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衙內新傳 第十四部 第九十六章
    此次會盟,高強搞了一個類似於雙邊會談的形式,由大宋單獨對與盟之國家或部落議款,倘有涉及到其他國家事務者,亦由大宋代為轉達斡旋雖說各國使者私底下的接觸不可避免,不過在大宋目前的實力面前,談判中的核心地位亦無可動搖,利用此種談判方式,便可令大宋得以從容周旋在諸國之間,獲得最大的利益。

    深夜,外面風雪肆虐,狂風吹起了呼哨,木屋中生起熊熊爐火,溫暖如春。高強坐在一塊大虎皮上,裹著貂裘,捧著溫酒杯,眼睛半瞇縫起來,聽著陳規一條條地陳說與各國商議的條款:

    「高麗國願與我朝劃鴨綠江而治,願得保州;願與我國結盟,不論何人侵入我大宋境內,即須與其人為敵對,並遣兵繼糧助我保土;願將其國中人參等土產外運鬻賣之權交於我國商旅,五十年為期,每歲索銀五十萬兩。」

    「想得倒美,一下子劃去近千里的土地,只付出一個空頭承諾,還有那早已捏在我手心裡的土產權?元則,你去對高麗使者說,保州依舊是自由港,叫他高麗兵統統給我滾出去,不許一兵一卒跨過遼國與高麗舊境,那裡現在都是我大宋疆土。結盟我便從了,至於人參土產鬻賣權,叫他自己處理就是,本衙內不等著他這點錢吃飯。」高強眼皮都不抬一下,高麗國歷來是人小嘴巴大,可惜地理位置決定了他影響力有限,不管誰佔據了遼東,都能把這個小國搓圓捏扁。要不是想要利用高麗來牽制金國。保州這塊肥肉高強都不準備留給他們。

    陳規寫了兩筆。將那卷紙塞到一旁,又取出一捲來,續道:「金國求立斜也為狼主,並請還會寧府故地;兀室願自縛謝罪,任憑我朝發落,金國世為大宋藩屬,歲時來朝如遼國故事,其餘皆從相公當日與三金國孛堇之命。」

    金國眼下元氣大傷,在剛剛過去的一年戰事中喪失了半數以上的丁壯男子,人口銳減三成。財物糧食和鐵器的損失更是不計其數,如果再背上每年納貢地負擔,往後幾十年中若沒有大地變故,金國是再也別想翻過身來了。對於剛剛嘗到自由立國滋味的女真人來說,這樣的處置無疑是苦澀難言,無奈形勢比人強,高強在這方面的態度異常強硬。談判中動輒發出再次動武的威脅,金國諸人審時度勢,也只能低頭。現今所提出的條件,也只是垂死掙扎而已。

    只是高強來自現代,深受紅色教育,毛爺爺的「對待敵人要像秋風掃落葉一樣冷酷無情」的理念從小刻在心,好容易把女真人打倒在地了,豈能不踩上一隻腳?「告訴金人,割會寧府是以示懲戒,誰叫他們先興兵犯我?至於請立斜也為狼主。不從,不過可以告訴他們,阿骨打死後可立斜也,這一條我先答允了他們。」女真人現下的平均壽命很短,歷史上那些大官名將經常都是活上三十歲就病的病死地死,如今阿骨打已經年過五旬,這繼承人的問題也確實不容迴避,趁著現今就把人選定下來,倒也不錯。

    陳規記下了,又抄起一個卷軸來:「鐵驪國與金國疆土不明。彼此紛爭,請大宋為之劃界而守。蕭干請大宋封冊其為國王,並願與大宋結盟,歲時入貢,奉大宋正朔。如高麗國禮。」

    高強哼了一聲。道:「劃界,好的很。元則你去查一下,鴨子河邊哪一處膏腴之地,已然被女真人佔了,卻鄰近鐵驪國的,便劃了給蕭干去。也不須大,百里方圓,最好再有幾千女真人居住其上。至於其餘,盡可允他,先前我給他的勸降手書中便已寫明此節,也不須反悔,免得授人以柄。」想起當日蕭干振振有辭的「信義」之論,高強到現在還恨得牙癢。

    陳規應了,道:「相公這是有意挑動女真與鐵驪國相爭麼?過了幾年,等到金人恢復了些氣力,此地必成是非淵藪。」

    飛地麼,現代的國際爭端,有幾出不是因為這類地方而起地?隨手上了這一道眼藥,高強渾不在意,皺著眉頭道:「此乃小道也,倒是蕭干深藏不露,能知進退,端的是個人物,如何趁著今日之機,設法限制於他才好。」

    見陳規面色有異,似要勸諫,高強擺了擺手,道:「元則休要誤會,此舉並非為了私怨,蕭幹此人實乃梟雄也,此番他本是戰勝之國,卻能隱忍,一味韜光養晦,必是所謀者大。有我在遼東一日,他興不起什麼風浪來,只是我終究是要離開遼東的,誠恐後繼大臣小覷了此人,莫須要成個禍害。」

    陳規沉吟片刻,問道:「相公之意,莫非是擔心他暗通遼國,逼得我朝在黃龍府等處立足不定,他再徐徐收取此地,成其大業?」

    高強歎道:「不可不防啊!鐵驪國左通契丹,右連金國,北面又有許多部族,不想個辦法遏制他的話,憑蕭干之能,大可徐徐收攏北地諸部,再聯結金國和契丹,阿骨打所作的事,憑什麼蕭干就不能再作一回?哪怕他壽元不足,只須在他手中奠定了基礎,便是禍根。」

    陳規笑道:「相公所忌者,獨蕭干而已,此人既去,鐵驪國中別無能者,但守成而已,有何能為?不若遣人鴆殺了,推到遼國頭上,一了百了。此時是國家相爭,須是無所不用其極,講不得仁義。」

    高強大奇,望著陳規看了半晌,方嘖嘖道:「這話若是石秀說出來,我是半點不以為奇,偏偏出自元則之口,真猶如見到孔聖人作亂蕭牆一般。還有,你為何說要推到遼國頭上?」

    陳規面不改色道:「聖人亦誅少正卯,豈無雷霆手段?那蕭干屢次背遼,今又助我大宋抵制遼國。觀乎遼國駙馬蕭特末之情。可知契丹人多有恨蕭干切齒者,一旦盟約締結,遼國再無重入遼東之望,其痛恨蕭干者也必更甚,蕭干若於是時暴死,論者當皆以為乃契丹洩憤之舉,不疑有他。」

    高強推敲了一會,微微搖頭道:「勢便是這個勢了,卻少了些權變,時機未到。此事你不必問。我自有人手去辦。」論到暗地裡搗鬼的本事,自然以江湖手段見長,這方面陳規就算能想到,執行上面也不會那麼得力,高強已打算交給史文恭的師弟蘇定去辦了——此人命大,雖然被金國扣了下來,被關在會寧府的一個大坑裡。幸喜還熬得性命,宋軍收復會寧府之後便將他救了出來。高強念在他十年常駐北地辛苦,師兄史文恭又為國捐軀,死地壯烈,已許了他高官厚祿,收在身邊為用。

    陳規見說,便丟下了此事,續道:「其餘諸部皆是小國,知我大宋已得遼東,多遣使奉表內附。其意皆欲得我大宋封冊,但為屬國即可,一如昔日契丹時故事。」

    契丹時對於境外諸部,多是羈縻,此等部落多半窮地要死,要人沒人要錢沒錢,其地道路又難行,實質性地統治根本沒有多少意義,給予的封冊也不過是某部節度使。高強聽了,也不意外。只道:「此事易與,命他們一一上表朝廷,官家大筆一揮,賜名封官便是,當年羌人來歸。區區不滿百人也吹成了王爵。如今這十幾個大小部落,想封個節度使又有何難?」高強所說的。乃是崇寧三年時青唐一個小羌王請降之事,當時宋軍如臨大敵,派了大將劉仲武,也就是高強麾下大將劉琦的父親,前去受降,結果到了那裡一看,只有老弱婦孺幾十人而已。

    當時童貫掌兵事,為了邀功,便硬生生給他作了些儀仗器物,混充王爵,騙得趙佶喜歡,便大大封賞了一番,這小王在羌人中也混不下去,後來居然富貴榮華,過的很是不賴。有此前車之鑒,這等功勞惠而不費,高強也不須作什麼表面文章,只管這般報了上去,料想也是一場大大功勞。

    不過高衙內比童太監自然是要高明一些,除了面子之外還要裡子,他指示陳規,對於這些請求歸附大宋的部落,要定一個規矩,若是有漢人持秀字令牌到彼處,便得暢行無阻,不得留難。這些地方雖然荒僻,真要挖起來還是有不少好東西的,譬如大名鼎鼎的北珠,也不是女真人的地方上所出,女真人不過是擋住了鷹路而已。倘若大宋地商隊能直達海上收珠買鷹,想必利潤不少,這買賣倒做得過,亦可將這些地處蠻荒地部落與大宋之間的聯繫緊密起來,增強其向心之力。

    一一道罷,最後才說到遼國,陳規這眉頭便皺了起來:「相公,那遼國使者蕭特末好生無賴,明明他自家失德丟了遼東,如今我大宋力戰得地,他只憑著一紙盟約便強要來索,又說遼東諸部皆是契丹臣屬,大宋既然與之為兄弟之邦,便不可納之。諸般言語,委實可惱,原本諸部畏我兵威,皆不敢妄求,被這蕭特末從中作梗,便有心懷叵測之徒,陰懷觀望。」

    高強撇了撇嘴道:「皆在我意料之中,不足為奇!這也無妨,遼東諸部多半是牆頭草,哪方兵強便歸順於誰,昔日金人勝了契丹,便能號令諸部,如今我大敗金兵,這些部落自然也都來投。只是契丹終究是北地大國,威名素著,如今雖然勢弱,過了十幾二十年恢復了元氣,難免又要來向遼東生事。」

    他想了想,又道:「只是契丹一國,也不成氣候,不過蕭干畏我兵強,自必要引契丹為他張勢,咱們在這黃龍府又是客軍,短時間內也只能先求立足,恐怕無力鉗制這兩方。元則,你看契丹人此番來參與會盟,是只想搗亂呢,還是有所圖謀?有什麼憑恃?」

    陳規嗤之以鼻道:「能有什麼憑恃?無非是仗著昔日名聲,蠱惑諸部,不容我大宋輕易平定遼東全境罷了,諒他也無能為敢向我大宋興兵。」

    高強擊掌道:「是了!契丹若要對我大宋摯肘。唯有暗地聯結鐵驪國與金國等部。使我不暇安定,他便可從容恢復元氣,這便是契丹參與會盟的目的所在。當日耶律大石暗中與蕭干約定招降,亦是著眼於此,我大宋佔據了遼東,便是在遼國身邊紮下了一套窩弓,時時刻刻都能射他一箭!本朝太祖曾言,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酣睡?換了是我,只要不引火燒身,怎樣也要在我遼東之側攪些是非出來。」

    陳規見他神情。便笑道:「相公既如此說,諒必已有了妙計?」

    高強笑道:「妙計是不見得,只是今日契丹之策,實是與當日耶律大石聯結蕭干的圖謀一脈相乘,如我所料不錯,必是耶律大石在暗中策動。既然如此,當日我如何攪了蕭干歸遼地好事。今日便再用故技重施,讓耶律大石再在遼國失勢,不就天下太平了?」

    陳規恍然,便笑而不語,轉而說起大宋自己境內地部署來。此時宋軍北征大軍半數南歸,黃龍府留下了四萬多大軍,另有徐寧率領萬餘人在長春州和泰州駐紮過冬。依著高強的計劃,待到會盟結束,還要再向南撤兵數萬,這黃龍府交給郭藥師駐守。遼東漢軍駐紮在遼陽府和銀州左近,由花榮統率,東路開州等地由欒廷玉率軍把守,各處加起來六七萬兵即可,恰是遼東原有地兵額,如此便不須中原輸送大量的物資錢糧,單憑遼東物力,亦可養得起這些兵力。

    好像李孝忠部和韓世忠部,本是中原士卒,家小也都在河北山東一帶。此間既然戰事已了,還是要回返中原去的。明年春暖花開,高強便打算促此兩部起程了。

    說到回歸中原,兩個中原人都有些沉默起來°起來到遼東一年多,見慣了鐵血兵戈。看慣了黑土白雪。一旦閒了下來,怎不想念中原的錦繡江山。花花世界?不到遼東,真不知中原的人們原來生活的如此幸福!陳規倒還罷了,畢竟還是孑然一身,高強可是有半個家室還在中原,那兩個雙胞胎兒子,當日辭別之時還在襁褓之中,如今怕是都會說會走了吧?他們說的第一句話,走的第一步路,身為父親地高強,卻又無緣親眼目睹了……

    默然片刻,高強霍地站起身來,沉聲道:「此番會盟,不容有失,早日平定遼東,咱們也好早日回家去!元則,為我傳書石秀,務必要盡快探明遼國朝廷備細,准他動用一切手段,對付耶律大石,萬事有我擔待。」

    遼國中京大定府,四方館中。

    石秀將高強的傳書讀罷,向秦檜和劉晏二人道:「相公決斷如此,咱們也唯有全力辦成的份。前次促令遼主招還耶律大石,二公出力甚多,秦台端尤其居功至偉,今次莫須還要相助則個。」

    秦檜有心客套兩句,剛說了一句「盡力而為」,卻被石秀舉斷,淡淡道:「台端與我家相公相識未久,恐怕有所不知,我家相公為人隨和,輕易不會難為下屬,不過若是用到這等語氣,」他揚了揚手中的傳書,聲音中便帶了幾分冷厲:「那便是志在必得,作下屬的唯有辦成其事,不問盡力與否,哪怕你真個盡力了,若是不能成事,也是要受罰的。」

    秦檜一怔,他是科舉出來的儒生,幾曾見過這樣辦事地架勢?心裡頓時有些忐忑,下意識地便想找條後路,哪知石秀目光如炬,一眼就看了出來,即道:「台端不必擔憂,此事相公既然交代下來了,便有可取之道,斷非剛愎自用。如今相公在北,不比坐鎮京師之時,此間事唯有仰賴我等數人,倘若真能成事,相公必有重賞。秦台端,不是某家誇口,如今這大宋國中,官家不論,若說到一念之間,翻雲覆雨,我家相公敢說不作第二人想,台端若能成了此事,終身富貴無憂,便是幾年之內抬舉你出入兩府,亦屬尋常。」

    石秀三言兩語,秦檜七上八下,終於是抵不過心中之欲,一咬牙,道:「石爺,下官自當效命。當日那耶律大石歸朝,雖頗受傾軋,到底他亦是人傑,當今遼主天慶帝甚是信重,不容耶律余睹等人貶損於他,遂漸漸又用起事來,今番遣使往遼東去參與會盟,下官業已探明,便是出自其謀,他尚且多次奏請天慶帝,要再回上京去掌兵,只為耶律余睹一力阻撓,故而至今不行。若要扳倒耶律大石,唯有自耶律余睹入手,挑動他兩個相爭才好。」

    石秀看了看劉晏,見他亦點頭稱是,便向秦檜問計。

    說到朝堂傾軋,設計害人,對像又是耶律大石這樣的領兵大將,秦檜正是一等一的好手,頃刻間便擬出了一條計:「耶律大石一心為契丹國,凡事捉不到他痛腳,縱使與耶律余睹不睦,也只是爭權而已,須不是罪狀。若要徹底扳倒他,必要他身敗名裂,只除是栽他一個謀反地罪名,捉了他下獄,就獄中結果了他性命,方才斷根。」

    石秀眉毛也不動一下,他對於秦檜的心性早已看的分明,料到他的計策也不出此流,只是現下用人之際,石秀情知自己是使不出這等毒計來的,對付地又是大宋和高強地對頭人,也就樂得讓秦檜去發揮,只須帶著眼睛盯著他就是。「甚好,計將安出?」

    「須得如此這般……必可成事!」秦檜傾過身子去細細說了,臉上不禁有得色。

    石秀點頭稱善:「事不宜遲,即刻著手,就在這一條計上,要了耶律大石地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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