是看著我什麼也沒說,他那個時候的眼神讓我害怕,我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只能傻傻的站著,看著他轉身離開,無力挽留。
在我離開家的時候,還寵溺的揉著我頭髮的蘭姨,現在卻躺在冰冷的水晶棺裡,她無法在用她溫暖的手,輕輕的揉著我的頭髮,我再也看不到,她溫柔的笑容,我再也看不到了。
「你就是韓諾晨,對嗎?」
我看著眼前這個和蘭姨有著幾分相識的女人,愣愣的點了點頭。這個女人的眼裡閃爍著和韓宇非一樣讓我害怕的眼神,他們為什麼都這樣看著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什麼大家都這樣的看著我,為什麼?
啪!啪!啪!
這個女人狠狠打了我幾個巴掌,嘴角慢慢的滑落下一絲鮮血,我愣在那裡,變得不知所措,她為什麼要打我?我做錯什麼了嗎?我想要反擊,但是看到那張和蘭姨有幾分相似的臉,我無法反擊,只能選擇繼續承受。
周圍沒有人前來阻止,大家只是站著,看著,竊竊私語著,彷彿在等待著一場好戲一樣的興奮著,他們的眼神裡流露出各種各樣的訊息,唯獨沒有同情。我究竟做錯了什麼讓大家這樣討厭我,為什麼,究竟怎麼了?
我傻傻的看著那個女人拿起身邊的椅子向我砸過來,我沒有逃跑,沒有反擊,任憑她拿著椅子瘋狂的拍打著我,血順著我的頭髮慢慢滴落在我衣服上,漸漸的染紅了我雪白的襯衫,血的顏色是那麼的刺眼。
我討厭紅色,血的顏色,這會讓我想起小時候父母的打罵,他們總是要到我受了傷才會罷手,我討厭回憶過去,因為那樣我會做噩夢,現在沒有了蘭姨的陪伴,我該怎樣才能安心的入睡。
如果現在蘭姨看到我這個樣子一定會很心疼吧,於是我伸出顫抖的手,輕輕的蓋住蘭姨再也不會睜開的眼睛,小聲的說道:「媽,不要看,這樣就不會心疼了,你安靜的睡著就好,我沒事的,不要看哦!諾晨不疼,媽……」
恍惚間,我彷彿回到了小時候,眼前的這個女人的身影,變成了記憶裡早已模糊的媽媽的身影,我看著她,沒有哭,沒有動,仍憑她瘋狂的打著,罵著。
血從我的髮梢滴落到蘭姨身旁擺放的鮮花上面,我看著那些鮮花發呆,身上的疼痛似乎與我無關,想著待會要把那些鮮花都擦拭乾淨,這樣蘭姨才不會擔心,這樣蘭姨就看不到了。
「你這個掃把星,是你害死我的姐姐,現在你給我滾出去,不需要你在這裡做戲。要不是因為你我姐姐不會出車禍,滾出去,掃把星,滾回你的孤兒院,滾出我們韓家,滾啊!你這個掃把星,沒人要的乞丐,滾出去!」
那個稱蘭姨為姐姐的女人,惡毒的咒罵著,下手越來越狠,我抬起頭不知所措的尋找著韓宇非的身影,我需要找到他,我要讓他告訴我這個女人說的一切都不是真的,不是真的,蘭姨不是因為我才死的,不是的!不是的!
「麻煩你住手,媽媽不會想看到你在她的靈前這樣打諾晨的,如果你沒有別的事情的話,請你離開,不要打擾到媽媽。」韓宇非冷冷的看著這個被保安拉住的女人,周圍那些看著好戲的人,此刻也假惺惺的過來勸那個咒罵著的女人,他轉過身看著被打的遍體鱗傷的我,彎下腰用手輕輕捂著我的耳朵,讓那個女人的聲音再也無法傳入我的耳朵。
我抬起頭看著韓宇非,無力的問到:「她說的不是真的,對嗎?媽媽不是因為我才車禍的對嗎?告訴我她說的不是真的,她說的不是真的對不對?」我緊緊的抓著韓宇非,就像是溺水的人看到了,一根能救命的浮木一樣,希望能夠看到他點頭,希望他能告訴我,那個女人說的一切都是假的,不是那樣的,蘭姨不是因為我才死的,不是的。
他只是看著我,一句話也沒有說,他把我抱起,把我帶離了蘭姨的身邊,讓司機先送我去醫院再送我回家,然後就轉身離開了。
我看著他離去的背影,難道真的是因為我,蘭姨才會出車禍的,是我害死了蘭姨,害他失去了媽媽,一切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現在我唯一能夠依靠的人,也開始討厭我了,為什麼我身邊的人都討厭我呢,好不容易有一個真正疼愛我的蘭姨出現了,但是現在她卻因為我而死了,都是我的錯,是我害死了蘭姨,我真的是一個掃把星。
難怪爸爸媽媽他們都不喜歡我,那個女人要打我,之前的那些家庭也不願意要我,原來我是掃把星啊,難怪了,原來我這麼的討人厭呀,我是一個掃把星,我害死了蘭姨,身邊的人都討厭我,現在就連我自己也開始變得討厭我自己了。
如果我當初就沒有出生那該多好,如果當初蘭姨沒有遇到我該多好,如果蘭姨沒有收養我該多好,如果用我的生命能換回蘭姨生命該多好,如果我陪著蘭姨一起走,這樣就不用在被別人討厭了,這樣蘭姨也不會孤單了,我有蘭姨就足夠了。
那個女人說的對,我是該滾了,滾出這裡,我沒資格站在這裡,是我害死了蘭姨,都是因為我,我該滾出韓家了,沒有蘭姨的地方都不會是我的家,我姓的姓是蘭姨給我的,現在蘭姨走了,這個姓我也不要了,我待會就要去陪蘭姨了,我要和她一起走,只有蘭姨不會討厭我,我要陪著她。
我回到那個熟悉的房子,因為這裡沒有了蘭姨,我不想再把這裡稱為家,我要去陪蘭姨,我要去陪她,這樣她就不會孤單了,我拿著蘭姨的照片,喃喃自語著:「媽媽,等等我,不要走的太快,等等我,我馬上就去找你!」
洗好澡,換上蘭姨最喜歡看到我穿的衣服,把自己打扮成蘭姨希望看到的模樣,吞下了房子裡所有的藥片,睡在蘭姨曾經睡過的床上,抱著蘭姨的照片,我笑了。
慢慢的我開始變得昏昏沉沉,恍惚間我好像看到了蘭姨,她在對著我笑,她沒有怪我,蘭姨對我真的很好,真的很好。我要去陪著蘭姨,就這樣一直陪著蘭姨……
當我醒來時,聞到了消毒藥水味道,我沒有睜開眼睛,我知道我沒有死,現在我沒有辦法去陪著蘭姨了,我好沒有用,連這點事情都辦不好,我真的好沒用,眼淚從我的眼角滑落。
「諾晨,如果你覺得你這樣媽媽會開心的話,我不會救你第二次。」
「媽媽,是我害死的,都是因為我,我只是想要去陪著她,這個世界上只有媽媽對我好,為什麼要攔著我,為什麼?」
「不是你害死了媽媽,媽媽的死是意外,誰也不希望變成那樣,沒有人要你去死,如果媽媽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她會傷心的。」
「是我害死了媽媽,如果不是我媽媽現在還是好好的,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不好……」
「你睜開眼睛看著我,這不是你的錯,這是一場意外,你以為你死了媽媽就會活過來了嗎。清醒點吧你,就算是為了媽媽,你也要好好活著,如果你執意要死我不會攔著你的,只是你自己想想清楚吧。媽媽不會想看到你這樣的。」
聽到關門的聲音,我慢慢的睜開了眼睛,打量著四周,我看到桌上放著的蘭姨的照片,眼淚再一次打濕了我蒼白的臉龐,我緊緊的抱著蘭姨的照片,蜷縮著身體,陷入了深深的自責與無助之中。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我不知道該怎麼做了,活著真的好嗎?還是選擇和蘭姨一起走呢?我不知道,我什麼也不知道,活著就真的是幸福嗎?死亡真的代表了不幸嗎?
為什麼一定要痛苦的活著,而不是幸福的死去,為什麼我一定要這樣的活著?如果我死了是不是就會幸福了,如果我死了是不是就不會有人因為我而受到傷害了,如果我死了是不是就能夠永遠和疼愛我的蘭姨在一起了呢,如果我活著是不是真的能幸福。
那天我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我夢到了蘭姨和韓宇非,我夢到我的爸爸和媽媽,在夢裡的爸爸媽媽不再對我打罵,夢裡的他們很疼我,我是被他們呵護的小公主,夢裡的我會笑,而且是幸福的笑著。夢裡的蘭姨還好好的活著,和韓宇非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健健康康的好好的活著。
活著不一定代表了幸福,死去不一定代表了不幸,也許死去會比較幸福,到底什麼是幸福,什麼是不幸,我能夠得到幸福嗎?還是我繼續著我的不幸,我是應該活著,還是應該死去,蘭姨你告訴我好嗎?
我停止了講述,一口飲盡了杯中的雞尾酒,軒琪依舊什麼也沒有說,只是靜靜的看著我我,她緊緊的握著我冰冷的手,我感覺到的她手心裡傳來的顫抖,我輕輕的回握著軒琪的手。
「傻丫頭,我沒事,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如果你不想聽了,我就不說了。」
「我想聽,為什麼你以前從來都不告訴我這些?如果我不問你,你是不是準備一輩子都不告訴我?」
「呵呵,傻丫頭,又不是什麼值得炫耀的事情,有什麼好說的呢,這些只是一些小事而已。」
「諾晨,為了自己好好的活著,如果你累了,記得告訴我,不要自己偷偷的逃走,好嗎?」
「嗯,我答應你,好好的活著。」
現在的我,活著與死去已沒了什麼區別,我只是不想看到身邊的人傷心而已,我失去了蘭姨,失去了寶寶,我不想再失去軒琪,現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為了軒琪好好的活著,僅此而已。
感受著軒琪手心裡的溫度與顫抖,我繼續著我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